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娜，快快禀告挨斤，乞勒来袭，需调集所有男人，应战。包括挨斤的护卫！”
莫日娜还未回答，车内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遇袭，调集男人们应敌即可，护卫怎可动？伤了挨斤，谁人负责得起？”
莫日娜脸色变了变，抿紧嘴唇，抬腿从车里走了出来，唿哨一声，唤过车旁的一匹马，飞身跃上，对着乌托喊道：“乌托，我带人护住这里，你带男人应战！”
乌托赤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挨斤的大车，打马向另一侧冲去。
望着血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莫日娜也回身向着身旁的护卫们高喝道：“乞勒来袭，灭族之危。将老人孩子围在中央，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为了保卫我们格日而战吧！”
此时，前头押运辎重的格日人，已被杀光，地上、车上、马背上，一段段残肢，一具具尸体，雨水冲刷不尽汩汩流淌的鲜血，草原已是一片赤红……
铁蹄踏着残肢，溅起点点腥红，迅速地向格日部族大队包抄过去。
雨正狂，风正烈，刀光寒。
风雨交加中，卫慧置身的车队停了片刻，只听得前边传来的欢呼声，卓力格图跟着兴奋欢呼了几声，随着前方的沉寂，少年似乎也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神情紧张地回头望望身边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女子看起来纤弱无力，他却在感到紧张的第一时间，不自觉地想从她的身上找到依靠。
卫慧神情平静，只是略略抿紧的嘴唇，显得她的脸色有些严肃。
前方的欢呼，仿佛转瞬就被风雨吞没了，只留下一片死寂。
卫慧屏息，心底却知道，寂静中往往隐藏着最血腥的杀机。
遥遥的一匹马，冲破风雨，飞奔而来，马上的女子红衣似火，却被风雨浇透，裹在身上。女子形容狼狈，却是一路高呼：“乞勒来袭！老弱向中间集中，所有的男人去前头御敌，女人们，拿起你们可以拿起的武器，我们来保卫孩子和老人！”
卓力格图脸色一白，随即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跳下车，就向前方跑去。
卫慧眉心一跳，回头看看仍旧懒洋洋地坐在马上的斯琴，冷声道：“你是什么？男人？还是女人？亦或是老幼？”
斯琴嘴角微挑，带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要看这样的抵抗有没有必要。”
“是么？”卫慧冷冷应着，挥手一拍马背，马车径直向前奔去。
斯琴脸色不变，轻控马缰，随在其后。
车厢里，一个灰色的身影，已经将霁朗用羊皮缚在胸前。黝黑的眸子，望着车前挺直的纤瘦背影，闪过一丝心痛。
卫慧的马车疾奔着，斯琴懒懒地跟在后边，待得马车聚拢到了族人附近，缓缓停下，他才驱马上前……
然后，他惊诧地看到了一个空空的车辕－－
那个白色的纤弱身影，早已经不知去向。
手握利刃的数十骑人马，被格日族人的鲜血，染红了双眼。他们踏着一地猩红和残肢，快速地向格日队伍的后方靠拢。
那里，有他们垂涎已久的牛羊、马匹，还有珠宝和女人。
他们部族遭受雪灾，牛羊马匹冻死冻伤无数，去大楚劫掠，他们还嫌太远，这没有遭灾的格日部族，就如一只让人垂涎的肥羊。
他们虽为临族，虽然数十年友好睦邻，但如今，不能怪他们乞勒无情，怪只怪格日只知自己吃饱，不管临族饿着肚子。怪只怪格日非但不加以救助，反而带着肥壮的牛羊马匹，跑到他们乞勒族来炫耀。这无异于一只肥羊，在饿狼眼前炫耀。
试想肥羊入口，饿狼又如何能不下手捕猎？
为首的男人，黑衣黑马，手中的弯刀，在雨水中高高扬起，刀刃上的鲜血，随着雨水流淌而下，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
男人低吼一声，犹如头狼的嘶嚎：“杀！”
此时，格日的族人正在聚集，男人们已经迅速地聚拢在一起，用身体和胯下的马，为父母妻儿筑起一道人墙。在他们中间，有青年、有壮年，还有像卓力格图一样的少年。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双眼中，喷出来的熊熊怒火。他们都是紧握着手中的刀，誓死保卫自己的亲人和家园。
随着那为首之人的一声挥刀嘶吼，来袭者就像饥饿的群狼，直扑过来……
刀挥起来，撕开了风雨，裂开了皮肉，削断了白骨……
血蓬起，染红了雨，染红了地，染红了争衣，也染红了每一个厮杀着的人的眼睛……
卓力格图握紧手中的短刀，心中的愤怒让他忘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他的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的身体却在马背上坐的挺直。他虽然不是勇士，他虽然骑术、箭法都不是最好，但他一样毫不畏惧！
眼看着身旁的一个族人被一刀砍掉了手臂，猩红的血，飞溅到卓力格图的身上，飞起的断臂，手中仍旧紧紧握着一把弯刀……
卓力格图怒火上涌，奋力催马上前，手中的刀斜着刺向敌人的肋下。
刀，入肉的刹那，卓力格图愣住了。
他看着那人猛地转回身子，卓力格图身子一颤，手中的刀蓦然抽回……
一蓬鲜血，喷出，如泉！
那人盯着卓力格图，举起了手中的刀……
卓力格图闭着眼睛，双手握紧短刀迎了上去……
但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刀锋相撞，更没有被对方的刀砍到身上的疼痛……
卓力格图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却见对方瞪圆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握着刀，仍旧高高举着，但却永远也落不下来。
他的颈侧，一道血痕渐渐变粗，血流如注，……
那人直到死，也不知道，是谁无声无息地，一刀取了他的性命……
卓力格图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僵直的身体，轰然从马背上摔下去，他的目光越过那匹没有了主人的马背，蓦地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平静地站在那里……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看着柔弱的似乎连一只小羊也杀不了的女子么？
卓力格图怔忡之间，那抹白色的身影，瞬间飘飞而起，如一只在风雨中翩飞的白蝶，却夹着雄鹰的气势，直扑卓力格图……
卓力格图愣怔着，甚至没有感到一丝害怕。那白影从他眼前闪过，一蓬温热的腥红，兜头洒下……
卓力格图心下骇然，恍然回头，就在他的背后，又一个偷袭者，握着脖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粘稠腥红的血，从他的手指间汩汩涌出。
尸体僵直、摔落在地……
卓力格图的脸上流淌着混合了鲜血的雨水，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一片腥红……
场中所有的人，都在被热血死亡染红了眼。人们挥动着手中的利刃，狠狠地砍下去。
一刀，又一刀，不停地砍下去，或者带起对手的一蓬血，或者丢了自己的鲜血、臂膀，甚至生命。生命不止，厮杀不休。
没有人注意到卓力格图身边的这一幕。
白色的身影从卓力格图的身后一跃，已经落在了少年的身后。
胯下的马儿像是懂了人的心思一般，进退、飞踢、转身……
卓力格图就看到，随着身下马儿的动作，一蓬蓬血花爆开，比彩霞更绚烂，比草原上的格桑花更鲜艳……
不知什么时候，格日的人们，突然发现，敌人少了许多，他们的冲击不再那么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他们振奋无比，挥刀的手臂更加有力。他们更加迅速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宣泄着他们的怒火……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雨歇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在一刹那间，清晰起来。满地的鲜血横流，满地的残肢断臂，满身的伤痕累累……
袭击者似乎此时才发现，自己抢夺、灭族的打算，恐怕落空了。
所有厮杀的人，都停了下来。
不论是格日族的勇士，还是乞勒族的强盗。
他们都被眼前的惨状震惊了。
仅剩的十几个乞勒族人，惊恐万状地看着格日族人冰冷愤怒的眸子，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地恐惧。
他们不知不觉地开始往后退却。
他们看着格日族的男人们，女人们，老人们，甚至孩子们，都怒目而视，握着种种武器，似乎正要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过来。
草原人不畏生死，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
但是，他们突然觉得这个信条太可笑了。喊着以战死为荣的人，只怕没有如此接近地面对死亡。
他们不想死，他们只想活下来。
他们来这里截杀格日，只不过是为了族人能够有足够的食物生存下去。
格日族中，一声怒吼响起：“杀了这些豺狼！”
随之而起，上百人，几百人愤怒地高喊，喊声震得草原都在颤抖。
“杀了乞勒豺狼！”
喊声未歇，在人群的背后，一声尖利的惊呼响起－－
“挨斤！”
格日族人都是一惊，有些人转头看去。云娘娇艳的容颜，惊慌的如草原上颤抖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