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霎时间静寂无声,君玄烨三人,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她下针救人。
素手拈起银针,眼中锐光一闪而过,迅向君若寒背部的穴道,而后每一针迅捷而精准,身形一转,出现在君若寒前方,面色沉静,手法迅捷,令人眼花缭乱,白色的身影,不断出现在君若寒的前后,莫言眼中忍不住的惊叹,这般的医术修为,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可是渐渐的君若寒的伤口,开始血流不止。
“他流血了。”莫言轻声道。
身后三人,神色微动。
萧玉人眉心一皱,左手下针,右手食指中指开始发着淡淡的紫光,而后按在君若寒的身上,南宫叶身形微动,眉头微微皱起,这样做对自身的损耗有多大,她不要命了吗?
伤口的血止住了,众人松了口气。
白色的身影,不断流转,及时收针。
收完最后一针,眼前一阵晕眩,身形一个不稳,一双手及时扶住后退的她,此时的她已经脸色苍白,方才那种耗费内力的指法,已经让她精疲力竭,本来内力就没恢复几成。
“你怎么样?”暖若春风的声音在耳旁轻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熟悉的语调,让她身形一怔,不动声色的挣脱,低眉轻语:“多谢。”
“羽姑娘,多谢了,他什么时候可以醒。”君玄烨望了望床榻上的人。
“这三日,我会每日过来为他施针,三日后可醒。”低垂着眉眼,淡淡回道。“我先告辞,明日再来。”
说罢欲离去。
“你刚来,也没找到住处,不如先住在我府上,这样进宫来,也方便些。”君玄烨几步上前,开口道。
“不用……”萧玉人拒绝道。
“你是来为我的亲人治伤,若是让你去住客栈,你让我如何心安。”君玄烨笑了笑,望向南宫叶:“南宫,你先送她回府,我去见父皇。”
“不用了,我先走了。”萧玉人疾步出门,头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
胸中血气上涌,扶着柱子,捂着嘴,口中一阵腥甜。
“我先送你回去。”南宫叶追了上来,扶着她。
“不用。”甩开他的手,却没甩得开。
南宫叶干脆一手搂着她,让靠在自己身上:“不要逞强,否则我就把你从这皇宫抱出去。”仍旧是淡淡温暖的语调。
“你……”萧玉人一皱眉望向他。
“走吧。”让她靠着自己,一手搂着她,走得极缓。
若不是在宫里,他早就直接抱着出去了,但这毕竟是个是非之地,不好落人口舌,也只有这样扶着她,慢慢往出走。
这样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却让她心痛,铭王爷,南宫叶,心头暗自苦笑,微微闭了闭眼,叹息,人生真的是很奇妙的事,她以为他们一别会再无相见之日,可如今见到了,却是这样的境地,相见……不如不见。
南宫叶见闭了闭眼,温声轻语:“是不是累了,那休息一下再走。”
“不用。”萧玉人摇了摇头,快点到了翼王府,便早早作别的好,面对他,让她觉得很无力,甚至痛心,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
她不懂他的心思,不懂他的意图,不懂他的一切所作所为……
一路二人默然不语,静静的走着,甚至像是回到了在铭剑山庄的那段时日,只是此时的二人,心思各异,她有她的打算,他有他的思量。
终于到了翼王府,萧玉人松了口气:“我到了,你回去吧。”
南宫叶抿唇轻笑,手上没有松开半分:“玄烨没告诉你,我现在也住这。”扶着她进门。
“你……”纤眉一皱,气得发抖。
“铭王爷,你回来了……这位是……”管家迎上来。
南宫叶望了望她,笑了笑:“这是你家王爷的贵客,准备房间。”
“是。”管家急忙下去,吩咐人准备。
南宫叶将她扶到正厅坐下,顺手揭了她的面纱。
“你……”萧玉人气急。
“反正你这张脸也没几个人见过,没人认得出你,遮着做什么。”温声轻语,小心的拭去她嘴角的血迹。
递过茶水,让她茶水。
“你瘦了……”微微叹息着开口,望着那几分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心疼。
萧玉人别开眼,不去看他:“你要做什么?”
南宫叶默然不语,微微叹息。他现在还不能将一切告知与她,他只有忍耐着,忍耐着心痛,无奈,忍着她对自己的冷漠,忍耐着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萧玉人回过头望着他的眼睛,眼神冰冷。
可是他分明看到她眼底,细碎的伤痛。
微微叹息,转身,裙裾流转,不再看他,她需要离开,在他的面前,她感觉到窒息,有好多好多难以言喻的东西压在心头,让她难以喘息。
她只是不想让他卷入其中,她只是想让她回去继续做他的剑神,她只是不想他拥有她,这样她走的时候,便不会心痛。可是她没想到他们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她真的做错了吗?
是她不该那般的决绝,将他们逼到这样的境地了。心中,若有若无的怅然,萦绕不去。
刚一迈步,便被拥入熟悉而温暖的怀抱,明明该挣脱,却让她忍不住沉沦,南宫叶,南宫叶,这三个字,在心头萦绕着。
任由他拥中,眼中却忍不住的落泪。
她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他的温暖,他的关心……
他的内心何尝不是,怀中的人,就像是一道蛊,一日一日,一点一点,点剧着他的心,直到他的心里,他的眼底,只容得下她的存在,让他心醉神迷。
管家带着下人离去了,前厅很静。
久违了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白色的身影,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贴着他的胸膛,耳边一声一声,清晰的心跳声,微微闭了闭眼,清泪滑落,沾湿他的衣襟。
他的怀抱,他的温暖如此真实,几乎让她忘记曾经沧海的无限苍凉,前尘如烟的无限空茫,静寂的只听到彼此的心跳。
再度睁开眼,幽静的目光望向室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他而言:“好自为之……”抬起手,拉开他的手,蓦然离去。
南宫叶手怔怔的停着,指尖微微动了动,最后无声地握成拳。
她低垂着眉眼,从身侧离去,那一刹那的擦肩而过,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黯然,感觉自己心痛得几近停滞的心跳。眼眸随着她的身影,转过身,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
她一步一步离去,却不曾看到身后的人,眼底肆意涌动的狂澜。
在他的面前,不知不觉,便卸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勇敢,脆弱的仿若浮云,一阵轻风,就可让她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他开始慢慢体会那个人说的话,若不能护他周全,只是为她徒增困扰,他便没有资格爱她。
以前,他只知要带她走,同甘共苦,他想到的只是与她同甘,与她逍遥世外,却不曾想过她心中的苦楚,不曾为她所处的境地想一想,不曾想过要陪她一起面对她的世界……
带她回家,现在他知道了,他们的家,不只是在铭剑山庄,而是在他们的心里,她在哪里,家便在哪里,不是带她回了铭剑山庄,便是回了家了,只要在这里,可以为她挡去风雨,给她一份安宁,那才是家。
他只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她现在住的,依旧是上次与君若寒一起来时所住的房间。一切一切,恍如昨日,却在转眼之间,走到如斯田地。
管家安排好之后,便带着人下去了。
白色的身影,端坐室内,时至黄昏,斜阳的影子,透过雕花窗,一点点映在地面,尘影浮动,仿若那寸寸光阴,在无声的岁月中,回转流逝。
如今面对着霁月皇朝,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仿若下一刻便会倒下,心心念念着报仇,可是当仇人近在眼前之时,她却手软,她本不是嗜杀之人,只是家破人亡的痛,血海深仇的恨,逼得她不得不双手沾满血腥。
修罗殿对无痕,让她略有迟疑,如今面对君若寒,她再一次心慈手软了……
现在,再有一个南宫叶,更是让她无力。
难道那些恨,已经在岁月中被磨蚀了吗?爹娘的惨死一幕还犹在眼前,二哥的音容笑貌犹如昨日,大哥的临终叮嘱萦绕耳际,她怎可忘记,大哥说的对,报仇真的很累……
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西北的百姓不容许她退,君苍离和上官海的步步紧逼,不容许她退,已经岌岌可危的生命,不容许她退步。她已经时日无多,除了报仇,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还能去做什么……
入夜,空气微凉。
萧玉人在榻上抱膝坐着,不知夕阳已落,新月已升,屋内暗黑,没有点灯,埋首,微闭着眼,任由回忆,在眼前不断涌现,湮灭。
想到在宫中,受了内伤,南宫叶回到房中,有些坐立不安,微一叹息,起身出门,朝着萧玉人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