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娘亲并没有向往常那样，迎接出来，院子里静极了，就连平日里总是远远就迎上来撒欢儿的小狗，也没有了踪影。
小舞仍旧高声叫着，但是，她跑到门口往屋子里一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房中，也没有母亲总是忙碌的身影，灶间更是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热气……
小舞踉踉跄跄地跑出房门，一脸惊慌地呼唤着：“娘，娘，你去哪儿了？娘……娘……”
卫慧尚未到近前，就听到小舞的哭喊声，她的心中蓦然想起茶棚里张山父母惨死的血腥一幕，心脏开始狂跳。
正欲跑过去，却被烈一把拉住手臂。
她不解地回头望过来，却见烈一脸的肃容。
“你看……”
卫慧顺着烈的目光看过去，太阳西沉，本应是做晚饭的时候，但是整个村子里，看不到一丝炊烟……
她的手一刹那间，都冰凉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她强抑着狂跳的心，努力地调集大脑，思索着，村子里的异样，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么一个村子，虽然只有十几户人家，但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光不留一个活口，而且还做的无声无息，只怕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办到。
但，若是人数众多的杀戮，除了边境屏兵袭，他们想不起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人对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下手。
但是，如若是兵袭，必定有马蹄声，乃至杀戮引起的惨呼……他们狩猎采集的树林，离村子并不远。但是，他们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如果，说卫慧听不到动静还情有可原的话，烈的听力，甚至阿黄灵敏的听力，都不应毫无所察。
这么想着，卫慧已经于烈走进了小舞的家。院子里，一切仍旧与他们离开时没有两样，干净整齐，没有一丝杂乱。
房间里，同样没有遭过劫掠的痕迹。
正在疑惑，烈沉声道：“没有外人来的痕迹。刚才，这丫头冲进来的时候，院门是关着的。”
嗯？卫慧的目光望向烈，转而心念一转，将霁朗放到床上，跑了出去。
卫慧跑到最近的邻居家里，院子里同样没有动静。
她一家一家跑过，一家一家都是相同的情景。不同的是，有的院子里还有狗在看家。
烈随在她身后追了出来。
他们几乎走遍整个村子，情况都是一样。
卫慧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她望着村子最最偏远的一个孤零零的院落，脚步甚至有些发虚。她不敢想，再看到一座空院之后，她会如何。
还好，就在她几乎放弃最后的希望，在她还没到达那所院落之时，她听到了几声不同的狗吠，心中一喜，她加快了脚步。
再靠近一点儿，她甚至可以听到院子里隐隐地传出一声声哭泣的声音。
她刚刚放松的心，蓦然间，再次揪紧了。
她回头看了看烈，仿佛在他那张镇定无波的脸上，再次获得了一些力量。她才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两扇半开的大门。
手推着院门，卫慧已经听到了院子里清晰地哭声和一阵阵嘈杂的说话和脚步声混成一团。听声音的样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卫慧的心才略略缓了下来。
她手扶着大门，略略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只不过，她踏进院门的这一步，也就将她未来的打算，完全地打乱了。
冥冥之中的那只手，终于将她引向那条她逃避不及的路。
院子里，三三两两地人们聚集在一起，或喁喁私语，或围着一名哭泣者安慰，或默然地发呆……还有一些人，聚集在房间门口，无一例外地，都引颈望向屋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结果……这些人，卫慧虽然不认识，却也大致可以判断出，就是村子里的全部人口。
他们虽然年龄不同，容貌迥异，但是，此刻，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都是一个复杂的表情－－哀伤、恐惧和绝望！
卫慧和烈一脚迈进院子，登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两人的身上。
小舞的母亲，从一个人堆里抬起头来，见是他们二人，急忙将目光望向他们身后。
卫慧看出她是在寻找小舞，急忙解释道：“孩子去你经常去的地方找了，我这就去将她带过来。”
小舞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但是，还未等卫慧转身，她又快速地走到卫慧近前，引着卫慧走到院门处，小声请求道：“你们先离开这里，暂时不要将小舞带过来。”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还惊惧地望了望院子里的人群。
卫慧有些不解，却又怕人家有什么隐私，不好对她言明，故而也不好开口询问。
她这里略一犹豫，小舞母亲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一种急切的哀求，声音压得更低，请求道：“小妇人恳请二位，若是小妇人明日尚不能回转，请你们带小舞尽快离开。”
这一次，卫慧想不问都不行了。她不问清楚情况，又怎么能不明不白地带走人家的孩子！
“大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卫慧也同样压低了声音。
那妇人惊慌地回头看看院子中众人戒备的眼神，慌乱地低声道：“一些人从大月回来了，但是，他们似乎病了……”
卫慧的大脑只觉得轰然一声炸响，她再没有听到小舞母亲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怒气。
她除了小舞母女，并不认识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更不了解他们这里的风俗，但是，她只恨将这些本来有机会不被传染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来的人。
她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此刻都安静地望着她的众人，他们有孱弱的老人幼童，也有大肚子孕妇，甚至还有一个瞎婆婆，也靠着一棵树坐在那里。
她不明白，明明知道那些回来的人有病，为什么还要将全村父老聚集到这里。
但是，她知道，她已经不能离开了。
她镇定地对小舞的母亲点点头，冷声道：“你放心吧！”
随即转身，对着烈道：“你回去将我的那只箱子给我送过来，然后带着小舞留在院子里，不要让孩子们靠近这里。”
烈看着这个在危险面前让自己离开的女人，在看到她眼底恢复的镇定和坚毅时，默然地转身离开。
这里卫慧送烈离开，正欲进屋察看病人，一转身间，就见，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凝目盯着她。而令她有些吃惊的是，几位华发老人，正一脸森严地盯过来，在他们身前，小舞的妈妈正跪在那里，低声地解释着什么。
卫慧心里惊疑非常，不知道，小舞的妈妈犯了什么错，看样子，居然好像在哀求着什么。
因为卫慧此时站在大门处，距离小舞妈妈有一些距离，加之小舞妈妈说的又快又急，她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不时地看向自己，似乎，她说的话于自己有关？
卫慧满腹疑问，却仍旧冷静地默然望着这一幕，等小舞妈妈说完，模样最庄严，看上去也最年长的一位老人，望着卫慧，朗声问道：“这位夫人，方才小舞说了，您是路经此处的客人，此时，庄子里诸人都在此，处理一些庄子里的私事，您作为客人，还是不要在此的好。”
卫慧略略一愣，见老者在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小舞的母亲，思量之下才明白，这里习惯用孩子的名字称呼其母。
她态度不卑不亢，微笑地对那老者略施一礼，道：“这位老先生，卫慧途经此地，本不该插手贵庄私务，但是，卫慧想，如果老先生知晓卫慧身份，想必会改变这个主意，让卫慧留下的。”
“哦？”老者的脸上带了明显地戒备和一丝隐忍怒气。
庄子里的人去大月行商，本就类似走私的营生，此时更是从大月染病而归，方才，他们在屋子里，从几位挣扎回来的人口中也得知，大月疫病横行，病死无数。这等事，若是让官府知道，只怕他们这个村子不等被瘟病感染而死，先就会被官府坑杀。这也是，为什么将全村无论老少都聚集在此的缘由。
将全村聚集，一是为了显示，全村人同心协力，同气连枝；二也是为了保证消息不至于走露出去。
此时，蓦然出来这么一个外人，事关全村老小百十口的性命，也难怪诸人戒备非常。
老者漫不经心地一个反问，卫慧也不在意，微笑着上前几步，再次躬身一礼道：“卫慧是一名郎中。一个半月前，就在兴城，并且主持了兴城疫病的防治。”
“什么？你是卫神医？”
闻卫慧所言，不但老者失声惊呼，他身旁的几位老人，也是惊喜异常，看向卫慧的眼神，皆由戒备转为了惊喜，当然，还带了一些些不太置信。
“不敢称神医。”
卫慧脸色平和宁静，坦然地向前，对那几个老人道：“老先生，卫慧确是兴城抗拒瘟疫的郎中。此病传染性极强，治疗愈早愈好，还望诸位老先生信卫慧一次，只要给卫慧三天时间，卫慧自会给诸位一个交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