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眼瞳，无一丝波动，她已经无力再想，无力再恨，仿若是抽离了灵魂的躯壳，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无声冷笑：“恨你，并不能换回他的命，也换不回我的孩子。”
秦歌默然不语，心头思绪万千，他不曾想过，要如何对这样平静的她。平静的仿若没经历任何伤痛，更像是失了灵魂的躯壳。
“……我已经在试着改变，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你所想的样子，我以为我做到了，你可以心甘情愿的留下。”秦歌直直的望着她的眼，声音微微颤抖。
“这里的一切，你所给予的一切，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他能给的，你……永远也给不了。”她淡淡的说着，仿若是在讲述着别人的过往。
“你怎知我给不了，你可曾给过我半分机会？”秦歌道。她满心装得都是南宫叶，从来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如何知道他做不到。
“你……爱的是你的皇位，是你自己，却不会是我。爱是付出，不是索取。”她平静的诉说着，前所未有的平静，静若一潭死水。早在他逝去的那一刻，她已经心死成灰，无心，如何爱，如何恨“……他是为剑而生的，剑就是他的所有，他的梦想，他的生命。他为我而放。一直以来，付出的都是他，他的世界只有我，我的世界……亦只剩下他。”如今他去了，她的世界，轰然倒塌“你可以软禁着我，一年，两年，三年，我终将离去。”他可以囚着她的身，却无法囚着她的心。
对面的人，狭长的凤眸，满是哀戚，他可以坐拥天下，可以横扫千军，却任凭他用尽生命，也无法走进她的心。他放不下争斗的心，放不下江山皇位，就连他们的相识，也是在他的算计之中，曾经，她是他手中的棋子，却没有人能告诉他，当棋手在意着手中的棋子该如何。
纵然他拥有天下，站上那万人景仰的高处，却注定要孤独一生，他只想她可以在身边，陪他看这万里江山，陪他君临天下。然而，他给不起他要的，即便爱了，他也不及南宫叶爱得深沉，他的爱，终究抵不过他的江山。他可以掠夺疆土，强以拿到任何想要的，却唯独夺不了爱，夺不了心。
秦歌蓦然起身，一步一步向着着门口走去。她已经将他的心，他的爱，打入了地狱，且永世不得超生。对他，她只是漠然，平静的仿若从未相识的漠然，抹杀他们曾经所有的过往。
打开门，关上门，红衣妖娆的身影，仰天苦笑。是他自己将他们逼到了如此绝境。是他将她的心逼到万水千山之外。他毁了她所有的希望，让她生无可恋。她的冷漠，她的平静，却生生的将他的凌迟的鲜血淋淋。
可是，他依旧放不下，放不开她，南宫叶已经走了。是不是可以给他一点点的机会，让他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只是，他们隔得太远太远，他用尽生命也无法到达。
手紧握成拳，指骨煞白，任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而后整个左手失去了知觉，一路留下刺目的痕迹。一步一步，离开飞云阁内。
次日，顾然被放了出来。顾然入宫，天色已经日暮。
明月被云所遮，夜空暗黑无光。寂寥的夜色中，飞云阁显得分外空旷。
碎玉湖，传来阵阵蛙蛙叫。
紫色的身影，抱膝坐在湖边，径自望着湖面，湖面的碧荷已经落败，湖面空无一物。秋风微凉，她觉得有些凉，身子蜷紧了些，阻止寒气的入侵。因为太过习惯着他的温暖，她变得怕冷，微微闭了闭眼，那卓然的身形，恍若近在眼前，似乎，温暖在心底开始漫延了。
顾然远远的看着，良久，缓步上前，到她身旁坐下。
“对不起，我没有能阻止他。”顾然望着空无一物的湖面叹息。
萧轻羽无声淡笑：“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能再见到他，对我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他只是……”顾然想替秦歌说些什么。
萧轻羽苦笑：“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关于过去，她不想再提，再到他已经无事，她便放心了，毕竟他是因为他们而惹上祸端。
“你……很伤心。”顾然怔忡道，可是他却看不出她的悲伤。
她笑了，几分纯澈，几分缥缈，盯着那荒芜的湖面，慢慢道：“无心可伤，便不会伤了。”无泪可流，便不会哭了。
顾然惊怔，哀莫大于心死，心若死了，何处可伤。
“我知道他一直在，虽然他已离去，但他一直在，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一闭上眼，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纵然看不到，听不到，但已经足够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他。这样的痛，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在水月山庄被毁，在大哥离去，她已经经历过，如今竟有几分坦然“开始的时候，是心痛，会难过，会痛得恨不得死掉，只是痛过之后，我依旧活着，他不会希望看到我伤心，他会难过，会心疼……”她一点小伤，他都会心疼，怎么会忍心看他心痛，伤心。
顾然默然不语，月光朦胧，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他的左手快废掉了，那支发钗，几近扎断了他的经脉。”顾然望着湖面，淡淡开口。
萧轻羽静静的望着湖面，沉静的恍若未闻。
“我想……他后悔了，后悔造成了今天的一切，如果重新……”顾然道。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如果有……我宁愿从未踏入过天机阁。”那样便不会有如今这般的纠缠。
顾然苦笑叹息，对，没有如果。过去了便是过去了，错了便是错了，从来不会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二人一直在湖边坐着，直到阳光破晓，萧轻羽侧头望着顾然，笑容明亮如初升的阳光：“谢谢你。”让她重新见到了他，让她有机会对他说了她爱他，让她再相思入骨的心解脱……
顾然有些恍然，为何她这般明亮的笑容，让他不安。这般明亮如阳光的笑，仿若，她就要消融在这阳光之中……
顾然离去。
祭天大典的事故，让秦歌忙得焦头烂额，千夏王朝自开国以来，从没有一个皇帝，会丢下祭天大典不管不顾，这让朝堂之上，争议很大。
秦歌一直不再踏入飞云阁，朝堂之事让他焦头烂额，更多的……是他无法面对她。他害怕面对她那份让人心碎的沉静，她若生气，或是忿怒，他都不会害怕，却惟独害怕这样的她，害怕面对这般沉静如水的她。
每每夜深人静，飞云阁外，静然伫立的身影，是那般的寂寞，寂寥得令人心痛。
飞云阁内，沉静一如她一潭死水的心，萧轻羽望着窗口，窗外月色正浓，秋风凛冽，带着森寒的凉意，从敞开的窗口侵袭，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紫衣的身影，热起那明灭不定的烛火，缓缓站起，缓步走着，慢慢的划过纱帐，窗帷，风吹来，火势漫延，紫衣翩然的身影，在骤然明亮的火焰中，风姿绝然。
秋夜风高，烈焰长飞，映红了飞云阁上方的天空。大火，仿若看到南宫叶，正一步一步走来，她笑，明亮如阳光，泪盈满眶：“……南宫叶，我们回家吧。”他的怀抱，他的身边，有他的地方，便是她的家，顾然已经无碍，她不欠任何人，唯一欠得就是与他死生不弃的承诺，水月山庄淹没了她曾经的家，如今这场大火，是否能将她也带回家……
飞云阁起火，宫内骤然一阵喧闹，秦歌从御书一出，便看到那明亮的芒，一身明黄的身影，急速在夜色中穿行，去往飞云阁的方向。
他是错了，错在毁灭了她所有的希望，可是她怎可这般残忍，要用她的死来惩罚于他，他放不开，放不开她离去。
灭火的众人，看不清身形，只看到明黄的影子，一闪而过，冲入漫天火海。
“皇上——皇上——”周围灭火的人惊叫道。
浓烟滚滚，火势在风中，越发的漫延，他从未有过的慌张与无措，在火海中，寻找着那抹身影。
骤然间，看到对面立着的人影，她是那般沉静，站在火海之中，笑得那般明亮，而后颓然向后倒去。
屋梁不断塌下，明黄的身影，不断闪躲来到她的身旁，将她抱起，而他的左手，却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右手紧紧将她搂在怀中，躲开漫延的火焰，将她护在怀中，他不能失去她，他要她活着，即便不是为他而活……
外面的人，紧张的看着乘风而涨的火势。他们的皇帝，此刻正在这大火之中。只为救一个女子。一个一心求死的女子。
终于，明黄的身影，搂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人，冲出火海，众人松了一口气。然而，那道明黄的身影，却颓然的倒地，却依旧紧紧护着她……
那是他们千夏的皇帝吗？面对危机四伏他不曾倒下？面对千军万马他不曾倒下，面对强敌攻击，他不曾倒下，即使伤得再重，他亦不会。如今，这个骄傲而尊贵的九五之尊，就这样的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