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洵心中咯噔一声,东方岳这么一提醒,他才醒悟起来,朝中的大权已经落在了他和丞相手中。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自己竟然昏了头脑,如此后知后觉。
一个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结党。不管你有没有犯事,这种不平衡的局势都是他们难以容忍的,就算是再信任的大臣也不行。臣子们斗得厉害,他们的皇位才会做的稳当,他才会真的放心。
原来父皇在世的时候,他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因为朝中无皇,自己也就算漏了这一点。但是风鸣辰对于政权志在必得,就算她不称王,就算她扶植新皇,也绝不会允许有不在她掌握中的事发生。
看来自己真的只适合当一个王爷,太累心了。
双手抱拳,对着东方岳感激一礼,此时无言,大家却都心知肚明,东方岳轻笑着摆摆手。
“都是为了大暻,为了实现那个梦想,怪不得公主啊。”东方岳重新捧起茶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风鸣洵也不是热衷与权势之人,他参与阴谋,不过是有个自保的能力罢了,不至于为人鱼肉。但是身为暻国百姓,尤其是朝廷命官、皇室成员,想起那个理想也不禁热血沸腾,所以他跟随风鸣辰。
普天之下都是暻国土地,天下百姓皆出自一国,相信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现实。不,很可能有生之年,他就能够看到那些先祖们期盼了一生的景象。所以就帮人帮到底好了,九妹,你可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呢,虽然我是心甘情愿,但是还要操劳半生啊。
暻都仲春明媚,北地却仍旧未脱料峭之寒。
北部军营,私人大帐中。
“少主,真不派人在朝廷中盯着吗?你就不怕——?”那个镇国公主在背后阴你,三也聪明地没有明说出来,这可是人家的地盘。
龙潜稳坐椅上,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书,双目不离书页,“依你看,该安插什么人才好?”
也怪三也是个老实孩子,皱皱眉,“长雅大哥她是知道的,双雁是女子,就司天嘛,那小子挺机灵的。”
又翻过一页,“恩,怎么安排进去,又安排到什么职位上?”
“也是,低了起不了作用,高了又让人怀疑。”一时苦恼。
龙潜闷笑,你还高了,你是没见暻国朝廷现在的样子,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丞相、晋王已经将原来的瑞王爷架空,陆飞宏、莫汉离、莫青舟这些被风鸣辰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官员是不会动摇的,想要安插人手,你以为暻国朝廷跟蒙国一样可以有机可趁。
不过龙潜向来没有打击下属的习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风鸣辰大度信任,我们何必行小人之事,多生事端?”
什么啊,这可不像您——的风格,莫不是真被那个镇国公主迷住了?虽然长得的确不错,但是忒强势了,想想那天解毒时的情景就心寒。不,不可能,想哪去了,很难想象少主有生之年会对女人动情。三也赶紧甩甩脑袋,像是将这种念头甩出去。
“但是——”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帐外有通传之声,三也乖乖站到龙潜身后,帐中一角。
来人是风鸣辰在军中的亲信孙修武。军旅生涯已经将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磨去了棱角,行事更加稳重,更有军人冷硬的气质。
尤其是火云军这个特殊的存在,让他们习惯了在军阀派系中间周旋,相对其他正规军来说,火云军更加圆滑世故。之前跟风鸣辰战国蒙国骑兵、翻过黑封山,烧过蒙国粮草,行事更是有些“荒诞不羁”。
经过几场战争的锤炼,这个孙修武果然不负风鸣辰所望,已经快速成长为一代年轻将领,大气勇猛,锐不可当。不再是曾经那个毛头少年,意气用事,虽然打到红眼的时候,仍旧粗口不断,但在军营这可不算是大毛病。
“龙将军,刚刚中军大帐,华将军又与定国大将军(北王)起了冲突,不欢而散。”虽然不清楚公主为什么让他监视华威的行动,还要报告给龙潜,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只要是风鸣辰吩咐的事照做一定不会有错。
“奥?可知所为何事?”龙潜眼睛微眯,眼睛终于从书上挪开,但是看不清眼中究竟是什么意味。
此行之前,风鸣辰曾经与自己密谈,暗中交给自己一个任务,原话虽不是如此,但意思没错——除掉振国大将军华威。
华家始终都是风家的心头大患,虽然当权者变了,但对华家的顾忌终究没有消失。
而且,风鸣辰此举,也是向他显示她的信任,将自己谋杀国家重臣的把柄交到自己手里,实际上就是将两人彻底绑在一起,否责凭华家在民间的威望,不光风鸣辰,龙潜也吃不消。
龙潜自然不会就此错过风鸣辰难得的示好示弱,答应下来也无妨。
“这次是关于何时发起与蒙军正面决战的分歧,华将军认为蒙军近日多次小规模攻城战是试探性进攻,是发起大规模战役的征兆,我军应该提早准备。但是定国大将军似乎更倾向再观望一段时间,如今拖得越久反而越对我军有力。”
“是这样啊。”龙潜不置可否,将手中的书册放下,面色无甚改变,可心中没有表面平静。
这两位大将军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指挥思维方式,从这件事两人的反应中可见一斑。华威长于军事世家,半辈子都在军营摸爬滚打,擅长排兵布阵,真打实斗,对战局的把握、临场应变更加得心应手。
北王生于皇室,更长于攻心之战,习惯综合考虑影响战争的所有因素,眼光不仅仅局限在战场上,利用一切可用因素,擅长谋划,所以能够出奇制胜。
蒙军试探性进攻应该不假,华威着眼于战场取胜,提出应战的策略没有什么不妥,拖得时间越久,消耗的也是帝国的钱财,所谓兵贵神速,速战速决。
但是北王应该是顾虑到蒙国内政局势,只要新的蒙汗一天不确定,时间越久,蒙国自然不战而乱,他是在等最佳的攻击时机,以最小的牺牲换取对蒙国的最大打击。
可以说这两人在指挥方式上偏向一文一武,但都是难得的帅才,却奈何,一山不容二虎,华家的权势与声望已经威胁到皇室,自己就是风鸣辰派出的刺客啊。
可是,既然决定以暻国为基础,实现那个遥远的梦想,只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历史上哪个朝代更替没有流血牺牲,重要的是让那些逝去的人死得其所。
龙潜轻叹,这样的做法也许有些残酷,但是放到天下大义那杆天平上量度的时候,却是非做不可。也许是因为这样的观点不能为世人所理解,当遇上风鸣辰的时候,那短暂的共鸣,就让他轻松庆幸不已。
风鸣辰说的不错,当你怀有怜悯天下之心的时候,其实人却变得残忍了,眼界高了一层,所容所看都是一个新的境界。
好比一个心善之人看到沿街乞讨的乞儿,心有恻隐,大度施舍,但是这种善能救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为官为帝者,貌似不关心,但是他们的努力却是为了所有的百姓吃饱穿暖,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又能说谁对谁错呢?
竟有这样劝人的,想起那日风鸣辰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的肌肉不觉缓和下来,唇角有了一丝弧度,有这样的伙伴至少不会寂寞了不是吗?
对于主子最近以来的奇怪举动,三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怕是又想到那位九公主的什么经典言论了吧。
龙潜转过桌案,一身浅褐色束袖长衫,武将打扮却不掩他身上透出的书卷气。
当初就是这身书卷气不知害惨了多少人,空降兵本来就不怎么容易服众,何况看上去还蛮好欺负的样子,很多不怕死的将士上前挑战,至于结果吗,嘿嘿,反正现在军中有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号“夺命书生”,叫的是谁也就不用多说了。
“孙将军,依你看,该怎么做呢?”听龙潜问得真心诚意,不是故意试探的样子,孙修武一愣,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战局。
不过也没表现出受宠若惊或是惊魂不定的样子,心中已经将龙潜当成自己人。曾经与风鸣辰相处不短,对风鸣辰的性格多少也有认识,不是信任了解的人她是不会委以大任的,像龙潜这样,拿着风云山庄的庄主令,必是风鸣辰极为信任的。
“末将认为,与其等着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不如抢先进攻,我们装备火炮,粮草充足,军队休整已久,是有一战实力的。就像拔钉子一样,它内部已经有了松动,若是从外面在敲一敲,那么拔起来就更加省力。”
“拔钉子?哈哈,拔钉子,好比喻。”龙潜笑着拍拍孙修武的肩膀,眼中含笑打量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战功一把的年轻将领,一身甲胄,身姿挺拔,剑眉斜飞,双目有神,身上的嚣张轻狂已经磨掉了不少,剩下从容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