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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虽然艾利洛一直都不相信罗茜的话,可她经过仔细考虑之后,就无法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没有理由可以让她编造出这种谎言。所以,罗茜称之为事实的这些情况,艾利洛无法去怀疑,也不敢再怀疑。这些事实都有充分的证据,这些证据或者大致属实,或者确凿无疑,除了她自己的主观想象之外,怎么也得不出相反的结论。

他们在普赖特先生家的生活是其他情况的印证,既可信,又令人吃惊。埃登霍在普利茅斯附近的访问,他忧郁的心情,他对自己前途的不满,他对她本人态度的反复,司笛尔姐妹对罗拉庄园还有她们的亲属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幅画像,那封信,那枚戒指,这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连串证据,湮灭了她怕冤枉他的所有担心,证明他辜负了她,这是所有偏爱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恨他的这种行径,后悔自己被他蒙骗,一时半会儿只知道自我怜悯。但她心里马上又涌起别的念头,别的想法。难不成埃登霍一直故意欺骗她?难道他是逢场作戏?难道他与罗茜的订婚是真心实意的?不,不管过去怎样,她现在并不这样想。他只喜欢她一个人,对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在罗拉庄园,她的母亲、妹妹、弗妮都清楚他喜欢她。这不是她的虚荣引起的错觉。他肯定是爱她的。这一信念让她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有了这一想法,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他的!想当初,他已经察觉到她对他有着一股不一样的诱惑力,却还是继续待在罗拉庄园,真该受到责备。在这一点上,他是无话可说的。不过,要是说他伤害了她,那他更伤害了他自己!如果说她的情况是让人心疼的,那他的情况则是让人看不起的。他的贸然行为给她带来了短暂的痛苦,但他自己却一辈子失去了幸福的机会。她早晚是会恢复平静的,可是他,现在还有什么盼头呢?他和罗茜·司笛尔在一起会有幸福吗?像他那样真诚、优雅、见识广博的人,如果连她艾利洛都不中意,能对罗茜这样一个愚昧、奸猾、自私自利的妻子感到满意吗?

埃登霍那时只有十九岁,青年人的狂爱热恋必然使他陷入了盲目,除了罗茜的美貌和温顺之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可以后的四年--要是合理地度过的话,能够使人聪明不少--他应该发现她缺乏教育。而同时,罗茜因为常和下等人交往,追求低级趣味,也许早就没有了以往的天真,这种天真一度为她的美貌增添了几分情趣。埃登霍与艾利洛要想结婚尚且还要遇到他母亲摆出的种种障碍,如果他选择一个门第比她低下、财产可能没她多的女人做妻子,那可是更加困难重重!当然,他在感情上与罗茜还不亲密,这些困难还不至于让他如坐针毡。但是,这位原本对家庭的反对和阻碍可以感到开心的人,心情却是不快的!

艾利洛连续痛苦地思虑着,不禁为他落下泪来。使她毫不怀疑的是,她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而应该遭受现在的不幸;同时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埃登霍也没做出什么事情而不能得到她的器重。她觉得,哪怕是现在,就在她忍受这沉重打击的剧痛之际,她也能尽量克制自己,避免母亲和妹妹们对事实真相有所怀疑。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就在她的美好希望破灭后仅仅两个小时,她就和她们一起吃晚饭,可以从妹妹们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谁也不知道艾利洛正在为马上把她和她心爱的人永远分离的种种障碍而独自伤心。而梅莉爱却在心里想念着一位完美的情人,觉得他的心全部被她迷住了,每一辆马车驶近她们房舍时,她都希望着能见到他。

艾利洛尽管只能一忍再忍,把罗茜对她讲的秘密一直瞒着母亲和梅莉爱,但这不会加深她的痛苦。反而,使她感到欣慰的是,她不用告诉她们一些只会给她们带来烦忧的伤心事,也省得听见她们责骂埃登霍。因为大家太过偏爱她,这种指责是难免的,而那将使她无法承受。她明白,她从她们的劝慰还有谈话里得不到帮助。她们的柔情和忧伤只能加剧她的痛苦,而对于她的自我克制,她们既不会通过以身作则,更不会通过正面赞扬加以鼓励。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反倒更刚强些,她能极为理智地克制自己,虽然刚刚遇到如此令人伤心的事情,她还是尽可能表现得坚强,一直显得高高兴兴的。

虽然她与罗茜在这件事上的第一次谈话让她伤心不已,但是她转而又渴望和她重谈一次,而且原因还不止一个。她想听她再次介绍一些有关他们订婚的诸多详细情况,想更清楚地了解一下罗茜对埃登霍的真实感情,看看她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对他一往情深。她还特别想用主动的、平静的心情再谈谈这件事,让罗茜明白,她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关心自己罢了。而这一点从早晨的谈话来看,因为她明显地变得十分不安,所以难免是令人怀疑的。看样子,罗茜有可能嫉妒她。明显地,埃登霍一直在称赞她,这不仅从罗茜的话里听得出来,还表现在她才认识她这么短时间,就大胆地向她说了如此重大的一个秘密。甚至连雅亨爵士开玩笑的话,可能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确实,艾利洛既然深信埃登霍倾情于自己,她也就没必要考虑别的可能性,便想当然地认为罗茜在妒忌她。罗茜也真的是在妒忌她,她的秘密就是个证明。罗茜说出这件事,除了想告诉艾利洛,埃登霍是属于自己的,让她以后不要同他多接触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她很轻易理解她的情敌的这种用意,她打算按照真诚体面的原则来和她交往,克制住她对埃登霍的感情,尽可能少同他见面。而且,她还要向罗茜表明,她不会因此感到伤心。如今在这个问题上,她不会听到比已经听到的更使她难受的事了,因此她深信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听罗茜把详情重复一遍。

虽然罗茜像她一样,也很想找个机会再谈一下,可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说来就来。本来一起出去散散步就能轻易甩开众人,谁知天公总不作美,不让她们出去散步。虽说她们最少每隔一天晚上就会有一次聚会,不是在庄园就是在乡舍(主要是在庄园),但那不是为了聊天,雅亨爵士和蒙得尔登夫人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所以大家很少有一起闲谈的时间,更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玩闹逗笑,打打牌,玩玩康西昆司,要不搞些其他的游戏。她们这么聚会了一两次,可艾利洛就是找不到机会同罗茜私下聊天。

一天早晨,雅亨爵士来到乡舍,请求坦斯沃特母女晚上能陪蒙得尔登夫人共进晚餐,因为他准备前往埃克塞特俱乐部,蒙得尔登夫人只有她母亲和两位司笛尔小姐做伴,她们母女如果不去,夫人将会感到十分寂寞。艾利洛认为,参加这样一次晚宴正好是她了却心愿的大好时机,因为在蒙得尔登夫人安静且有素养的安排下,比她丈夫把大伙儿凑到一起吵吵闹闹的要舒服得多,所以她马上接受了邀请。梅卡莉坦得到母亲的允许,同样答应下来,梅莉爱原本不愿参加他们的聚会,无奈母亲不想让她错过任何娱乐机会,非要她跟着一起去。

三位小姐前来赴约,差点被寂寞淹没的蒙得尔登夫人总算幸运地得救了。一如艾利洛所料,这次聚会无比无聊。整个晚上没有出现一个新奇想法、一句新鲜话,整个聚会从餐厅到客厅,索然无味到了极点。几个小家伙陪着她们来到客厅,艾利洛明白只要他们待在这里,她就没有机会与罗茜交谈。茶具撤去之后,孩子们终于离开客厅。接着摆好了牌桌,艾利洛非常纳闷儿,她怎么会期望在这种场合里找到谈话的时机呢?这时,大家都站了起来,准备玩一项轮回牌戏。

“我真开心,”蒙得尔登夫人对罗茜说,“你今晚不准备给可怜的小安娜梅莉亚编好小篮子,要是在烛光下做编织活一定非常伤眼睛。让这可爱的小宝贝不高兴啦,我们明天再给她补偿吧。希望她不要太不高兴。”

有这点暗示就足够了。罗茜立刻收住了心,回答说:“说实话,你搞错了,蒙得尔登夫人,我就是想等等看你们玩牌没我行不行,否则我早就动手织起来了。我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叫这小天使扫兴。你如果现在叫我打牌,我决定在晚饭后织好篮子。”

“你真好。可是可别伤了你的眼睛--你要不要拉拉铃,再要些蜡烛来?我明白,要是那小篮子明天还编不好,我那可怜的小宝贝儿可要失望至极了,因为虽然我告诉她明天肯定织不好,她却认为一定织得好。”

罗茜立刻将针线台往面前一拉,高兴地坐了下来,看她那兴致盎然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也比不上给一个宠坏了的孩子编织篮子更能让她感到开心的了。

蒙得尔登夫人建议来一局卡西诺,大家都很乐意。只有梅莉爱因为平时就不拘礼节,这时大声嚷道:“夫人行行好,就放过我吧--你知道我不喜欢打牌。我想去弹弹钢琴。从调过音以后,我都还没碰过呢。”她也没再客气两句,就起身朝钢琴走去。

蒙得尔登夫人那表情,好像在谢天谢地,她可从没有讲过这么无礼的话。“你知道,夫人,梅莉爱和那台钢琴结下了不解之缘,”艾利洛说,拼命想替妹妹的行为打圆场,“我并不感到奇怪,毕竟那是我所听到的音质最佳的钢琴。”剩下的五人就要抽牌。“可能,”艾利洛接着说,“我要是不打牌,说不定能给罗茜·司笛尔小姐打打下手,替她卷卷纸。我看那篮子还早着呢,要是让她一个人来干,今晚绝对完不成。她如果肯让帮忙的话,我很乐意干这个活。”

“你如果能帮忙,我还真是感激不尽哩,”罗茜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以前想错了,这要费不少功夫呢。要是让可爱的安娜梅莉亚失望了,那可真是糟糕。”“哦!那绝对是太糟糕啦,”司笛尔小姐说,“可爱的小家伙,我多么疼爱她!”“你真是太客气了,”蒙得尔登夫人对艾利洛说,“你如果真喜欢这活,那你要下一局再玩儿呢,还是要现在先试试手气?”艾利洛开心地接受了第一个建议,于是她就靠着梅莉爱一直厌恶的几句好听的话,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讨好了蒙得尔登夫人。罗茜大方地给她腾出点儿地,于是乎,两位姿容美丽的情敌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前,极为和睦地做着同一件事情。这时,梅莉爱沉醉在乐曲和遐想之中,完全忘记了室内还有别人,只顾埋头弹奏。还好,钢琴离两位情敌很近,坦斯沃特小姐推断,有这琴声做幌子,她可以尽情地提出那个有趣的话题,牌桌上的人肯定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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