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地稍微坐起来一些,半倚半躺在床上。熟悉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打开了手机的上网搜索功能。她查到了这样一段信息:“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往生咒,即可消灭四重罪,五逆罪,及十种恶业。现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鬼神所迷惑。若反复诵读多遍,就会萌生智慧的苗芽。”
的确,在那一梦浮生中,她的一切所求皆已如意获得。即便是前生之事,也算是对今世的补偿了吧。
她一时心潮澎湃,闭上眼睛缓了半晌,她才又轻声问道:“外婆,你说,人到底有没有前生呢?”
“反正我们信佛的人是信前世今生的。”外婆一听她对自己信奉的佛教感了点兴趣,立刻又坐近了一点,言语也热切了几分,开始给宋予诺宣传她的那一套理论,“诺儿,你还真不能不信,就象我们有时候会突然对一些奇怪的东西感兴趣,会看到一些人和事物觉得很熟悉,甚至有时候我们去的地方,会觉得好象曾经去过。佛祖说,那就是前生留下的印象。”
宋予诺将信将疑地开始回忆自己家中有什么东西,是她在那个时代见过的,还有平时她那与众不同的喜好,是否都是所谓前世留给她的蛛丝马迹?
她从小喜欢长发,特别是那种漆黑而柔顺的长发,不知是不是受自己传统思想的影响,甚至连美女也较喜欢古典美人。喜欢那种欲说还休的娇媚和含蓄,喜欢两两相望的矜持和默契,喜欢眉目传情的曼妙与意趣,喜欢纤手对镜巧梳妆,理云鬓,贴花黄。
她常幻想自己是个古典美人,穿着丝质的白衫,及地的长裙半遮半掩着光洁的赤足,长发象黑缎一般柔顺地披在肩上。红烛摇曳,她持一把木梳轻轻地梳理长发,铜镜映出她的皓齿明眸……
她突然又想到,前不久她才买的那玫红的肚兜,绣着凤凰图样,好象与当日受困宫中,被宫女强迫换装时,换的那贴身肚兜花纹十分相近,只是质地比家里那个好太多。她梳妆台上的那把木梳,刻的精致花纹,仿佛与当日她常用的那一把也分外相似。甚至上次去杭州出差学习,她在一家店里买的两把折扇,一把美人图,另一把便只书了四个大字:浮生一梦。
原来,那一世的一切情爱纠葛,不过是南柯一梦。阿谨的音容笑貌在脑中仍清晰可辨,可身旁已换作了那个平凡的男人――阿梵。
不可否认,她确实不曾狂热地爱上他。他们之间多的是由同事关系发展起来的所谓日久生情。若说这场恋爱中果真缺了些什么,那就是她的热情。
这就是她与阿梵的过往,也是如今她与他的当下。
宋予诺想着这样那样的事,一时就有些默然无语。外婆大概是陪在一旁时间久了些,也无事可作,竟自己打起了瞌睡。看着她布满银丝的头部,不时地低下去点一下,宋予诺心中过意不去,忙伸手推了她一把,关切地说,“外婆,你要是累了就快回去休息吧。让爸爸也回去休息,叫阿梵来陪我就行。”
外婆点点头,临走之时,又特意拉了她的手,说道:“你昏睡的这些日子,我瞧着阿梵这孩子真不错,就那样成天守着你,对我这老人家也是尊敬得很。这可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你和他过日子,外婆放心。”
宋予诺拍拍外婆的手,有些敷衍地笑着应道:“我知道。自然是有缘份的,要不怎么认识了呢。”
她话音才落,阿梵已推门进来。想必,他是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宋予诺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一时有些羞赧,便闭了眼睛不再言语。待四周安静了,她偷偷睁眼去瞧他,发现他竟一直凝望着自己。她有些心虚,忙顺手挠了挠头发,没话找话似的说,“大概是一直躺着这些天都没有洗头发,感觉头上好痒。”
“你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若是洗头的话,恐怕会着凉,你又会头痛了。不如先拿梳子梳一梳,也舒服一点。”他轻声提议道。象是感觉到她的疏离,他倒也没有刻意表达亲近之意,而让她窘迫。
她低声应了句“好”,他便从床头抽屉中翻出一把木梳,走了回来。她以为他会递给她,便伸手去接,却不想被他轻轻推开,直接一下下帮她梳起来。她不便拒绝他的好意,便分外感激地笑了笑。头上带来的舒适感,渐渐使她心境安定下来。
她没有看他,闭目养神似的垂了眼帘,轻声问:“阿梵,若是我真的没有醒来,你会怎么办?”
她感觉到他手中的梳子有短暂的停顿,可他言语间却又未表现出什么来,“你胡说些什么呢?这病还没开始治呢就说这丧气话!”
“我是说真的。”她坚持追问。
“那我宁愿信你外婆说的话。”他这样回答。
“外婆说什么了?”她有些好奇。
“外婆说咱们两个会白头到老――你就安心治病吧,别有的没的,想那么多!”他微笑着回答她。
她摆摆头,示意不必梳了,他便就势坐在了床沿上。她想尝试着把头发挽起来,可不知是病后手臂无力,还是没有顺手的工具,竟然挽了几次都散落下来。她便嘟囔了一句:“要是有个发簪就好了……”
他突然起身道,“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在医院门口摆地摊的那儿,看到一个卖木质发簪的,我就随便给你买了一个,很便宜,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他边说着,就已从抽屉里找出那个发簪递了过来。
她接到手中,定睛一看,竟是一枝梅花簪!
她惊疑未定地望着阿梵,不知该说些什么。阿梵也瞧出她的反常,已迟疑问道:“你怎么了?”
她突然记起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场浓重的迷雾当中,那如佛祖一般的和尚曾告诉自己,“有一人曾在佛前许愿说:若有来世,宁可没有相貌才情,没有权势和财富,只留一颗真心,也要陪在你身旁,不求轰轰烈烈,只求长相厮守。”
若他果真没有了这一切,她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如相貌才情、财富权势这些虚浮而抢眼的东西,她真的可以不在意么?这根意外而得的梅花簪子,又暗示了什么?
难道自己一直对阿梵不冷不热,只是因为他少了那些真心以外的东西,那些粉饰自己的伪装?那些原本只是锦上添的花,可她已在物欲影响下,执意关注着花,却忽视了那上好的锦。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庸俗世故的平凡小女人。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是悲是喜,只呆呆地望着他,眼中不觉已有泪光闪动。
他近前两步,探身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诺儿,别怕,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瞬间的软弱,让她泪如雨下。她放松了身体,将几乎全部的体重都倚靠在他身上,可他仍稳稳地支撑着她,用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这一幕又是多么熟悉……她不敢再想,只由着自己激荡的心绪,在他温柔的抚慰下渐渐平息。
她喃喃低语道:“阿梵,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梵不易觉察地叹了一口气,颇为认真答道:“对自己喜欢的人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么?”
她一时有些羞愧,就低下了头,可他却亲吻着她的脸颊,让她能够有勇气再次面对他。
她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阿梵,你是个好人。若是我真的走了,你再找个好女人,不必念着我。”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已有了些呜咽之意。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希望没有了她,他一样也可以重新获得幸福。
###一百五十五章 各得其所
“别说傻话了。我会等着你的。”他轻声嗔道。
她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放到了自己的胸上。他虽不解其意,却微微红了脸轻轻爱抚了一下。
“你觉得小不小?”她学了前一阵看的《致青春》上的段子,故作轻松玩笑着问他。
他也相当配合地微微一笑,答道:“还好。没见识过大的,这就挺好。”
“真的?”她挑眉问。
“当然。古人讲究的都是盈盈一握。要那么大做什么,多累赘!”他也玩笑道。
她却又神色黯然,低声问道:“以后或许连这也没有了,真要变飞机场了。难道你真的可以不在乎?”
他宽厚一笑,回应道:“就算是飞机场我也要,生命比这东西可宝贵得多。那个安吉丽娜?朱莉不也为预防乳腺癌割掉了么,人家还是性感女星呢。”
见她还有些情绪低落,他便鼓励似的望着她,又安慰道:“这当女人就是好,就算是乳腺癌,割了问题就不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用太担心。”
在他满含爱意的注视下,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那梦中的前世,不管是真是假,她体会到的诸般感受都是那么深切。而现实这边阿梵对自己的呵护和关爱,也是那么实在。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她突然觉得,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只要心中有爱,她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