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队中的低级军官开始称呼我们“棒球小子”，因为瑞恩和我执行的都是夜间空袭任务，一连三次，今晚是第三次，是5天前战争打响后的第五次任务。我和瑞恩坐在卧室里等待命令期间，我拿起我的好运笔开始给艾丽丝写信。
亲爱的艾丽丝：
戴上耳机，我听着底特律的经典歌曲。音乐有着抚慰粗野胸怀的魅力。我想这是句名言。即使不是，我想它也应该称得上是名言，因为真的是这样。我很疲惫，希望在我午夜3： 00起飞前能睡上几小时。
夜间空袭比日间要好，因为比较安全。而由于我们的装备比较先进，在夜色中我们就更容易袭击敌军。我们首战告捷，但是我想这场冲突不会很快结束……
返航后，我利用我少得可怜的自由时间打算或试图弥补我的睡眠，但都是白日做梦。我在想下次见到你会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你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你会对我说什么？你又会想些什么？我想我的脑子太活跃了，但是像在这样的时刻，这样很有帮助。你就是我的梦。
爱你的谢尔曼
1991年1月21日
我将信纸折得平平整整地放进信封，封口后写上地址，放进挂在我床下墙上的飞行服的其中一个口袋里，然后我试着小睡一会儿，等到我的表在设定的23： 30将我叫醒，我就又要奔赴战场了。
恼火的是电话刺耳的铃声把我吵醒了。我嘟囔着抓过我的表，按了下按钮，表面发出亮光，我看到上面的数字00： 03 在闪烁。“见鬼！”电话响了四五声后，我抓起话筒说：“我是‘坦克’，马上过来。”没等回答，我就把电话挂了。半睡半醒中，我穿上飞行服和靴子，从过道一路跑向待命室，去听已经开始的作战任务布署。领导下达布置任务时迟到，情节是很严重的，但是看到队友连滚带爬地下床更加严重，尤其是对一个要求一字不落地听到布置任务的新人员来说。从更多资深的飞行员的脸上我看得清清楚楚： 非常不专业。我溜到待命室后门，布置任务结束后我第一个溜出待命室。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有足够的时间清醒和整理我的思绪。我甚至还记得从我的飞行服口袋里掏出寄给艾丽丝的信，在穿戴好我剩下的飞行装备前将它寄出。我匆匆忙忙的样子和午夜醒来太迟的窘态在紧张的夜间弹射中也一扫而空了。
今晚的夜空很清澈，“蹦蹦”和我一起坐在前舱。虽然脑海中仍然浮现被击中的画面，但是现在“蹦蹦”和“狼崽”都在，我觉得特别自信。今晚我们是最早与加油机会合的一架飞机，这样加完油后，我们可以在加油机右舷组成编队，然后等我们的压制敌人防空火力的其他队员加油。
我记得温斯顿·丘吉尔曾经说过：“没什么比中了子弹却安然无恙更让人兴奋的事情了。”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丘吉尔先生说的，但不管怎样，我想这用来形容飞行人员的心理是再恰当不过了。每个航空部队中的飞行员和飞行官走来走去做着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事情。飞行员们都开始称我为“战士的步伐”。他们昂首挺胸，步伐坚定，闪着不可战胜的光环。在最后的几天里，我也不止一次踱着这样的步伐，但是很快改过来了。我转念一想我这高傲自满的姿态可能会把我送进伊拉克的战虏集中营去。
我们只是打了几天的仗而已，我需要一直谨遵比我资深的海军飞行员的观点。那些面对险境的飞行员比我牺牲得更多，比我更具忍耐力。他们中有很多真正的英雄： 像乔治·布什总统一样的飞行员，我的总司令，在二战中的太平洋战争中，他曾被击落；参议员约翰·麦凯恩克服越南战俘营中恶劣的境遇，最后得以生还；詹姆斯·史托克戴尔在河内希尔顿战役中成为所有美国人的领袖。他们每个人都被击落过，而后两个为自己的国家在越南战俘营受尽多年苦难和非人待遇。仅仅飞行了5天，我觉得我还刚刚开始，还在努力不让敌军击毙。跟他们的遭遇和做出的牺牲相比，我觉得保持谦虚很重要，记住前人———海军航空兵的先锋们。最后一架“大黄蜂”加完油时，我成功地树立了真正战士的形象。要在战火中生存，找到自信和谦卑的平衡点很重要。
今晚我们要飞到最北边的石油平台上方的干扰轨道。我们由2架“大黄蜂”组成的编队护驾。上一轮的空袭报道，到目前为止，伊拉克首次真正派出战斗机进行夜间活动，我很高兴我们有“大黄蜂”跟随。我们以松散的队形向北飞去，2架“大黄蜂”一前一后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这样他们可以灵活地进行战术转弯，始终可以看到我们，还可以使用空空雷达搜寻我们前方的空中信息。有他们像守护天使一样在我们身旁，我觉得要胆大很多。
“航向准确，现正飞向我们的外盘旋点，我们现在提前了，所以我们先飞到外盘旋点等到飞向内盘旋点时再对准。”“蹦蹦”说。
“计划很不错。”说着我对“徘徊者”的配平做了最后的调整。
“‘自由’捕捉到2架战斗机，中心显示010 ，距离50。”听到前面无线电传来的急切的警示声取代了之前的E-2C“鹰眼”控制器的声音，我们都坐直了身体。我们都知道遭遇战斗机很糟糕，“蹦蹦”通过检查他的膝板破译此信息。
“离我们目标以北50英里有2架‘支点’战斗机，现在还没有危险。”“蹦蹦”说，他很清楚如果那些米格-29战斗机靠近我们，他们可以覆盖100英里，几分钟就可以离散我们。
今晚我们要仔细地听“自由”的警示了。
虽然我们携带了高速反辐射导弹，但这要有目的地发射，也就是说只有出现特定的引导SA-2，SA-3或SA-6的敌方雷达，我们才能开火。古奇和“狼崽”仔细地扫描我们后座系统，查看是否有雷达与这些可能威胁到我们轰炸机的 SAM 系统有关系。然而，我最担心的是还是“支点”战机的出现，如果他们攻击我，我该怎么办。让人欣慰的是“自由”已经捕捉到他们的方位，但是我担心“自由”可以看到2架敌机，但是实际上有可能存在更多，只是“自由”没能发现或是工作强度太大而没能捕捉到。我对不同机动操作的标准与保护我们的战斗机作简要说明，我只是希望我不会置于没有战斗机保护的境地。
航空部队中战斗机上的飞行员尚无空战胜利记录，他们一定会急切地向每架伊拉克派出的飞机开火。我现在碰到了在训练中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但是我们中队中驾驶“徘徊者”的老兵们已经警告过我。
在典型的攻击训练中，一架保护“徘徊者”的战斗机离开了“徘徊者”，独自去攻击敌机，但是可能会产生三种结果： 第一，战斗机成功地击落敌机，飞行员很高兴；第二，敌机击落战斗机，然后击落“徘徊者”，敌机大获全胜；第三，离开“徘徊者”后的战斗机分不清方向，在他们努力寻找敌机时，“徘徊者”被击落，交战中以惨败而告终。这最后一幕在空战演练中总是发生，而这正是我现在面临的。
从无线电中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们的护卫战斗机开始做出反应。原本平静的无线电里，现在开始传出喋喋不休的声音，而后舱的无线电则传出快速答辩的声音。我们后舱的无线电清晰地传来领航员的声音：“‘威龙’，左转。”
“好。”他的僚机驾驶员回答。
“‘自由’，显示敌机向南飞去。现在中心位置020 ，距离40。”
“‘威龙’领航员，联系不上。”
“两位联系不上。”显然他们都很不安；如果2架战斗机与2架“支点”交战，他们可不愿意以我们现在的420节的速度飞行。“大黄蜂”肯定会开足马力，打开加力装置，但那就意味着交战，现在敌机离我们还很远，还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这对我们的战斗机来说是场考验。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我们不受敌机威胁，而不是离开我们去攻击对我们不真正构成威胁的伊拉克飞机。
“‘自由’，‘威龙’战机与‘铁爪’在一起，等待命令。”“威龙”长机等待“自由”下达命令，他就可以出战追击敌军战斗机。
“‘威龙’，我是‘自由’，没有我的话不许出动。”听到这一谈话，我有点不高兴地叹了口气。这点我的立场非常鲜明，“自由”迟疑了。“大黄蜂”战斗机必须和我们在一起，除非“支点”靠近我们了。驾驶舱陷入了沉默，一会儿只听无线电传来声音：“‘威龙’，我是‘自由’，请与‘铁爪’呆在一起。‘土狗’向北飞去。”听到这个好消息，我们机组人员都轻松了几秒。
当转向指针转向指南针的另一侧，指示我们以迫近外盘旋点。我将操纵杆左推，转向新的导向石油平台和我们干扰轨道盘旋点的航线。在我执行的第一次夜袭中，高射炮发射的红色追踪炮弹上升到我们飞行的高度，在空中跟踪我们。今晚我沉着冷静，继续按原先的方向飞行，时不时地闪躲，避免被石油平台上的炮手通过雷达锁定。现在我们离盘旋点仅剩3分钟的路程，我的手指已准备好触动扳机，发射导弹。“目标有没有暴露？”我问，希望我们可以干扰伊拉克的另外一处雷达系统。
“没有。好像他们关闭了他们的探测雷达，他们越来越聪明了。”古奇说。
“‘自由’显示两架可能是‘土狗’的战斗机正向南飞来，航速500节。”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无线电中又传来嘈杂声。
“‘威龙’战机请求出战。”“威龙”长机说，他已按捺不住了。
“两架。”他的僚机驾驶员接收命令。两架“大黄蜂”用几秒钟时间请战，然后就启动他们的加力装置，以获得最大作战速度。
“‘自由’，‘威龙’战机需要作战航线。”
“‘自由’现在从战术画面显示‘土狗’位置210 ，向南5 英里。‘威龙’战机最佳航线为020范围40英里。”
“‘威龙’长机看到机头外37英里处两架敌机，分头作战，右边的目标稍高，左边较低，‘威龙’僚机对付左边的敌机。”“威龙”领航及时下达命令。
“明白。”僚机驾驶员回答。两架“大黄蜂”转眼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需要迅速做出决定。我们的机载电脑显示仅有两分钟就到干扰轨道的盘旋点，而且这两分钟对干扰至关重要。如果我在到达盘旋点前就掉头离开，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地空导弹操作手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击落我们其中一架轰炸机。如果我继续沿当前航线前行，由于两架“土狗”离我们几乎只有1000 节距离，我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轻而易举就被击落。我决定还是信任我们的“大黄蜂”战斗机，希望他们能大获全胜。如果我们都能顺利完成任务，那么我们的轰炸机就可以安全返回航母。
“‘自由’，‘铁爪’正飞向轨道盘旋点。接近‘土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坚定些。
“‘铁爪’，我是‘自由’，待命。”
“很好，‘坦克’，系统还是没有显示任何信息。”古奇对着对讲机说。
“明白，请随时通知我们。我很高兴古奇同意我的决定。战斗机飞行员间的通话断断续续，但很专业；现在我们已经非常接近敌机了，估计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也就25英里。”
“45秒到盘旋点。”“蹦蹦”说，还是一样冷冷的语调，让人觉得事态并没那么严重。“呃———，‘坦克’，我建议，呃———，我想我们应该右转。我发现在……有SAM。”最后一句话“蹦蹦”没有说完整，他叹口气。我驾驶“徘徊者”紧急右转，将荷载推向机身边缘，试图躲避那枚我尚未发现的导弹的追踪。我的左手手指本能地释放干扰弹，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任何敌机眼前，但我想这种风险是值得的。“现在两点钟，我们应当距离9英里。”“蹦蹦”看到我放慢了飞行速度，荷载减轻了他们的重量。查看地平线是否有导弹袭来，我看到远处在没有威胁的弹道上一处电话线杆正燃烧殆尽。要么我刚才的机动打破了敌军的锁定，要么他们压根儿就没有锁定我们。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说。如果没有“蹦蹦”的提醒，如果我那时没有机动，现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迅速地驾驶战机拐回左边，试图重返航线。
“离盘旋点还剩10秒钟时间。”“蹦蹦”说。
“‘自由’，‘威龙’请求更换航线追击‘土狗’。”
“‘威龙’，雷达显示‘土狗’现在向北飞去。”
“‘自由’，‘威龙’战机停止交战，请指示飞往德古士的航线。”“‘威龙’，‘自由’明白，待命。”
“‘威龙’，‘自由’明白，待命。”
我再一次看到转向指针转过指南针，指示我们目标点。我迅速左翻，用力拉操纵杆直转90度，然后查看是否有敌军。
“机腹没有敌军。”“蹦蹦”说，我们心有灵犀。
“谢谢。”我说着再次翻转，来到我们的返航航向。
“大黄蜂”赶走了“支点”，但是我们的干扰行动还存在地空导弹的威胁，我们需要破坏它。没能对我们之前的作战任务做出损毁评估对我们是有不小影响的。我们没有炸毁建筑或桥梁，当我们确实摧毁敌方雷达时，我们无法用肉眼确定，因此我们还是不敢确定是否命中目标。如果信号在导弹命中那一刻显示“0”，我们想目标已命中，但是我们没有录像来证明这一点。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干扰是不是真的使敌方雷达不起作用了，还是他们能够继续使用雷达探测。唯一能够证明我们干扰成功的是所有飞行员在任务完成后都安全返回。
“‘马掌’完成任务，‘巨人’小队返航。”“蹦蹦”查了他的膝板的翻译。
“‘马掌’的意思是任务百分之百成功。”“蹦蹦”说，这时我们向东南飞去，沉静在太阳升起后橘红色的天空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