双流县东升小学 彭聪艳
每一个孩子都是独特的个体。作为教师，读懂孩子，是教育好孩子的前提。然而，要真正读懂孩子，并不容易，这需要教师用自己的心去打开每一扇紧闭的心门，让自己的心与孩子的心建立连接。
陈子敬（化名）是我新接的一年级最后一个来报名的孩子，浓眉毛、小鼻梁，一双大眼睛不太有神，好像随时有睡着的可能，上嘴唇微微向上翘，在那老是半垂着的大脑袋上，最引人注目。看上去，陈子敬是一个并不威武的孩子。
他还内向吗？
和陈子敬第一次见面是在2009年9月3日，当时，陈子敬躲在爸爸发胖的腰后，双手抱着爸爸，不肯站到前面来。爸爸教他叫老师，他眼皮耷拉着，看着一边。我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小手，那小手显得十分柔弱，不合作地直往后缩。我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应，眼睛也不看我。我心里暗想：这可能是个内向的孩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陈子敬的表现似乎在不断验证我的推测。老师点名，他不应；同学游戏，他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每天到校离校，也不主动跟老师问好、说再见……我问及其他科任老师，他们也满脸疑惑：“这孩子，有些不对劲……”
我给陈爸爸打去了电话，聊起孩子的表现时，陈爸爸告诉我，孩子与人交往的能力一直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陈子敬小时候得过肾积水，当时，为了治疗的需要，他们限制了孩子的很多户外活动，陈子敬常常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摆弄玩具。没想到，病好后，陈子敬还是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玩。相应地，他的沟通能力、平衡能力、活动能力都比一般的孩子差一些。了解了这些，我不禁感慨：内向不是孩子的错！
于是，我开始密切关注陈子敬。点名时，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头；上课时，更多地请他回答问题；课间休息时，关注他玩的游戏，找话题跟他聊天……一开始，陈子敬总在我发问时，一边说“不知道”，一边往外逃，我告诉他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慢慢地，陈子敬能在我叫他时，远远地站在我面前，可头总耷拉着，眼睛看着一边。我拉他过来，要他看着老师的眼睛，他头刚一抬，又害怕似的躲开了。但我不愠不恼，反觉得他憨憨的样子很可爱，于是不厌其烦地找机会跟他聊。一有值得表扬的地方，我更不会放过。一次语文课上，我们练习用“日、月、水、火”等字扩词，陈子敬用“火”字组出“火山、火星”，我高声赞叹：“陈子敬知道得真多，真了不起！”他的小脸涨得通红，一节课居然发了四五次言。我把陈子敬的表现和其他科任老师一交流，英语老师欣喜中带着几分不解地告诉我，陈子敬上课不大认真，可那些单词都会读；数学老师说陈子敬的数学思维很不错；体育老师未及开口，却先笑开了怀：“我觉得你们班的陈子敬最搞笑，每节课他都要神兮兮地在操场里乱跑，孩子们建议安排个人专门追他。”……这些，让我对这个孩子更充满了好奇。
或许是我对陈子敬的特别关注，或许是过分地呵护与赏识，或许是慢慢熟悉了的校园环境，陈子敬变得不规矩起来：课间时，他老爱在讲桌边玩，翻讲桌上的书，用粉笔在黑板上乱画；老师叫他时，老爱跑；上课也总是出格，不是坐没个坐相，就是不举手就站起来……
在我接下来比较忙的一段日子里，我没有主动和陈子敬聊天，没有扳住他的肩提醒他站直，没有看着他憨憨的表现而哑然失笑……陈子敬的表现更加突出起来。11月18日，我面向全校语文教师上“亮相课”，别的孩子都懂事地表现得特别“乖”，可陈子敬在课没上到一半时，就已经一条腿跪在板凳上了，整个身子歪坐着。我本想用眼神提醒他，无奈他一直不看我，我只好叫他的名字。课后，我并没单独找他，因为我觉得孩子不专注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像陈子敬这样的孩子，我选择了原谅。可没过几天，也是在语文课上，我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惩罚了他。那天，其他孩子正在认读生字，陈子敬却好几次“咯吱”一声，把桌子推歪了，又“咯吱”一声拉回来，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又把一只脚垫到屁股下，侧着身子四下张望，偶尔还接两句嘴。我有些火了，径直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厉声说道：“你给我站着听！”陈子敬的脸一下红了，同学们都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那神情像要笑，却更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手脚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似乎僵直了……我心里一震，想到专家领导经常说，孩子上课不听讲，多找找老师的原因。于是，我找个借口让他坐下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常态。想想陈子敬的这些出格表现，是内向的孩子会有的吗？
他是情动辞发吗？
俗话说“言为心声”，我不知道这句话用在陈子敬身上，该怎样解读这个孩子？
2010年春天，我们班举行了一次泥塑比赛。比赛结束后，我让孩子们把胜出的优秀作品放到阳台上去晾干。
“老师，陈子敬把我的机器人的耳朵掰掉了！”告状的是赵明，那腔调都快哭出来了。“陈子敬会吗？”我正疑惑，有孩子已经把陈子敬带到我面前来了。“陈子敬，是你把机器人的耳朵掰掉的吗？”陈子敬扭着头看着一边，我也无暇管了，直奔主题。
“嗯。”陈子敬似笑非笑地轻轻应了一声，一点没有做错事的样子。对他毫无辩解的承认，我十分诧异，他的神情更让我捉摸不透。
“你为什么要掰坏它呢？”
“它在哭。”陈子敬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语言简短得不能再简短了，好多内容都要我联系事情来猜。我已经不明白他的思路了，随便问了一句：“你喜欢它哭，还是笑呢？”这问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对于一个孩子，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没想到陈子敬却不是按常规思维解读的那类孩子，他带着丝丝笑意说：“哭好看！”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又迂回来问：“你掰掉机器人的耳朵干嘛？”
“让它哭。”听到这儿，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陈子敬故意掰掉机器人的耳朵，是要让它哭！人之初，性本善……难道……我当时有过担心，但我选择了等待。联系后来的几件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一次，我要求孩子们写出或者画出自己做过的梦，陈子敬硬说他没做过梦，其他孩子马上就有应和的。于是，我说，没做过梦的，你就画你想要做的梦，这下没有一个人有问题了。一会儿工夫，陈子敬就画好了，我让他说说画了什么，他“嘿嘿”笑着，指着图含糊地说：“一个外星人和一个地球人打架，打过来，打过去，一个机器人来了，一下就把地球人打死了，外星人飞走了。”“嘿嘿……”同学们笑着，他也得意地笑着。
还有一次，我布置了一个写话题目，写自己的亲人。一开始，陈子敬说不知道写谁，我建议他写爱学习的哥哥或者勤劳的妈妈，但都被他否定了。我说，那你自己再想想吧！一会儿，当我再次巡视到他面前，“懒爸爸”三个字印入我的眼帘，“陈子敬，你爸爸很懒吗？他不是上班挺忙的吗？”“我写搞笑的，我想写搞笑的。”陈子敬有些急，我有些明白了。于是，我继续问：“那你写什么事表现爸爸懒呢？”“他不跑步，我都跑完了，他还不下来。”“不错，就写这个。陈子敬，你爱爸爸吗？”我的问题让陈子敬有些疑惑，他看着我说：“爱。”“爸爸工作懒吗？”“不，爸爸挣钱比妈妈多。”“好，那我们就在‘懒爸爸’的‘懒’字上加上引号，表示你是为了搞笑这样写的，好吗？”陈子敬迅速地那样做了。
等我再看陈子敬的作文时，他已写满了两行：我的爸爸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不矮，长得很胖，挺着大大的肥猪肚。我笑了：“陈子敬，个子不高不矮，可以说中等个，你可不可以把‘肥猪肚’改成‘啤酒肚’？”“不，他的就是。”陈子敬一副乐开花的神情，一边说一边“嘿嘿”地笑着。“‘啤酒肚’就是形容男人的大肚子的。”“不，就要‘肥猪肚’，我要写搞笑的！”看着陈子敬乐不可支的样子，我也笑了，放弃了要他改的想法。
他喜欢当小干部吗？
一年级，陈子敬跌跌撞撞地成长着。二年级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拉开了序幕。开学后不久，我班开展了“我选我”的班干部选举活动，陈子敬没有参选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再说，即使他有“我选我”的勇气，可能也没那个人气。事后两天，我在和陈妈妈的交谈中了解到，陈子敬非常想当上班干部，只是没有足够的信心。我进一步向陈妈妈了解：“是陈子敬主动告诉你班会课选举的事吗？”“是的，”陈妈妈说，“高兴的时候，陈子敬会讲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就在那一刻，我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转变陈子敬的教育契机。于是，根据陈子敬平日里最擅长和最喜欢了解课外知识的情况，我在班上提议选陈子敬当信息委员，帮助同学们寻找搜集资料的途径和方法。可是，他当选时，我从他脸上看不到一点欣喜的神情。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我收到了陈妈妈的短信，短信全文是这样的：“彭老师，今天陈子敬当了信息委员，特别高兴！谢谢你给他这个机会！”
第二天，我问陈子敬：“你想当班干部吗？”“不。”与陈子敬的对话依然是那样简洁，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开了。我不甘心，又找到他，扳着他的肩膀，微笑着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陈子敬脸上带着笑，还说不。我追问他：“什么原因呢？”陈子敬边挣脱我的手，边回答：“没有原因。”是老成、谦虚或者羞涩，让他不愿意说出心里话吗？我不得而知，也没询问家长。可是陈子敬的工作热情却并不比任何一个孩子差。
还记得那天，我让孩子们排好队到微机室查找资料，我还没走出教室，一孩子急急地跑来：“彭老师，陈子敬和骆明浩在那儿争。”因为教室就在办公室旁边，所以我没细问，两步就走了出去。只见陈子敬和骆明浩都站在队伍的前面，陈子敬的左胳膊抵着骆明浩的右胳膊，陈子敬尖着嗓子，一个劲地说：“该我管！该我管！”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孩子叫“彭老师来了！”骆明浩立刻转过身来委屈地说：“彭老师，陈子敬说该他管。”陈子敬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嘴里还是那句话“该我管！”从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话里，我一下子明白了：骆明浩是体育委员，他认为该他整队。可陈子敬是信息委员，他觉得去上信息课，就该他整队。多用心的孩子啊！这件事让我很吃惊，也很感动，陈子敬默默地记着自己的责任，而且毫不妥协地争取，他对待事情的这份认真劲儿，也许连我们一些成年人也自叹不如吧！
现在，班上的同学一说起陈子敬，就有一大堆搞笑、古怪的故事，同学们在关注他，他也在慢慢融入同学们的生活。各科学习成绩都较优秀的陈子敬，也许本来就是上帝创造的一个奇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