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3937700000012

第12章 懵懂的第一次爱情

曹雪芹在官学读书的时候也有一些朋友,其中年龄最小的保住就是他比较要好的朋友之一。

一天,咸安宫官学年纪最小的学生保住说:“芹二哥!我娘交代我,明儿包素饺子,务必把你请了去,你去不去?”

“既然交代你务必请了我去,我不去不就让你挨骂了吗?”曹雪芹笑着说。

“我娘倒不会骂我,不过,我姐姐会说我。”

“喔!”曹雪芹随口问道,“她会怎么说你?”

“说我不会说话,显得请人家的心不诚。芹二哥,我是这么想,人各有志,不可相强。我娘虽这么交代,去不去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思。一个人自己做自己的主张最要紧!你说是不是?”

听得这话,曹雪芹大为惊异。14岁的保住,居然有这样的见解,可真得刮目相看了。

保住稚气地笑了,欲语不语地显得很诡秘。曹雪芹心中一动,少不得要追根了。

“你有话想说,没有说出来。”他抚摸着保住的脑袋说,“小家伙,别跟我耍什么花招。不然,你就别想我带你到诗社里去。”

“老实告诉你吧,刚才我的话是我姐姐教我的。”

保住一语道破了玄机。他母亲交代他,务必要将曹雪芹请了去,保住知道曹雪芹这几天心情不好,怕碰钉子,向他姐姐求教,学得了这么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果然奏效了。

一面听他谈,曹雪芹一面在脑中浮起一个影子:只是个瘦窄腰肢的背影,也听到过极清脆的声音,估量约莫十六七岁,只是没见过长相。

这样想着,不由得问道:“你姐姐念过书没有?”

“念过。”保住答说,“念了有三四年,是我爹教的。我爹一死,她就不念了。不过,她自己有两本书,老在翻着的。”

“是什么书?”

“一本是《千家诗》,一本是《战国策》。”

“好家伙!你姐姐还念《战国策》啊!”曹雪芹越发好奇了,又问道:“你姐姐多大?16岁,还是17岁?”

“跟你同岁。”保住道,“对了,所以她叫桂枝。”

“桂枝,桂枝,这个名字不错。”曹雪芹忽然发觉,这样谈人家的姐姐未免失态,因而赶紧嘱咐:“我是随便问问,你别告诉你妈,也别告诉你姐姐。”

“不要紧!我姐姐不在乎。”

曹雪芹一愣,然后问说:“怎么不在乎?”

“我姐姐不在乎人家谈她,她说:越是怕人谈,越有人谈,不理他们不就完了!再说,如果一个人都没有人爱提了,那也挺、挺什么来的?”保住偏着头想了好一会,突然转脸说道:“记起来了!她说,一个人没有人提,也挺寂寞的。”

就这几句话,桂枝的样子便生动地闪现在曹雪芹眼前了:大方豁达,一定也因为能干而得人缘。

于是他又忍不住问:“谈论你姐姐的一定很多,是些什么人呢?”

“还有什么人,自然是街坊。”

“谈些什么呢?”

“那可多了。”

“说点儿我听听。”

“譬如,常有人替桂枝可惜,说她那年应该选到宫里去的,如果自己愿意选上了,这会儿说不定封了妃子了。”

曹雪芹心想,照此看来,容貌一定出色,越发想一识庐山真面。转念想到“如果自己愿意选上”这句话,口中就更不能自休了。

“照你说,你姐姐如果自己愿意选上,就能选上,是吗?”

“是啊!本来已经选上了。”

“那又为什么不进宫呢?”

“是她自己不愿意,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总管太监就把她刷下来了。”

“喔”,曹雪芹有些不大相信,“凭她一句话,想不进宫就不进宫,哪有这么方便的事?”

“真的。”

“是句什么话呢?”

“我不知道。只听人说她那句话说得很绝。”

最好奇的曹雪芹,没有能知道桂枝说的是句什么话,竟有忽忽若有所失之感。心定下来就暗中琢磨,却始终无从索解。

到第二天下午,准备跟保住到他家去吃饺子时,特意关照保住,务必把桂枝的那句话打听出来,而且悬下重赏,办到了送他一个景泰蓝的银表。

保住又惊又喜。“说话算话不?”他问。

“我还能哄你!你要不信,我先把表给你。”

曹雪芹原有两块表,一块金表搁在荷包中,随身携带;另外一块银表,悬在床头,权当钟用,当下从床头解了下来,送给保住。

保住姓刘,隶属正黄旗包衣。他的父亲是上驷院的副牧长,4年前到大凌河马场去选马时,不慎坠河而亡,遗下一儿一女。

孤儿寡母又不曾承受遗产,日子过得当然不会舒服。但也并不算苦,因为刘大婶很能干,会钻各种门路,找小钱来贴补家用。曹雪芹就是她的门路之一。

原来曹雪芹有个舅舅叫马泰和,是广储司的总办郎中。内务府自成体制,一共6司,以广储司为最大。也只有广储司设有总办郎中4人,一半由各部保送兼摄,一半由内务府人员专任。在专任的两人中,又以马泰和资深掌权。广储司管的事很多,随便派一两件给人办,就能让人过几个月的舒服日子。

刘大婶曾托曹雪芹说过两次人情,曹雪芹央求他母亲,马夫人又转托马泰和,两次都如愿以偿。因此,一听刘大婶交代保住,务必将曹雪芹请到,他就猜到必是又有事要托他了。

到了刘家,让曹雪芹感到意外的是已先有两个客人在,一个40来岁,一个20出头,都穿的绸子长衫,却都是一脸浊气。看见了曹雪芹,双双起立,满脸堆下笑来,不约而同地喊:“曹二爷!”

这时刘大婶已迎了出来,一面用围裙擦手,一面为曹雪芹引见。那两人是父子,姓牛,老牛叫牛春山,小牛便叫牛少山。

刘大婶跟牛春山似乎很熟,管他叫牛大哥,叫牛少山大侄子。曹雪芹看牛家父子不大对劲,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含含糊糊地招呼过了,随即问说:“刘大婶让保住叫我来,一定有事,请说吧!”

“不忙,不忙!先喝着酒,回头再谈。你把大褂儿卸下来,凉快凉快!”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牛春山,牛家父子却以殷切的眼光,来回看他们说话。

见此光景,曹雪芹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酒不是白吃的,也有些不高兴,正想托词告辞,眼前一亮,是桂枝出现了。

她没有跟曹雪芹招呼,但一双极大的眼睛,毫不畏缩地看了看他,然后喊道:“保住,你把这端了给芹二哥。”

保住便从她手里接过一个黑漆托盘,上面一块井水中浸过的手巾,一盏冰镇的酸梅汤。曹雪芹觉得一来就走,未免说不过去,正在踌躇之际,门外有人吆喝:“送菜来了!”

回头看时,有个小二双手提着盒子菜进门。这一下,曹雪芹更说不出告辞的话。

“怎么?”曹雪芹问保住,“不说吃饺子吗?”

“有,有饺子!”刘大婶在窗外接口,接着又大声说道:“牛大哥,你跟大侄子可好好陪一陪芹二哥。”

“是了!”牛春山也大声答应,“你把曹二爷交给我好了。”

于是牛家父子俩七手八脚地铺排桌椅。刘大婶来摆了碗筷,请曹雪芹上坐。他突然省悟,这盒子菜还不定是谁给钱,吃不得!

“刘大婶,你别客气。我闹肚子刚好,不敢吃油腻。有饺子可以来几个,别的可不行!”

听这一说,能说善道的刘大婶也愣住了,与牛春山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娘!”桂枝在里面喊,“不有别人送的杨梅烧吗?闹肚子喝那种酒最好。”

这提醒了刘大婶,立即如释重负地说:“对了!杨梅烧专治闹肚子。不能吃油腻,我另外弄清淡的下酒菜。”

留是留住了,但一张桌子上,吃的喝的都不一样,各不相扰,谁都觉得很别扭。

曹雪芹勉强熬到饺子端上桌,吃了几个应景。看这天所期待的必将落空,越发觉得坐不住,站起身来跟保住说:“我得走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保住不知如何回答,只喊了一嗓子:“娘!芹二哥要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饺子还有三鲜馅儿的,正在煮呢!”刘大婶一面说,一面赶出来留客,同时向牛春山使了个眼色。

牛春山倒有自知之明,看出曹雪芹觉得他们父子语言无味,早就想走了,不如识趣告辞,反倒可以将曹雪芹留下来,容刘大婶跟他谈他们所托之事。

于是他说:“我们爷儿俩还得赶出城,曹二爷请宽坐吧!”

这一来,保住也知道能把曹雪芹留住了,便暗中一把拉住他。等牛春山父子走了,方始笑道:“请坐下来,舒舒服服吃吧!”

这时,曹雪芹的兴致转好,但也不免有歉疚之感。“刘大婶!”他老实说道,“实在对不起!我跟牛家父子谈不到一块儿。”

“我知道,我知道!”刘大婶欲语不语停了一下,又说,“回头再说吧!”接着提高了声音问:“桂枝,饺子好了没有?”

“好了!让保住来端。”

“你自己端了来就是了!芹二哥又不是外人。”

“还有原汤,”桂枝在里面高声答道,“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可怎么端啊?”

这时保住突地蹶然而起,“我去!”

这一去好一会才出来,姐弟二人,一个端一大盘饺子,一个用托盘盛了一大碗原汤,等摆好了,保住掏出那块银表摆在曹雪芹面前。

“你收回去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看得刘大婶发愣。“怎么回事?”她问。

“芹二哥要我打听一件事,打听到了,便送我一块表。”

保住大发怨言:“一句话的事,偏偏有人卖关子不肯说,存心不让我使这块表嘛!”

“谁卖关子啦!”桂枝瞪着一双杏儿眼,举起纤纤一指,戳在保住额上:“我跟你怎么说的?我说,你别忙,回头我告诉你!这就叫卖关子啦?好,你说我卖关子,我就卖关子,再也不告诉你了!”

听他们姐弟口角,曹雪芹大感不安,而且觉得这也算打听他人的私事,于理不合,因而赶紧说道:“我也是一时好奇,并不是真的想打听。”接着将银表塞在保住手里,又埋怨他两句,“我不过随便说说,你怎么竟认了真呢?”

刘大婶听了半天,没有听懂,直截了当地问曹雪芹:“要打听什么事?”

这一问当然会使曹雪芹发窘,于是桂枝开口了,她是回答曹雪芹想问的事:“当时我跟总管太监说:我有病。这种病,在宫里是犯忌的,他们就不要我了。”

刘大婶这才听出来,“原来是谈这件事。”她还想说下去,只听桂枝重重咳嗽了一声,便笑笑住口了。

“吃吧!凉了不好吃。”桂枝夹了两个饺子给曹雪芹,落落大方地,就像姐姐照料弟弟那么自然。

曹雪芹道声:“多谢!”还想说一句“你也请坐下来”,没料桂枝一扭腰肢翩然而去。曹雪芹心里不免浮起一阵惆怅。

看他停了筷子,刘大婶便说:“饺子怕不中吃?”

“很好,很好!”曹雪芹没话找话,“这饺子馅是谁拌的?”

“三鲜馅是我拌的,羊肉西葫芦是桂枝拌的。”

听这一说,曹雪芹便只吃先前端上来的那一盘了。保住不知就里,冒冒失失地说:“你也怪!这羊肉饺子刚才不吃,这会儿凉了你倒又吃了。”

无意中说破了,曹雪芹自然有些窘,但如停住,更有痕迹,所以一面仍旧夹羊肉饺子,一面笑道:“你觉得奇怪不是?我说个道理你就明白了。”

“喔,这也有道理!”保住不服气,说:“我倒听听你的。”

“要听不难。”曹雪芹不知道理在何处,虚晃一枪,“你先吃两个,我再说给你听。”

保住果真一口一个,连吞了两个,等咽下喉去,立即说道:“你说吧!”

“好,我先问你,这羊肉饺子好吃不好吃”?

“好吃。不过……”

“别下转语!”曹雪芹赶紧拦住,“好吃就是道理。”

“这叫什么道理,”保住有受骗的感觉,同时也有了领悟,“大概是桂枝拌的馅儿,你就觉得好吃。”

一句话刚完,只见桂枝出现在门口,大声说道:“娘!你听听,保住说的什么。”

刘大婶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有些得意。“理他呢,”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保住胡说八道惯了的。”

这算是抚慰,桂枝便不做声了。正待转往回走时,不道她母亲还有句话。

“再说,芹二哥爱吃你包的饺子,那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一下不但桂枝,连曹雪芹都颇感困窘。

保住却大为高兴,“你听见没有?”他扬着脸跟桂枝说,“不是一件坏事,这是一件好事!”

桂枝把脸都气白了,苦于有客人在不便发作,只狠狠瞪了保住一眼,冷笑一声:“哼!”接着使劲扭过身子去,辫梢飞扬,一闪而没。

“你看,”曹雪芹看桂枝生这么大的气,颇感不安,便埋怨保住,“无缘无故惹人家生气,多没意思!”

“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哼!”桂枝在里面接口,“一会儿就好了?你等着,看我饶得了你!”

一听这话,刘大婶也不安了,一面责备保住,一面为曹雪芹解说:“桂枝平时气量很大,总让着保住,可有一件,不能把她惹毛了!”接着转脸跟保住努努嘴,“还不快去跟你姐姐赔个不是!”

保住不肯,但也不敢违抗,只坐着不动。

事成僵局,使得曹雪芹大感无趣,想一想不能不管,随即用警告的语气向保住说:“你应该给你姐姐赔礼。不然,我可不会再来了。”

这个威胁很有效,保住很快地起身入内,他委屈地说:“何必呢?生我这么大的气,害我挨骂。”

“活该!”

“好!活该。这一下,你该消气了吧?”

“好了,好了!”刘大婶趁势说道,“再闹就没意思了!难得请芹二哥吃顿饺子,闹得人家不痛快。”

这一来,桂枝不是生气,是着急了。她觉得她母亲的话越来越露骨,却又不便公然辩驳,唯有乱以他语,赶紧结束了这个局面。

接着,便听得姐弟俩小声交谈,似乎仍有争执。过了一会儿,保住一个人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姐姐呢?”刘大婶问。

“回她自己屋子里去了。”保住回答,同时用手做了个抹脸的姿势。

刘大婶白了儿子一眼,轻轻说道:“必是你又惹她哭了?”

保住笑笑不答。曹雪芹心头不免惴惴然,但不便表现得过分关切,心里只在想,是该走的时候了。可是想归想,脚上却似绑着一块铅,重得提不起来。

“保住,你陪芹二哥到后院去走走,我收拾了桌子马上来。”刘大婶说,“我还有话跟芹二哥说呢!”

这一来,曹雪芹死心塌地不走了。刚站起身,只见桂枝翩然出现,刚洗过脸,唇上染了胭脂,头发上还抹了桂花油,又亮又黑,格外显眼。

“保住,把藤椅子搬出去。水快开了,我来沏茶。回头拿钱到胡同口老王那里买一个西瓜回来。记住,不要红瓤儿的,要‘三白瓜’。”桂枝从容交代,语气表情,都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芹二哥,有件事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你说,你帮了我家好些忙,我不该再不知足。可是来托我的人,跟别的人不一样,我又不能不说。明知道这件事办不到……”

“娘,”坐在一旁的桂枝打断她母亲的话说,“你都不嫌贫哪,那么多废话!”

刘大婶倒正要她女儿这句话,好转入正题,于是接口说道:“好,我就实说吧!内务府银库要补一个库丁,这件事就归你家舅舅马老爷管。老牛想给他儿子谋这个差使,下面都说好了,只等马老爷点个头,这件事就算成了。芹二哥,能不能求你给说一说?”

曹雪芹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件事。为人谋差求官的事,他从没有干过,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他舅舅开口。

正在沉吟之际,桂枝又开口了:“娘,你该把话跟芹二哥说清楚。”

“这话也是。”刘大婶略停一停又说,“芹二哥,这件事说成了,老牛答应送200两银子……”

“我不要!”曹雪芹不等她说完,就脱口说了这一句。

“我知道。你也没有把这点钱看在眼睛里,那是人家为马老爷预备了赏人的。另外有个门包40两银子,芹二哥你留着赏小厮马夫。”

刘大婶紧接着又说:“我不瞒你,这件事办成了,我也有几十两银子的好处。芹二哥,有这几十两银子,给保住娶亲,带我的棺材本都有了。”

那么,桂枝的嫁妆呢?曹雪芹心想,大概也包括在内,不过刘大婶不便明说而已。转念又想,几十两银子能办那么多事吗?

“芹二哥”,刘大婶见他仍在沉吟,便以退为进地催促,“如果你觉得为难,咱们这段话说过就算了。你帮我家的忙,不上一回,以后当然也仍旧有求你的时候。”

“刘大婶,你这话我不敢当。”曹雪芹答说,“像这样的事,我没有干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我舅舅去说。如果说成了,他也不见得要牛家这200两银子。我在想,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刘大婶你能有那么多用处吗?”

刘大婶还未答话,桂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又急忙掩口,灵活的眸子很快地在曹雪芹脸上绕了一下,仿佛要看清楚是不是惹得人家不高兴了。

曹雪芹知道是笑他,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笑的事,不免愕然相向。

这一来,桂枝觉得不能不解释。“你是大少爷出身,”她说,“大概从不知道一口人一个月要用多少钱粮、多少米。”

这有点笑他不辨菽麦的味道。曹雪芹承认:“我倒真是不知道。”

“也难怪。”刘大婶接口说道,“府上的阔,谁不知道?听说老太太烧一回香,写缘簿起码是100两银子,那就够我们一家吃上两三年的了。”

原来几十两银子在小户人家还真管用,曹雪芹心中一动,凝神细想一会儿,说:“刘大婶,我可跟你说老实话,牛家的事,我不一定能办成。不过我另外有办法,回头我跟保住谈。”

刘大婶大失所望,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谈得出什么办法来?她忍不住想说自己的感想,却让桂枝拉了她一把衣服,暗中拦住了。

于是等保住回来,吃了西瓜,母女俩收拾残核,双双入内,刘大婶便说:不知道他是什么办法。跟保住怎么能谈得出办法来?

“娘说得够明白了,人家又不是不懂事。听他跟保住说点儿什么。”桂枝又说,“牛家这件事,不该跟他谈的!”

“为什么呢?”

“人家一个公子哥儿,哪会管这种事,不是害他为难吗?”

刘大婶叹口气,“我也叫没办法。”她忽然问道:“你看他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刘大婶不知道女儿是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看了她一眼,心里在想,暂且不提吧,看看再说。

桂枝却觉得她母亲问得奇怪,见她不做声,越发疑惑,便追问着说:“娘,你说啊,是问他的什么?”

“问他……”刘大婶突然改了个问法,“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啊!”桂枝答说,“他不是帮了咱们家好多忙,平时又常照应保住。像他这样,没有一点儿富贵人家子弟的架子,还真少见。”

看起来桂枝对曹雪芹似乎也有意思,刘大婶心想,事情得慢来,也许能结得上这门亲。

“娘,”桂枝疑云大起,“你在笑什么?”

刘大婶微微一惊,原来自己的心事摆在脸上了,便定定神答说:“我是想起一件他们曹家的笑话。你再续一回水去,听听他跟保住说些什么。”

桂枝便提着水壶往外走,恰逢保住进来,看到他手中,便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你来,我告诉你。”

到得里屋,保住将紫色丝线系着的一块玉放在桌上。刘大婶便问:“芹二哥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保住说,“芹二哥说,这块玉是个宝,他跟我说了半天,我也闹不清楚,反正是值一两百银子。他说,娘短几十两银子花,把这个卖了,也就差不多了。至于给牛家去谋什么库丁,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跟他舅舅说不出口。”

母女俩相视无语,原来曹雪芹是这么一个办法!接下来便是相互用眼色征询了:该怎么办?意见也是一样的。

“这可不能要!”刘大婶在这些地方倒能掌握分寸,“这一传出去,沸沸扬扬,不知道有多少难听的话。”

“那我就拿回去还给他。”保住抓住那块玉就走。

“慢点!”桂枝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还给人家也得有番话,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不识好歹。”

“那……”保住将玉塞到他姐姐手中,“你去还!你会说话。”

这一下又触动了刘大婶的心事,觉得借此让桂枝跟曹雪芹面对面,你来我往正式打个交道,也是好事,便怂恿着说:“对!你说得比我婉转,你送回去给他。”

见此光景,桂枝无可推辞,心里在想,如果推来推去,那就太没有意思了。最好一句话就能让他收回,而且是人家心安理得地收回,这件事才算圆满。

于是,她将那块玉握在手里,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坐稳当了始问道:“芹二哥,你是不是把我们当做小人?”

曹雪芹大吃一惊,脱口说道:“何出此言?桂枝,我说错了什么话?”

“不是你说错了话,你是没有想到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把你喜爱的这个佩件夺了过来,不就成了小人吗?”

原来是如此解释,曹雪芹笑道:“你倒会绕着弯子说话。其实,这又另当别论……”

“没有什么别论!”桂枝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又不是等米下锅,何苦拿你随身的东西,三文不值两文地去变钱。你替我们着想,我们也该替你着想:第一,是戴了多少年的东西,总有割舍不下的情分,第二,老太太问起来,只怕你得费一番唇舌。”

“那倒不会。我母亲最大方的。”

“大方也得看地方。”

桂枝接着又说:“话说回来,老太太一问你,你照实说了,老太太口头上没有责备你,心里可就在想了,那家姓刘的是怎么回事,大概穷疯了,不问什么东西,全要!”

这一说,曹雪芹大感不安,“桂枝,你要这么想,我可不敢勉强了。”他接着又说:“也罢,我再想别的办法。”

“对了!慢慢想。”桂枝伸开手,托着那块玉送到曹雪芹面前,“你仍旧系上吧!”

等曹雪芹将玉接了过去,桂枝随即起身,却只将脸背了过去。曹雪芹便捞起小褂子下摆,将玉系好,说一声:“请坐!”

桂枝坐是坐下来了,却有些踌躇,因为看她母亲与弟弟,都在里面不出来。这么热的天不到院子里来纳凉,这件事透着点稀罕,她得想一想是何道理。

正这么想着,发现保住的影子,但随即便是她母亲的声音:“保住,回来!”

这一下,她恍然大悟,脸上也顿时发烧,原来是故意让她跟他接近!她摸着自己的脸,想站起来离去,却又不敢,因为怕脸上的红晕被母亲和弟弟发觉。

桂枝心里自然有些气愤,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因此,到得恢复平静后,悄然起身,到后面见了她母亲,故意绷着脸做出生气的样子。

“怎么啦?”刘大婶问。桂枝不做声,一直往她自己屋子里走。刘大婶紧跟了进来,再一次问时,她气鼓鼓地说:“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算是怎么回事?”

刘大婶心里有数,摆出笑脸,轻声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都熟得像一家人了。”

曹雪芹是很心仪桂枝的,桂枝也有些动心,之后曹雪芹又借故来了许多回。但那时门当户对是有些身份的家庭最看重的事,所以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有机会在一起。

同类推荐
  • 曾国藩——权谋人生

    曾国藩——权谋人生

    介绍了曾国藩权谋人生。全书叙述了他一生的历程。有辉煌、有失败。他们的经验和智慧确是留给后人的法宝。读者可以采它山之石,功自身之玉。或多或少会有所帮助。
  • 如果种子不死

    如果种子不死

    《如果种子不死(法国诺奖得主倾情裸传自述传奇人生)》是作者纪德关于童年和青年的珍贵回忆,充分展示了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大师的性格特质和成长印迹,是一本坦率得令人震惊的著作,对了解纪德拒绝任何教条的一生,理解其变化多端、充满矛盾的作品,非常重要。
  • 指鹿为马的赵高

    指鹿为马的赵高

    中国文化知识读本丛书是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和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组织国内知名专家学者编写的一套旨在传播中华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提高全民文化修养的大型知识读本。
  • 隆美尔

    隆美尔

    埃尔温·隆美尔无疑是最有名的纳粹将领,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陆军中最优秀的将领,对他的褒奖著述甚多,战后,联邦德国用他的名字给战舰街道和兵营命名,美国还拍摄了吹捧他的影片《沙漠之狐》。一位美国历史学家认为,构成出入隆美尔传奇色彩的因素,首先是他矮小的身材、狐狸般的狡诈和诡秘的微笑,而主要是他在北非沙漠中指挥装甲部队时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常使对手措手不及。他被塑造成超脱政治的军事天才人物,几乎忘记他纳粹将领的本质。
  • 华人十大科学家:李四光

    华人十大科学家:李四光

    李四光(1889年10月26日-1971年4月29日),中国著名地质学家,湖北省黄冈县回龙山香炉湾人,蒙古族。首创地质力学。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国科学院院士,之后李四光的著名事迹也被翻拍为电影。《李四光》由王静编著,是“华人十大科学家”系列丛书之一。《李四光》记述了李四光的成长之路,他的童年时代,他的求学历程,他的梦想,他的探索与实践,他的勇敢为人类带来了认知世界的曙光。
热门推荐
  • 德州扑克我为王

    德州扑克我为王

    德洲扑克,斗的是人心。由于徒弟的出卖,陈凡从世界第一跌落神坛,且看他在这个以德洲扑克为第一竞技运动的世界中,如何重返巅峰。生活当然不止眼前的扑克,还有空姐、霸道女总裁、女老师、小萝莉。PS:本书以德洲扑克为主线,穿插大量都市内容,若是不懂扑克也没有阅读障碍。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 抗战之血色残阳

    抗战之血色残阳

    战时期,他曾经是个优秀军人,现在依旧还是个优秀军人,他只是想赶走侵略者,却一步一步登上了共和国军队的巅峰,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 血族传

    血族传

    “不要触摸骨头里开出的花,否则白天将降为永夜。”一场噩梦开始,四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走到一起。一个是威尔斯(吸血鬼)家族的亲王——伊万;一个是血族猎手(吸血鬼天敌)的年轻领主——卡特凡;一个是热衷变身吸血鬼获得永生的精神变态——迪克;一个是不明所以被命运选中拯救世界的普通人类——娜莎斯。他们的相遇就像流星擦肩,而命运偏偏如此造次,将他们牢牢栓到一起,不可分解……
  • 涅槃重生:千金归来

    涅槃重生:千金归来

    订婚宴上,自己的未婚夫和最爱的妹妹亲手将自己推进海里喂鱼,将外公外婆和妈妈留下的百亿财产拱手让人,被别人陷害了还傻乎乎的追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呵,想想都觉得讽刺,重生?是天意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既然如此,我便要做最好的我!渣男?不好意思,我的男朋友比你好千万倍。拿钱砸我?不好意思,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 嘻仙记

    嘻仙记

    简介太上老君坐灵台,看我笑闹四方。无耻学生杨凡无意之中被从天而落的太上老君砸中,还不知怎地将那老头封在了自己的意识海,从而引发了一系列都市神仙大闹剧。疯舞力作,精彩不容错过。注意:1.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2.这是一个欢乐的都市修仙故事,一切将在啼笑皆非之中发生。请勿以严肃的眼光来看。3.本文最终解释权归作者所有。4.作者欢迎你们。5.本文很欢乐,需要欢乐的人请进。6.诚心希望,我能与大家共度这一段啼笑皆非的日子!7.没啥说的了。
  • 倾霄月

    倾霄月

    她有着如何不为人知道的秘密,一出生就被称为怪物,双亲纷纷因她而死,阴差阳错进了青楼,却为了保卫清白,不惜自毁身体,本以为可以卑微一生,谁知却遇见了他······且看安涟如何面对困境,拯救苍生······
  • 神帝传人在都市

    神帝传人在都市

    三年前,他被村霸陷害,推下悬崖,误入时空黑洞。三年后,他以神帝传人的身份从仙界归来,纵横都市。
  • 万道灵尊

    万道灵尊

    有人说,只要你心是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但我要说,即便心善,帮助的人很多,知恩图报的却没几个。还有人说,医者仁心,但凡为医者都有一颗救济天下苍生之心。但我要说,我男人不动如山,发起狠来墙都给你捅穿。挥袖间风雷骤动,挥手间桃李满天。我是医者,进来看看吗?
  • 魔剑主

    魔剑主

    机缘巧合得到一把短剑,魔气蚀心,童毅走上了魔剑道……
  • 七月公主复仇之路

    七月公主复仇之路

    从小受尽各种欺凌,在14岁时父母离去,当她知道父母是被强势的家族杀手杀害时,她就已经决定踏上一条复仇之路。五年后,我们注定相见“莫氏家族”,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