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突然跑到房间角落里放着的大箱子旁边,近似疯狂的翻箱倒柜,一件件的衣物和饰品全部被丢了出来。孙尚香攥着被压在箱底近十年的那仅剩的唯一一张卡牌,放在自己砰砰跳动的胸口,手已经抖得不行,却又把牌放了回去。就这样反复数次,终于拿着牌趴在箱子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日月无光,仿佛要把这整整十年来的委屈和难过全部发泄出来。
之后几个月里,让忆莲无比高兴的是郡主开始“正常”起来,不再像是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在院子里种起了花,总是逼着门口的侍卫跟自己比武切磋。看着郡主日益轻松的笑脸,忆莲由衷的感谢老天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郡主心里的苦。
“哎!!”孙尚香喊住了门口经过的百卫长:“去告诉我哥哥,让他来见我!否则,否则我就杀到议政厅去!”
说罢,便徜徉而去。百卫长一脸的不屑,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东吴明珠?现在已经沦为囚犯了,求自己做事还敢趾高气昂。不过,想归想,百卫长还是激动的站在了孙权的面前。看主公听完自己的带话后默不作声,百卫长心里忐忑不安,腰愈加的弯了。
“哈哈,我这个妹妹!”孙权一脸的笑意,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封。
得知孙权已经在来此的路上,孙尚香却是紧张的手都冰凉起来,计划里自己手上修得尖尖的指甲将孙权手臂抓破,然后左手衣袖里的那一张……
直到此时此刻,孙尚香还在犹豫和不安,弑兄的事情自己想都没有想过,不过孙权性情的转变,开始残忍和暴虐的手段,都让孙尚香安慰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妹妹,你找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孙尚香见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江东之主——孙权。
“哥。”孙尚香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叫了一声哥就没了下文。
“妹妹,不是哥哥狠心。”孙权先开了口:“刘备真的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死了心吧。”
说到这儿,孙权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看向孙尚香的目光中也是怜悯和同情。
“妹妹,”孙权叹了一口气:“刘备已经死了。”
孙尚香刚刚抽出一半的手牌就这样被放弃了,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不会的,你是骗我的吧,哥你骗我的吧!”
“你冷静一点,我就是怕你承受不了所以才叫所有人都瞒着你。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样死守着,彝陵之战,刘备战败已死!”
孙尚香从来没有想过,刘备的死讯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打击,自己不是最不屑这个懦夫吗?自己不是因为利益才跟他在一起的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观念已经悄然改变了?
“哥,这几天我想出去散散心。”孙尚香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这件事情,自己现在还是不能相信和面对。
“好,没问题。哥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孙尚香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整整十年了,自己满以为记忆里已经模糊了那个有着花白胡子的人。却没想到,此时此刻记忆深处的画面才预示着自己的刻骨铭心。
自己的不屑呢?自己的厌恶呢?自己的不情不愿呢?就在那个灯火通明的宴会开始,一切都慢慢朝着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方向转变了。
在他和颜悦色的对自己说:“夫人,咱们该回家了”时,自己莫名的为了这一个“家”字温暖极了。
在他每次都拍着胸口进屋对自己说,让撤掉那些全副武装的侍女开始,自己似乎就很期待他下一次的惊惧表情。
在他无奈的接受被退回的丫鬟,私下警告其他人不许打扰时,自己听瑛莲描述后,其实嘴角挂了满足的笑意吧。
在他孜孜不倦的为自己披着外衫,听我喋喋不休的怒骂和无理取闹时,自己真的觉得被照顾的感觉真好。
在他一身狼狈的拉着我疯跑、在他一脸得意的指着一旁的勾阵、在他被暖暖的阳光照得金光闪闪、在他陪着自己看日出日落、在他试着使自己变得更加年轻的时候,孙尚香啊孙尚香,其实你已经沦陷了吧。
刘备死了,曹**了,谁主天下已经呼之欲出,罢了罢了,就让这个乱世继续动荡吧。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人之力如何救得了天下之势?
孙尚香第二天早早的就起了,第一次细细的对着铜镜抹上了淡淡的胭脂,着一身轻舞飞扬的红衣。怀里抱着几坛子烈酒,孙尚香在众多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江边的凌云亭。
一碗碗的烈酒摆在面前,孙尚香席地而坐,一脸的轻狂不羁,仿佛回到了荆州那段意气风发的时光。
“翼德、孟起。呵呵,其实还是觉得叫你们张飞和马超有气势,不知道你们遇到了没有?是不是还会打架拼酒,喝醉了还要占个便宜。”孙尚香将手中的酒洒在江中,依然是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这酒不多,不过好在烈得很,你们知道我有多能喝吧,我都被弄得不省人事了呢。关云长,其实我们不是很熟,不过你死了我却很难过。更难过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其实还和玄德说过你的坏话,不过现在可不能秋后算账,我说你自恋,爱那胡须跟妻子似的。不过,玄德说……”
孙尚香突然难过起来,仰起头喝了一大碗的酒。
“玄德也去了,你们三兄弟也算聚到了一起。玄、德,我始终是个身份尴尬的人,我曾想过杀了你杀了孔明,我曾一心一意的为了东吴。其实我已经慢慢的被你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蜀国人,可惜,当我发现时,一切都太晚了。”
孙尚香将袖中的那一张牌缓缓地抽出端详着,“杀”,这世上并不需要。可怜你降世一回,却落在了我这个没用的妇人手里。孙尚香的指甲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手中的杀缓缓地贴了上去。刘备,生前我没有办法做到一心一意的对待你,希望九泉之下能做到“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郡主!!”
“不要!!!!!”
残留在惊慌失措的侍卫和忆莲眼里的,是郡主跳江的决绝和淡然。纵便是志胜男儿,终是红颜薄命堕入了男子恩仇。曲终人散,余音尚香。
先主兵归白帝城,
夫人闻难独捐生。
至今江畔遗碑在,
犹著千秋烈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