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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詹尼司太太对埃登霍的行为很是赞赏,可是唯独艾利洛和梅莉爱懂得这种行为的真正价值。只有她们清楚,埃登霍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诱使他违抗自己母亲的命令,最终失去了朋友,丢掉了财产,除了不愧对自己的良心外,别无其他安慰。

艾利洛颇为他的负责感到自豪;梅莉爱因他受到了惩罚而怜悯他,宽恕了他所犯的错误。不过,此后,姐妹俩虽说又成了知己,但她们单独在一起时,谁也不愿细谈这件事。艾利洛尽量避而不谈,因为梅莉爱太爱激动了,总认为埃登霍仍然钟情于她。艾利洛本来希望她不要这样想,可是梅莉爱越说她想得越多。不久,梅莉爱也失去了勇气,她抓住一个话题就一直谈下去,但是拿艾利洛的行为和她自己的一比较,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她感到了这种比较的效力,但是并非如姐姐所愿,促使她克制自己。她了解了不断自责的种种痛苦,后悔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克制过自己。然而,这仅仅带来懊恼的痛苦,并没带来改过自新的希望。她的意志变得如此脆弱,以致仍然认为现在克制自己是不可能的,因此越发沮丧。

之后一两天,她们没听说哈利街和巴特利特大楼又有新动作。不过,虽说大家已了解了不少情况,詹尼司太太无须再做什么也足够传播一阵子了,但她始终早早地去看她的表侄女,安慰安慰她们,同时打听情况。不巧,这两天客人较多,使她无暇于此。

她们获悉详情后的第三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日,虽然才到三月份的第二周,却为肯辛顿花园招来了很多游客。詹尼司太太和艾利洛也夹在其中,但是梅莉爱知道维罗宾夫妇又来到城里,一直都怕碰到他们,因而宁肯待在家里,也不愿进这种公共场所。

走进花园不久,詹尼司太太的一位好友便加入其中,对此,艾利洛并没有感到生气,因为有她和她们待在一起,不停地同詹尼司太太交谈,她自己倒能想想自己的心事。她没见到维罗宾夫妇,也未见到埃登霍,而且连一个凑巧使她感兴趣的人都见不到。无论愉快的还是不愉快的机遇都没有。可是到了最后,她却发现司笛尔小姐来到她跟前,带着颇为腼腆的神气,表示见到她们非常高兴。经詹尼司太太盛情邀请,她加入她们之间。

詹尼司太太当即对艾利洛低声说道:“亲爱的,让她说出来。你只要一问,她什么都会告诉你。你瞧,我不能离开克拉克太太。”

幸运的是,詹尼司太太和艾利洛的好奇很容易满足,司笛尔小姐根本不用问,什么话都愿意说。当然,她们从别人嘴里是听不到这些话的。

“我很高兴见到你,”司笛尔小姐说,一边亲昵地抓住艾利洛的手臂,“因为我好想见到你。”接着放低声音,“我想詹尼司太太都知道了,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想她一点儿也不生你的气。”“这就好。蒙得尔登夫人呢,她也生气了吧?”“我想她不可能生气。”

“我太高兴啦。上帝啊,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啊!我从没见过罗茜发那么大火。她一开始就发誓,她永远也不给我装饰一顶新帽子,也不再给我做任何事情。不过她现在已经好了,我们又像从前一样成了好朋友。瞧,她为我的帽子打了这个蝴蝶结,昨天晚上还给装饰了羽毛。好啦,你也要笑话我了。不过,我为什么就不能扎粉红丝带?我倒不在乎这是不是博士最喜欢的颜色。当然,他若没有亲口说过,我绝对不会知道他最喜欢这个颜色。我的表妹们实在叫我烦恼。我有时候就说,我在她们面前真的放不开啊。”

她说着说着扯到了现在这话题上,艾利洛对此一言不发,因此她觉得最好还是回到开始那个话题上。

“不过,坦斯沃特小姐,”司笛尔小姐兴致满满地说,“人们说弗朗司太太曾当众宣布埃登霍不要罗茜了,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过说真的,根本没有那么回事。那些人到处随便乱说,真是卑鄙无耻。不管罗茜自己怎么看,别人都没有权利去相信的。”

“说实话,我以前从没听人流露过这种意思。”艾利洛说。

“噢!真的吗?但是我很清楚,确实有人这么说过,而且不仅仅是一个人。戈德比小姐就对斯帕克斯小姐说过,凡是有点理智的人,谁也不会认为弗朗司先生会放弃像莫顿小姐这样一位有三万镑财产的女子,而去娶一个贫贱的罗茜·司笛尔。我是听斯帕克斯小姐亲口说的。况且,我表兄理查德还说过,到关键时候,他担心弗朗司先生会变卦。埃登霍有三天没来看我们了,我也说不出自己应该怎么想。我相信,罗茜已经认定希望渺茫了,因为我们礼拜三离开你哥哥家,星期四到星期六整整三天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埃登霍近况如何。罗茜一度想给他写信,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我们今天上午刚从教堂回到家,他就来了,于是事情就全都明白了。原来,他星期三被叫到哈利街,他母亲一伙找他谈话,他当着她们公开宣布:他非罗茜不爱,非罗茜不娶。他被这些事情搞得心情很乱,一跨出他母亲家的门槛便骑上马,跑到了乡下某个地方。星期四、星期五两天,他待在一家客栈里,以便平静一下自己。经过仔细考虑,他说他一无所有,再和罗茜继续保持婚约,似乎太不近情理,那要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了,因为他只有两千镑,没有希望得到别的收入。他可以去做牧师,即使这样,也只能捞个副牧师的职位,他们怎么能靠这来维持生活呢?一想到罗茜受苦,他就难以忍受,因此他恳求说,如果罗茜愿意,他可以马上终止婚约,让他去独自谋生。这一切我听得明白。他提到解除婚约的事,那完全是看在罗茜的分儿上,完全是为罗茜好,而不是为他自己。我可以发誓,他从没说过讨厌罗茜,没说过想娶莫顿小姐,诸如此类的话他一句也没说过。不过,罗茜当然不愿听他那样说,所以立刻对他说(你知道,又把那柔情蜜意的话说了一大堆--天哪,这种话你知道是没法重复的)--她马上对他说,她绝对不想解除婚约,只要有点收入,她就能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不管他的钱是多么地少,她也愿意全部掌管起来,反正就是这一类的话。这么一来,埃登霍高兴极了,讨论了一下他们应该怎么办,最后商定,埃登霍应该立刻去做牧师,等他得到一份牧师俸禄的时候,他们再结婚。就在这时,我再也听不见了,因为我表兄在楼下叫我,说是理查森夫人坐的马车要到了,让我们中的一个人去肯辛顿花园。因此,我不得不走进去打断了他们,询问罗茜是否想过去。结果,她不想离开埃登霍。于是我就上了楼穿上一双袜子随着理查森夫妇走了。”

“我不懂你说的‘打断他们’为何意,”艾利洛说,“你们没有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吗?”

“当然不!我们没有在一个房间里。哎呀,艾利洛小姐,你觉得人们会当着别人的面谈情说爱吗?唉,别丢脸啦!你该知道不会的(假装嗤笑)。他们是待在客厅里,我是站在门口听到那些话的。”

“天哪!”艾利洛嚷道,“如此说来你只是在门口听到的?非常遗憾,我事先不知道,不然我不会让你来细说他们谈话内容的,因为你自己都是不该知道的嘛。你怎么能对妹妹这么干呢?”

“啊呀!那没什么啊。我只不过站在门口,稍微听到了。我肯定,要是换成罗茜,她也会如此对待我。在过去一两年里,我和玛莎·夏普经常有很多私房话要说,她就藏在壁橱里、壁炉板后面,偷听我们谈话。”

艾利洛想终止这个话题,但是司笛尔小姐一心想着这件事,因此完全不可能。“埃登霍说他很可能要去牛津,”她说,“不过他暂时住在帕尔美尔街一号。他母亲真是个性情乖戾的女人,对吧?你兄嫂也不怎么样,不过我不能当着你的面说他们的不是。不过,他们仍用马车把我们送回家,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我当时真害怕,就怕你嫂嫂要回她头两天送我们的针黹盒。不过,她没提起这件事,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针黹盒藏了起来。埃登霍说他在牛津有点儿事,要去一段时间。在那之后,一碰到那位主教,就接受圣职,我真不知道他会得到什么职位!上帝哪!(边说边哧哧发笑)我敢以性命打赌,我知道表妹们听到后会说什么。她们会对我说,我该给博士写信,叫他在他新近工作的教区给埃登霍找个牧师职位。我知道她们会这么说,不过我不会这么干。‘哎呀!’我会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当真让我给博士写信!’”

“好啊,”艾利洛说,“我还没问呢,你把答话都准备好了。”司笛尔小姐刚要回答,不想她的同伴们来了,她只好讲些别的事情。“啊呀!理查森夫妇来了,本来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可是又必须回去了。说实话,他们是很有体面的人。那男的很是富有,他们有自己的马车。我没有时间亲自和詹尼司太太谈谈这件事,不过请你转告她,听说她并没有生我们的气,还有蒙得尔登夫人也是这样,我感到非常高兴。假如你和你妹妹有事要走,我们一定愿意来同她做伴,她要我们待多久,我们就待多久。我想,蒙得尔登夫人这次不会再叫我们去了。再见,很可惜,梅莉爱小姐没见到,请代我向她问好。啊呀!你不该穿上这件花斑细洋纱衣服。真让我惊讶,你竟然不怕给撕破了。”

这就是她临别时所表示的担心。说完这些,她刚刚向詹尼司太太最后恭维几句,便被理查森夫人叫走了。

艾利洛从她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虽然说这都是她早已预想得到的,但仍让其沉思了一阵子。跟她推断的情况一样,埃登霍要同罗茜结婚,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何时举行婚礼,这却不能确定。正如她所料,完全取决于他何时能获得那个牧师职位,但在目前来说是没有丝毫希望的。

她们一回到马车里,詹尼司太太就立即询问情况。但是艾利洛觉得那些消息起先是通过不正当途径窃取的,还是尽量少传播为妙,所以她只是敷衍了事地重复了几个简单的情况。她敢肯定,罗茜为了自抬身价,也愿意让人知道这些情况。他们还继续保持着婚约,又如何实现目的,这是她叙说的全部内容。詹尼司太太听完之后,便得出了以下的议论:“等他得到一份牧师俸禄!哎,那结局就很清楚了。他们等上一年,发现什么都没有,到头来只能依靠一年五十镑的牧师俸禄,还有那两千镑所得到的利息,还有司笛尔先生和普赖特先生的一点点施舍。而且,他们每年要生一个孩子!老天保佑!他们将如何生活!我要看看能送他们点什么,帮他们布置家庭。我那时说过,他们说不定还能雇用两个女仆、两个男仆!不,不,他们应该雇用一个身强力壮的姑娘,什么都干得了。贝蒂的妹妹现在绝对不合适。”隔天上午,邮局给艾利洛送来一封信,发信人是罗茜。内容如下:

希望亲爱的坦斯沃特小姐原谅我的唐突。可是我知道你对我非常友好,在我们遭此不幸之时,你一定知道我和我亲爱的埃登霍的一些情况。因此,我不想过多地表示歉意,而倒想如是说:谢天谢地!虽然我们吃尽了苦头,但是现在却都很好,我们相亲相爱,永远都是那样幸福。我们忍受了巨大的磨难和迫害,但是与此同时,我们又非常感激许多朋友们,其中特别是你。我将永远记着你的深情厚谊,我还转告了埃登霍,他也将对你铭感终身。我相信,你和亲爱的詹尼司太太听到下面的事情一定会很高兴:昨天下午,我们幸福地在一起度过了两个小时。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说他,便敦促他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与我断绝来往,如果他同意的话,我愿意当即同他分手。尽管我说得很是郑重,可他怎么也不同意。他说我们决不分离,只要我爱他,他就不在乎他母亲发不发火。当然,我们的前景不是很光明,但是我们不得不等待,要从最好的方面着想。他想去当牧师,你若是有门路的话,就把他举荐给什么人,赐给他一个牧师的职位,我知道你一定关心着我们。还有亲爱的詹尼司太太,我相信她会向雅亨爵士、潘奥莫先生等一伙能够帮忙的朋友说几句好话。可怜的安妮不该说那些话,不过她是出于一片好心,我能理解。希望詹尼司太太路过的时候,光临寒舍,这将是莫大的盛情厚谊,我的表亲们将会很荣幸地结识她。信纸不够了,提醒我就此搁笔。你若有机会见到詹尼司太太、雅亨爵士、蒙得尔登夫人以及那些可爱的孩子们,请代我向他们问好,向他们转达我的谢忱和敬意,代问梅莉爱小姐好。

罗茜三月写于巴特利特大楼

艾利洛看毕,就把信交给了詹尼司太太。詹尼司太太一边朗读,一边赞不绝口:“真是好极了!她写得真是感人啊!埃登霍假如愿意的话,让他解除婚约倒十分合适,真不愧是罗茜呀。可怜的人儿!我很希望能替他谋到个牧师的职位。你瞧,她称我为亲爱的詹尼司太太。她确实是天下心肠最好的姑娘。那句话写得真好。不错,我肯定要去看她。她考虑得多么周到,把每个人都想到了!亲爱的,感谢你让我看信。我认为这是写得最动人的一封信,我看到了罗茜理智与情感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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