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于2000年2月19日至20日
法国蒙特吕松国家剧院
导演：剧作者本人
演员：奥里佛·贝里耶
莫尼克·布兰
桑德琳·丹迪列
舞美：弗朗索瓦·麦尔谢
音响：菲利普·迪维列
灯光：贝尔特朗·克里
服装：西苏·温伶
舞台监督：让-雅克·米扎莱克
出品：法国蒙特吕松国家剧院
人物
◎安德烈：早退人员，60岁
◎绿西：他的妻子，58岁
◎桑德琳：女油漆工，20岁
故事发生在远离阿贡当市的一个乡村小别墅里。
第1场
（厨房餐厅里，安德烈在看电视，绿西在美式厨房里忙活着。）
安德烈：邻居的一只斑鸠可能在天线上筑巢了，画面都模糊了。
绿西：这电视都有十年了……猪血香肠，猪血香肠配腾空苹果……
安德烈：不光电视该换了……
绿西：你答应过我要换个抽油烟机的。
安德烈：这味道……反正，新闻总是老样子……
绿西：历史是重复的……吃饭了。
片刻
安德烈：你应该常做点儿鱼……鱼有营养。
绿西：这儿离海300多公里呢……
安德烈：那种冰柜货车，有卖的……我想吃鱼。
绿西：等着吧，眼下就猪血香肠。
安德烈：现在没任何理由定点儿吃饭了……
绿西：腾空苹果……这叫法挺好听的……腾空苹果……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去看望孩子们时你吃过……在蒙塔基，我记得是在白马饭店……我呢，我点了个咖喱羊羔，特好吃……甜点我们点了焦脆炼乳……你想起来了吧……
（安德烈关掉电视，坐在美式厨房的吧台前。）
安德烈：明天，我得买一个天线锅……再换一台新电视。太油腻了这猪血香肠……得注意我们的饮食……你最好常想起这个来。
绿西：我天生就强壮，这是我妈遗传给我的。
片刻
我的熨斗坏了……我有很多衣服还没熨好呢。
安德烈：现在什么也不用急了……再说了，现在的电器，就该常换……它们被造的就是让你没法修理的。
绿西：这才两年，我们刚搬到这儿时我买的。
安德烈：两年的发展可够大的了。
绿西：你说得倒好，他们只想促销，不就结了！
安德烈：我呢，我要买，相信我……没有任何理由节省了，现在。
绿西：那也得慢慢来。
安德烈：一点点儿来……有卫星接收天线，我们就能看到所有的频道，选择更有意思的节目。
绿西：我从来都喜欢看书。
安德烈：应该活得与时俱进。
沉默
这酸奶都过期了，你从来都不注意。
绿西：你今天怎么这么烦躁。
安德烈：我想发明点儿什么。
绿西：你后悔了？
安德烈：什么？
绿西：搬到这里来。
安德烈：这里还是那里……退休，就是退休。
绿西：你以前那么想退。
安德烈：我倒没不高兴早退……这样挺好，而老板就不行。
（他微笑着）
把你的熨斗拿来，我看看。
（绿西高兴得像个孩子，把熨斗拿给他。）
一个十字螺丝刀，在工具箱里。
（绿西在一个抽屉里翻着）
绿西：自从你把父亲的操作间清扫了，我们就什么也找不着了。
安德烈：你想要给孩子们一个房间嘛。
绿西：你把什么都扔了。
安德烈：没用的旧东西。
绿西：真是的，他们还从没有来过呢。
安德烈：孩子们得创他们的生活……在一个科幻电影里，人们到了什么也吃不上的时代，地球上再没食物了……人们就把老年人召集到一个超大的医院里，在那里他们可以圆一个梦，或者观看他们过去的画面，我记不清了。然后呢，人们就把他们杀了，慢慢地，他们的结局就是变成肉饼来养活年轻人……
绿西：我讨厌这种故事。
安德烈：当然了，你呢，除了你那些言情小说……
（他试着拆开电熨斗）
这些蒸汽眼儿里填满了水锈……你肯定用的是自来水，要是用纯净水的话就不会这样……螺丝呢……明摆着让你够不着……我跟你说过……没法拆……给我一个更小的十字螺丝刀……不是这个……十字螺丝刀……菱花形的……反正我会给你买个更先进的，空气动力的……这该死的变阻器就是打不开……好了……我第一次拆开熨斗还是我拿资质证的那年……一点儿都不一样喽……表面上好像一样……但这些电子头儿都生锈了……给我一块儿石砂布……灰的磨砂纸……谢谢。他们真应该在里边添加些不锈的混合金……经济、实惠……我就剩下组装了，要是行的话……我也没大动，但没准儿还行……这些玩意儿都挺娇气。来，我先插上电，试试看。
（他准备给熨斗插电）
绿西：小心这油布……它好像加热了……看这显示灯亮了，热了，你真是个天使。
安德烈：等着吧，还有下一次呢。
暗光
第2场
（卧室里，绿西和安德烈躺在床上。广播里传来连续的新闻。）
绿西：如果我不拦着你的话，你怕把商店都买回来了。
安德烈：我们这一辈子就知道节省……现在，算派上用场了。
绿西：我从来都挺知足的……
片刻
安德烈：明天，我就整完那些录像带了。
绿西：我挺喜欢收拾的，我帮你弄。
安德烈：我想按自己的意思弄。我要把储物间的躺椅也搬下去……
绿西：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要给自己建个私人影院了。
安德烈：另外一个躺椅是你的。
绿西：你就只买了些个科幻片……
安德烈：人类预计的一切都在或长或短的期间变成了现实……这是不可抗拒的……举个例子，儒勒·凡尔纳[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s，1828-1905）19世纪法国著名文学家、科幻小说和冒险小说作家，被世界公认为“科幻小说之父”。他的代表作《海底两万里》被后人改编成许多电影、动画片，在世界范围内影响很大；备受成人和儿童的推崇。他一生创作了几十部长篇和短篇小说集，最著名的有《从地球到月球》、《八十天周游世界》、《地心游记》、《气球上的五星期》、《培根的五亿法郎》、《二十世纪的巴黎》、《两年的假期》、《冰岛怪兽》、《神秘岛》等等。——译者注]可以说是科幻片的创始人，他小说里假想的一切都成了我们今天的现实……看那英国亿万富翁和他的气球……
绿西：我小时候就读过《八十天周游世界》
片刻
安德烈：你不公道，我给你买了两个有关野生动物生活的磁带……
绿西：平时那些相关的电视节目对我就够了。
安德烈：在大屏幕上，那可不一样，带立体声的……我想这个星期就能装好了。
片刻
绿西：你不关收音机吗？
安德烈：知道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这很重要。
绿西：他们报道的那些事儿，我觉得，就是为了让我们害怕……
安德烈：反正我们总不能满足于只看小鸟吧。
绿西：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德烈关掉广播，然后关灯。沉默。）
我没关百叶窗。
安德烈：行了……天空没一点儿云……从这里我能看到仙后星座的W型。
绿西：你还记得吧……那年我们在沃日地区野营……让·吕克才八岁……我们必须连续七夜数够七颗星星，自己许的愿才有可能实现……我们三人都没做到，因为第六天晚上让·吕克犯了急性阑尾炎。
安德烈：你听到了吗？
绿西：这没什么，睡吧……
邻居的斑鸠……
储物间里有个白衣少妇……
一只狗从很远的地方……
传来深夜的躁动。
沉默
安德烈：宇宙大而无边……
绿西：明天我做鱼。
暗光
第3场
（在厨房餐厅里，绿西在填文字游戏。安德烈手握遥控器，不停地换台。）
绿西：“扭曲的头像”……得用十个字母。[法国杂志或报纸常刊登的一种文字游戏，就像一种字谜，通常游戏会指明谜底所具备的一定的性质特征（正文引号部分），并提示该字谜由几个字母组成，或指出其中一个或两个字母是什么，等等。这种文字游戏通常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译者注]
安德烈：用这样的目标，我可以指挥世界了。
绿西：得了吧，真累。我都没法儿集中精力了。
安德烈：讽刺画……就是讽刺画。
绿西：对呀……“用根部”……他们真蠢……蒲公英。吃蒲公英要用根部……两个S。天气暖和了，我把桌子搬到了花园里，放在核桃树下。
安德烈：听说核桃树的阴影不吉利。还有咖啡吗？
绿西：你基本都不睡觉了还……
安德烈：那是因为屏幕辐射出的电磁……是它们刺激了我的神经。
绿西：那你还给这里买个新电视……“海鳗类动物”……用六个字母。
安德烈：海鳝，字母拼法有个n，是一种鱼，鳗鱼一类的。它们生活在岩石深处，非常贪婪，有锋利的牙齿。我给你买的磁带，你都不看。
绿西：我才不把我的时间都盯在屏幕上呢。
片刻
安德烈：我找不着报纸了。
绿西：那当然，我正做文字游戏呢。等一下，我就完。
安德烈：这咖啡有股奇怪的味儿。
绿西：我买这种的都12年了。
安德烈：说的是！
片刻
绿西：我可指望你今天下午帮我弄荨麻呢。
安德烈：你去求邻居吧，他一定乐意。
绿西：皮埃罗已经有很多农场的活儿了。
安德烈：呵，你叫他皮埃罗……你们挺近乎的，我看。
绿西：你嫉妒了，我打赌。
（她笑了）
安德烈：过不了两天他就得上门来看看你。
绿西：他总给我捎点儿蔬菜、水果什么的。
安德烈：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片刻
绿西：“油嘴滑舌的人”……以ch字母打头……庸医傻乐铛[Charlatan（傻乐铛，音译）在欧美文化中，是一个油嘴滑舌的江湖骗子，即庸医和招摇撞骗者的代名词。——译者注]……得了。
我总是做得这么快，然后就没事儿干了。天儿真好，差不多可以在户外吃饭了。
安德烈：我最讨厌在户外吃饭。
绿西：你从来都不在户外吃饭。
沉默
我又发胖了……可是我们吃的并不多呀……乡村生活对我不利，要不就是年龄，很可能。
稍停
明天是星期三。
安德烈：我知道，我们该进城了。
绿西：走早一点儿吧，我跟发廊约好了。
安德烈：你是想讨皮埃罗的欢心……
绿西：我是想讨你的欢心，傻瓜……
（她挺不自在地抚摸他，他嘟囔着。这期间飘过一丝温柔。）
她叫艾丽维。
安德烈：谁？
绿西：我的理发师……她生活挺不容易的，三个孩子，都还小……一个失业的老公，但她总笑呵呵的……让·吕克和克洛迪娜挺幸运找到那份工作。
安德烈：因为他们穿着蓝晶晶的工作服，你就称这为工作。
绿西：蓝精灵，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都叫不上来……蓝精灵。克洛迪娜呢，装扮成蓝精灵妹妹，让·吕克呢，负责转马的运行维修……他比你挣得多，你那40年的工龄啊。世道变了。
安德烈：我可没抱怨。娱乐时代、电脑时代、电视时代冲击了工业时代……我们根本就没料到。现在，我有的是时间来学习……我可不想被甩在后边。
（他翻阅着电视报）
没什么有意思的电视节目，我还是去看电影吧。
（他站起身走出去）
绿西：你还没喝你的咖啡呢……你连胡子都没刮。
（她对空中说着；最后关掉小电视，走到电话边上开始拨号……）
暗光
第4场
（原先孩子们的房间，变成了安德烈的“影视厅”。屋里挺暗，隐约能看见架子上摆的一些录像带。安德烈躺在一把旧的软椅里，他还在看电视。绿西走进来……）
绿西：一直待在暗处……都下午两点了……来吃饭吧……
安德烈：别开百叶窗，电影还没结束呢。
绿西：大夏天的……我把餐具摆在外边了。
安德烈：你总是在最扣人心弦的时候打断……他变成苍蝇了，慢慢地……我不饿，别管我……别在我的磁带里乱翻。
绿西：你现在也买黄片儿了……
安德烈：我要找回逝去的岁月。
绿西：你够对得起我的……
安德烈：（生气地关掉录像带）这下，我可真的接不上了……我给你也买了有关野生动物的影片……别开百叶窗，阳光会损坏磁带的。
绿西：那也得时常地换换空气。
安德烈：夜里我会换空气，夜里。
沉默
绿西：据说游乐园在准备一次罢工……我挺担心的。这么热的天，演出服装让人过敏；晚上，克洛迪娜总是里外全是蓝色，满身的疙瘩。因为游园的人比预计的少很多，领导层说要裁人。
安德烈：你还记得吧，我们那会儿从矿井出来时都说“打造蓝色”喽，而现在的年轻人都变成蓝色了……
（他笑了）
绿西：抱怨的人将成为第一批……你可知道你那儿子。
安德烈：你也一样一身儿蓝色。
绿西：（她像小女孩儿似的展示着她的连衣裙）跟其他人的一样，只是自制的，十五法郎一米，你喜欢吗？
安德烈：跟其他人的一样，就像个布袋子。
绿西：在家穿的连衣裙用不着多高雅，我感觉挺松弛，宽松式遮盖了我的浑圆型。
安德烈：我就喜欢你这浑圆型……
（小小的亲抚并不自在）
绿西：好了，吃饭吧，沙拉、鱼、酸奶，尽是新鲜营养的东西。
（他们胳膊挽着胳膊走出去，这一刻他们肯定是挺幸福的，安德烈甚至哼唱着：)
安德烈：她一如既往，她令我神往，她让我神魂颠倒，啊我爱她……
暗光
第5场
（卧室里，深夜。绿西睡了，安德烈脱衣服，他尽力不弄出声响。）
绿西：差十分就三点了……
安德烈：我看着地球的诞生就睡着了……好在我事先录上了。
绿西：你到头来是要完全生活在你的影视厅了。
安德烈：我的录像资料馆……我得学习……睡吧。
（他睡下。沉默。）
我要买个天文望远镜……你想想，当我们观察那浩瀚的猎户星座时，我们看到的跟罗马帝国时期的星座一样……我们可以追溯时间的长河……还有庞大的仙女星系，就像她两百万年前一样……也就是说如果有谁在那上边看着我们，可以想见，他看到了地球上的第一批人……
绿西：我一向都喜欢看星星……
安德烈：你看到的星星说不定都不存在了……它们的光照到了我们这里，但它们已经是逝去的星球了。
片刻
绿西：应该换床垫儿了，这弹簧越来越硌得慌了。
安德烈：150亿年以来，我们的太阳系，所有的星星，肉眼可见的和不可见的所有银河星系，都以极大的速度被抛向无边的宇宙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