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五原县令打着哈欠升了堂，朝堂下问道：“刘功曹、李法曹、王县尉、周县丞，今日县中可有公务需要处理？”
王县尉离席来到堂下，冲着林县令一拱手，说道：“启禀县令大人，前日城外胡人匈奴小王部遇刺客，匈奴小王被刺身死，其部遣人前来报官，请县令大人详查。”
“此事非我等小县所能处理，周大人，你写一道文书，转发护匈奴中郎将府长史张大人，再给匈奴小王部复函，让他们去和中郎将府打交道吧。”
“诺。”周县丞拱手应道。
“还有何事？”
“禀县公，城南李家堡今早前来报官，说南村起火，房屋多有损毁，十余户百姓无家可归，另李家堡族长李守财失踪，村中无人主事，才将这件事报到了县里。”
“哦，有这等事？”县令微微有些惊讶，转头说道：“李大人，十余户百姓房屋被毁，不知府库可有余资助村民一臂之力啊？”
“禀大人，府库本月尚有银三百两未曾使用。”李法曹抱拳答道。
“既然如此，王大人，你随李大人去府库取六十两，每家每户发放五两，助其重建房屋，再带一队守备兵马并一队巡捕房捕快过去，命守备队帮助百姓搭建房屋，粮饷由李家堡提供，再与捕快们查察李守财失踪一案，并督促李家堡速速选出新族长来县城见我。”
“诺”王县尉抱拳应诺，扶刀而去。
林县令打了个哈欠，一挥手道：“诸位大人，无事退堂吧。”众人一拱手，下堂而去。
就在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周县丞一扯王县尉的袖子，低声说道：“县尉大人，借一步说话。”
王县尉面色疑惑，随着周县丞走到院子的角落，只见周县丞拿出一叠纸递给他，并说：“王大人，这是今晨我审问的李家堡一个村民的口供，上面说他昨晚看到李守财发疯一样跪在村口的院子里，面前站着一个黑影，疑似鬼魂，然后就天降大火，把北村烧的片瓦无存，李守财也不知所踪。虽说鬼怪之说本属无稽之谈，我也就未向县公禀报此事，然而我怀疑这口供并不是空穴来风，大人查察此案还请多加留意。”
王县尉听后面色微变，抱拳答道：“多谢县丞大人提醒，在下先行告辞了。”
“大人慢走。”
城南的陈记酒馆，赵翊正在这里一个人自斟自饮，酒馆中来了一个中年文士，面容儒雅，身着白袍，只见他走进酒馆，环视四周，之后向赵翊这边走来，赵翊忽然起身，拿着酒坛的手就碰到了中年文士，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酒水溅了两人一身，只见赵翊赶忙拱手道歉：“在下一时失手，污了先生的衣裳，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无妨，侠士也是无心之失，切莫挂怀。”
“但毕竟污了先生的衣裳，不如我送先生一坛酒，聊表心意，小二，今天这位先生的酒钱就记在我账上，不得怠慢了这位先生。”
“小的记下了，赵爷好走。”小二点头答应。
中年文士也一拱手谢过了赵翊，只见赵翊又去柜台拿了坛酒，就走了出去。中年文士坐在了赵翊原来的位置上，一翻手，手上竟然多了张纸条，他将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失手起火，****两命。”中年人微微一下，将纸条揉碎，放在了酒杯里，一饮而尽。
李雪儿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间很大的屋子里，身上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里衣，是李雪儿从没见过的料子，穿在身上十分舒服。李雪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记起来昨晚的事情，她只记得一个高大的男子骑马带她狂奔，她听着呼呼的风声睡着了。再次醒来便已经在这里的。
她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布置的很简朴，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帐幔都是白色和灰色，塌下摆着几条案几，也都略显破旧。李雪儿下了床，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向门口走去。就在她刚想伸手拉门的时候，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淡绿色的曲裾罗裙，长发轻挽，面色白皙，眼角画着淡淡的眼线，唇上涂着淡淡的唇红，一种让人窒息的美感。
李雪儿看见来人，眼神一下子呆住了，口中喃喃的说道：“好漂亮。”来人嘴角微微上扬，迎了过来。朱唇轻启，向着李雪儿问道问道：“小姐你醒了，可否需要用饭，公子出去办事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你是？”李雪儿一时语塞。
“叫我小五就好，我是公子的侍婢，小姐是昨天晚上随公子回来的。”
“姐姐你说的公子，是不是一个身穿黑衣，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李雪儿小声问道，两只眼睛盯着地面，都不敢往小五身上看。
小五微微点头：“正是公子。小姐你一来就发高烧，躺了一天了。不知你现在是打算沐浴呢还是吃饭呢？”
“我等大哥哥回来吧。”李雪儿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出门前吩咐了，说小姐要是醒了，就带你去用饭。而且公子一般行踪不定，若是小姐执意要等，估计就要饿死了”小五见李雪儿甚是拘谨，忍不住挪揶道。
“哦，那好吧。”李雪儿木讷的点了点头。
“那小姐回房稍坐，我一会就把饭送到你房里去。”
“哦，那谢谢姐姐了。”李雪儿无奈只得应允。
“唤婢子小五便可。”小五轻声说了句，径自走了。
几天时间转眼而过。
这天，李雪儿在房间憋得实在难受，她自从来到这里，就从未出过房间，小五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她不敢接近，而带她来这里的大哥哥有从未现身，她也不敢到处乱跑。午饭过后，她看小五收拾完碗筷出去了，再也忍不住，便跟了出去，推开门一看，这院落收拾的十分精致，地面铺了青石，平整而且没有一丝灰尘，门前摆了几盆花草，也都修剪的十分好看。她刚刚走出的房间是西厢房，正堂的大门是锁着的，她转头一看，就看见了小五的背影走进了门旁的一间房子，想来便是厨房了。
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看见前面的空地上有一个放着兵器的架子，便玩心大起，走了过去。在那里看了许久，才怯生生的伸出手，想去取挂在最上边的一把小弩。然而架子对于她太高了些，只见她踮着脚手指也就堪堪可以摸到那柄手弩。这是后面便有声音传来：“小心，不要被砸到了。”
李雪儿心里一惊，脚下一不留神，便滑倒在了地上，只见她赶忙回头，眼眶瞬间便红了，就在即将哭出声的时候，却又止住了，面上转瞬间破涕为笑，喊道：“大哥哥，你回来啦。”说着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那里望着来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脚却不敢动一步，好奇而又胆怯的样子让人看了会自觉微微一笑。
再看来人，不是赵翊还能有谁。
赵翊走过来，把弩取下递给她，随意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雪儿了，小五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小五姐姐刚刚收拾了碗筷去厨房了。”
“小五姐姐”赵翊轻声重复了句，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正在这时，只听李雪儿又问道：“大哥哥，我娘在哪里。”
赵翊面色一滞，随即开口想说什么，却听小五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可有闲暇，这里有几封南边来的信件，是给公子你的。”
“送我房里吧。”赵翊长舒一口气，对着李雪儿说道：“雪儿乖，先自己玩会儿，我去去就来”
李雪儿开口还想说什么，赵翊已经一个转身，快步向正堂走去，路上还长舒了一口气。
小五从后面跟了上来：“公子，她就是你选中的人么？”
赵翊微微颔首。
用过晚饭后，李雪儿乖巧的帮助小五收拾碗筷，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赵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翊却在很认真的看着正堂的一副地图，并无察觉。倒是小五噗嗤一笑，赵翊才回过神来，将雪儿的神色尽收眼底。
“唉，看来也是时候了，小五，你去备马。”赵翊轻轻叹了口气。
小五点头答应，转身去准备了。赵翊将雪儿抱在腿上，问道：“雪儿可会骑马？”
“不会。”李雪儿摇了摇头，又小声说道：“大哥哥我们要出去么？去哪里？”
“当然是去见你娘亲了”赵翊轻声挪揶，然而笑容却有些勉强，“看你欲言又止，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若再不带你去，你该急死了吧。”
李雪儿心事被点破，小脸更红了。赵翊不在说话，起身牵着李雪儿向后院走去。
待两人到了后院，小五也收拾停当。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赵翊。
出了后门。李雪儿这才发现，院子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这有这样一座孤零零的院落。而赵翊和小五都已经开始纵马奔腾，三人两骑，朝着西边疾驰而去。月色暗淡，北风呼啸。
大概奔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三人来到了一棵大树之下，落日已经收起他的余晖，明月已经慢慢的爬上天际，几只飞鸟划过天际，远处还时不时的传过几声狼嚎。
赵翊难得面色凝重了一回，小五一声不吭的背着包袱跑到树下摆弄这什么，赵翊拉着李雪儿慢慢的朝着那边走去。空旷寂寥的原野之上再无一丝声响，李雪儿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她抓紧赵翊的手问道：“大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狼吧？我怕……”赵翊一声不吭，就像没听到一样，牵着赵翊往前走。
两人走的近了，李雪儿便看到树下有着一座坟，坟前插着一块墓碑，小五正在墓碑前摆着供品。李雪儿身形开始晃动，她抓紧了赵翊的手，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然而张口已经发不出了声音。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坟前，赵翊从小五手中拿过三炷香，递给李雪儿，说道：“雪儿，去拜见你母亲。”
李雪儿整个人呆住了，口中喃喃道：“不，我娘没死，这不是真的，大哥哥你骗我……你骗我……”她的手指甲嵌进了赵翊的手臂里，双眼绝望的看着赵翊，眼神中还有一丝祈求，希望赵翊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赵翊叹了口气，避开了雪儿的目光，开口说道：“雪儿，我是一个赏金猎人，也就是刺客，那天我接到一单生意，刺杀距此五十里之外的匈奴部小王，我在匈奴小王的大帐里发现你母亲，并将她救了出来。但是你母亲不堪匈奴的凌辱，愤然自尽，是我没能拦下她，她临终的时候托我照顾你，我第二天花了一天时间调查清楚之后，晚上去接你，碰巧把你救了。事情就是这样……”
李雪儿渐渐止住了呜咽，然而声音之中仍带有哭腔，她双目呆滞的望着远处，一言不发，平静的可怕。
赵翊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马旁，抚着马背也是一言不发，小五看着两人，先是拍了拍雪儿的脑袋，然后快步走到赵翊身旁，握住赵翊的手，轻声说道：“公子？”
赵翊微微摇头，小五便再不做声，只是依旧紧握着赵翊的手，静静地望着他。
过了许久，李雪儿终于不再沉默，只听她问道：“大哥哥，你杀过人么？”
赵翊默然，点了点头。
“那你能教我杀人么？”
“为何要学杀人？”
“我想为我娘亲报仇，不光我娘亲，还有我父亲，我爷爷……”雪儿越说声音越哽咽，再次哭了起来。
“你可知你仇人是谁？”
“我……知……道，是那些来村子里抢东西的，披头散发，凶神恶煞的坏人……”
赵翊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好，依你”
小五这时忽然说道：“雪儿，还不快行拜师礼，给公子磕头”
李雪儿如梦方醒，赶忙擦干脸上的泪水，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跪在赵翊面前，叩首说道：“徒……徒儿，拜……拜……见……师……师……父。”
“起来吧”赵翊转过身，“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你以前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今后，世上没有李雪儿，只有残雪，你可明白”
李雪儿怔了一下，才开口：“残雪明白。”
“我们回去吧。”
这是，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小五仔细听了听，赶忙说：“公子，好像是匈奴骑兵，听声音有三十余骑。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