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沿海的冬季要更湿冷一些,传统的人家会将火炉放到厅堂或者卧室里。但自从帝国进入大航海时代,从西方欧洲传来了壁炉,由帝国的士族们都纷纷装点到了家中。壁炉里辽东地区最珍贵的松油木柴,由五十年以前的松树夹杂着松脂,成为北方士族们最喜欢用的冬季取暖材料。
火光照亮的卧室的红漆木床,窗外漆黑一片,淡淡的火光映到卧室里的陈旧家具。这些家具都是郑七母亲在时的家具,他记忆中没有一丝母亲的影子。家中的老人们讲,母亲自生下他就开始休弱多病,一直身体也不是好,终于在他一岁多时的初春病故而去。
郑七隐隐约约地清醒起来,端起床头的果汁,让脑袋回归正常。果汁里掺杂着醒酒的药物,一阵暖流直冲头顶而去,立时全身都流出汗来。郑七气劲一发,顿然便恢复了精神,好像让功力都增长了几分,他知道里面肯定又加了长白山的野参。
卧室的房间并不大,一张床、衣橱以及桌椅便占满了所有地方。马匪老爹常说,母亲喜欢抱着他端坐在壁炉旁念诗给他听。
他披上衣服,慢慢走到了壁炉处。火光映着他刚毅的脸颊,似乎母亲一般的温暖。伸手到壁炉内鐾的上方,郑七按照不同的手法在上面按了几十下,然后退后。壁炉整体移动进去,显出扇地下通道,顺着通道下去十多米,走过一条只能二个人过的百米通道,通道上有一个个厚重的木门,仿佛通向一个个未知的世界。
这一个个木门,许多郑七都未曾进去过,马匪老爹让他保留充分的好奇心。但依然有一些并没有关上的木门,可以看到里面有的是成堆的刀剑武器,如果让古董商来可以一眼看出都是春秋战国甚至更加古老的名剑;有一些房间堆着成堆的书画,对于肌肉发达的马匪家族来讲,这个房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存在的,听说这里只有母亲在的时候会经常打扫,现在也是一片狼藉。
郑七看到一个房间里堆满了枪械,甚至还有一些重型的小炮。这里曾是幼时最喜欢玩的地方,毕竟没有气劲在身的人对于枪炮的着迷,亦是一种寻求安全的倾向。但随着自己功力的提高,他发现这些枪炮全然没有太大的作用。当然在大集团作战或者暗杀的情景里,都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家族里总有这样一些枪械好手,虽然功力仅有人位上级,但却依靠枪械的辅助轻易杀死天位以下的几乎所有高手。即便是那些位于地级巅峰的超级高手,也仅仅在最危机的时候用气劲外御的本事躲过身体重要部位,但却依然很少能够躲得开致死的那一下。至于天位以上的高手,却根本不会给枪械任何机会。
马匪老爹曾经说过,在你天位中级之下,就不要玩枪了。郑七不知道,天位以上还有什么玩枪的必要,难道天位高手还需要用枪械去杀人吗?这是个让人想一想都觉得可笑的事情。
郑七没有走进经过的任何一个房间,他径直走向通道的一个黑暗房间,然后换着奇怪的步伐从房间的一个墙壁直接穿了过去。这像是崂山道士一般的穿墙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法阵,道士在这个世间比较没落,但总有些法术仍然还存于世间。比如北方蛮族的截教,就一直号称是曾经的道家正统,虽然他们并不擅长道术。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密室当中,房间里的布置跟他刚刚下楼时候的房间一模一样,只是家具物什的布置更加鲜活,桌子上甚至还有几枝正欲绽放的花朵。
红漆木床上却是一个玉棺,马匪老爹正坐在床边,忘神地盯着玉棺里的女人。
十几年过去了,郑七的母亲依然静静地躺在这里。在郑七小的时候他便希望母亲能够醒过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睡得那样得甜,似乎在另一个世界做着什么美妙的梦境,不舍得回到这个世间。
郑七静静地看了看母亲安详的样子,依然还像他三年前走时,没有任何变化。转身看着马匪老爹越发像土匪一样的胡渣面孔,不由地一阵气忿。或者对于父亲一直没能叫醒母亲而耿耿于怀,或者对于三年前离家去了亚细亚而愤慨,他盯着桌前的烟斗,好像找到了发泄对象一般说道:
“你竟然还在母亲面前抽烟斗!不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好嘛,这么久没醒过来!她要是看到你这几年胡作非为,肯定气得起来把烟斗敲到你脑袋上!”
马匪黯然说道:
“我倒宁愿她突然跳起来骂我一通!”
郑七一听便止住了话语,他知道老爹这么多年勾搭姑娘的事情没少干,但却一直还在想办法救活母亲。这么多年,他找了所有能找的任何法子,寻了所有的名山传说,都没有找到有效的法子。名医师道们都看这,言其三魂七魄留有一魄,莫非神人,怕是药可救。
于是母亲一直在玉棺的法阵里默默地沉睡着,马匪老爹没放弃希望,但也没有什么希望,或许唯一的方法真是找到神人……
父子二人无语,一起对坐了一会儿。马匪老爹终于回到桌前,开始摆弄烟斗,瞧了瞧儿子,再也没点上,只是添上烟草叼在嘴里。
“过一段时间,我会让哈森自己出去接手他原本家族的生意,他的事情你就老实一些吧!毕竟当年我们跟他们签过一些协议,台面上我也是他的师傅!“
郑七歪嘴笑道,
“你的徒弟归你的,跟我可没关系。认你当师傅,别以为就是我的大师兄!”
自小,这个蛮人徒弟都依仗着年纪大悄悄地欺负着郑七,哈森以为郑七小时候并不记事,或者他也认为可以轻易掩饰不让任何人看得出来。
但突然郑七长大,有足够能力的时候,突然出手差点儿杀了哈森。他这才知道是惹了大祸,而郑家所有人这时对他的眼光却也都突然有了不同的变化,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马匪知道儿子是下了狠心,也不想再说什么。毕竟收了个蛮人徒弟,在马匪家族里看起来没什么,但在帝国看来却是件砍脑袋的大事儿。他当年收其当徒弟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当然过后却有其他的原因。
“呃,小马仔,那个青帮弄的不错嘛,这几年里竟然就这么活了下来。你想不想把它搞大?”
郑七猛地站了起来,将青帮做大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没想到是老爹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怎么,老爹你是想帮一把儿手?首先说好,你的人我可不要!“
郑七想得清楚,马匪的人还是老爹的人,即便像宝叔刀叔这些看他长大的老人,那也只能是老爹的人。青帮是他郑七一个人搞出来的青帮,可不想没长大成事儿的时候就成了马匪的青帮。
他就像是已经长大的幼狮,知道自己捕获的猎物才更有滋味。
马匪笑看着儿子,为他终于成大了而高兴,
“当然,我们这算是合作。我可以入股,可以借兵,但是当然,作为郑家马匪的老大自然要先符合家族的利益!“
说罢,父子二人一起分析着京城以及亚细亚的局势。
“小七,你可知道王家的背景?“
郑七鼻孔轻哼,
“不就是王中山嘛!当年土木堡一役抢了个便宜,若非哪有他王家的天下!“
老爹暗暗点头,
“看来功课作得足够,但也不要小看王家。毕竟王家在京军还是有不少势力,他王中山也是皇帝亲帅的神机营指挥使,虽然人数不多、自身功力不强,却是不可小视的一股势力!“
“那又怎样,他神机营除了会摆弄枪械,怕是士兵近身连斧头都怕吧。亏得他还组了个斧头帮欺男霸女好多年,若没个老爹撑腰怕早被人砍了手脚丢进护城河了去!“
马匪老爹摇摇头冷笑道:
“难道你以为现在凭自己就可以对上枪炮!“
“帝国现在禁止民间枪炮……“
“帝国,哈哈,你还想着提督府给你帮派作主呢,小仔子!“马匪老爹眯眼轻笑道:
“真是太幼稚了,难道你以为还有官府出来给你讲道理不成!难道你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对付得了枪炮——好,话说了回来,就算帝国明面上禁止枪炮,难道他斧头帮里暗地里没有一二把火枪?“
郑七知道自己犯了最幼稚的想法,当然这三年的顺利,让他渐渐也放松了警惕。别说斧头帮会有枪火,连他青帮也是备有几把枪械以防万一。
“人家明面上没问题,如果暗地里针对你,或者被丢进护城河里的人就不是斧头帮王亚樵啦。我不让你天位之前玩弄枪炮,并不是说枪炮没有任何用处?“
郑七大惊,他一直以为老爹不让他摆弄枪炮怕他迷失在机械里,而忘记自身的功法。
“难道枪炮真可以对付天位以上的高手!“
马匪端坐着,微暗的烛光映出他刚毅的侧脸剪影,他默默地划出一根火柴,顿时火光显出他微眯的眼神。郑七在烟雾缭绕与香气弥漫中,听得那不可一闻的声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