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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如今绛珠的修为自然远低于天尊,棋艺,初次较量,不大清楚。然则绛珠另有一让天尊所不及的,便是她的敏捷,往往让天尊措手不及,一盅醒不如醉饮完,棋也见分晓了。虽则天尊险胜一目半,却已是满头大汗。大概不是累的,是吃惊的。绛珠却依旧笑意盈盈,娇笑道:“天尊赢了棋,我学了些本领,皆大欢喜。”

天尊吃了口茶,亦点头微笑,如此果真是皆大欢喜。问佛祖要了一杯自在随心,浅酌一小口,天尊笑道:“听闻绛珠在凡间乃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不如再玩点儿别的如何?”好玩的天尊,可不比佛祖,总是那般慈和端庄,能有这么个伶俐的小仙女做伴,很该玩个够才是。更兼许久棋无对手,手痒痒,又兼才从天外回来,自然要好好过过瘾才是。

绛珠尚在醉醒中,自然再无不可的。望着底下众位仙女儿优美的舞姿,绛珠只觉得一切皆是美好,果真是好酒,便是一醉又如何?更何况她此时还醒着,没醉。伸手还想再喝一盅,小玉女笑道:“那等好酒,两盅就足够了。多了便成了凡间的黄汤,俗了。母后如今这般醉醒着正好,我这就支琴去,一会儿母后再抚奏一曲,众位乐一乐亦就差不多了。”

见小玉女阻拦,绛珠亦不坚持,不过就是个酒,不吃亦罢。见到古琴,想起许久不曾抚奏过,过去轻轻拨动琴弦,将自己最熟悉的清心咒等照着心眼所见,缓缓奏来。虽则不比仙乐轻灵,却另有一种慈悲明净在其中。一时间蟠桃园中歌舞尽停,心思皆静,感受着这无比的心声。原来不论神仙凡间,唯有用心,方是第一,若能用心,便能得着所有。

故而佛家讲究追求大智慧,能够了解道、悟道、修证、了脱生死、超凡入圣的大智慧,是般若智慧。绛珠虽则未曾刻意修炼,却因着通明了其本根,故而亦一般得得着了些许大智慧,亦是因此而得着众生的仰拜。大概亦算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蟠桃园大会三日,众神仙佛家弟子等皆得随意欢聚谈笑,可谓和乐。绛珠饮下醒不如醉,格外的畅快舒心,随喜抚奏两曲,颇得众意,玉帝亦极为喜悦。

正到好处,天尊与佛祖皆各沉醉,闭目养神,用心眼细听,格外得其意而动心。忽而听到一阵清脆的萧声,合着琴声慢慢响起。不说萧声有和格外之处,却是难得的与琴声一应一和,很是和弦,非才刚那些神仙抚奏所能稍稍比拟。上下尊卑皆各吃了一惊,却又不忍错过,便闭了眼继续听着,陶醉其中。

过得片刻,琴声陡转,从才刚的清越忽而变得俏皮欢快起来,且似乎非才刚之手。惊疑间,又有一琴一箫响起,慢慢和来,却是一曲难得的合家欢。缠缠绵绵,悠悠扬扬,时快时慢,时迟时缓;时而热烈,时而平淡。没有排练,没有预演,完全是一家子的琐事,被丝竹表现的淋漓尽致,闻者莫不寂静。

许是某一段事故结束了,琴箫皆慢慢的停下来,余音亦渐渐散去。偌大的蟠桃园内,却是毫无声息,极其静谧。众神皆敛声屏气,唯恐惊扰了这一家的宁静美好。只是,缘起缘灭,时光飞逝,该来的已经来了,该去的亦该去了。不知该叹息还是羡慕,不知该惋惜还是赞赏,瞬间,皆不知该如何表达,各自的情绪。

着实有些难,天有方圆,地有规矩,天道循环,凡事总不能只照着某一人某一仙的意愿去继续。叹息又如何,又有何可羡慕的?又有何可惋惜的?经历过,那是各自努力共同获得的;过去了,封存成各自最美好的记忆。赞赏,兴许是此时所能表示的唯一,虽则有些勉强,却还算得是能牵涉的上。

过了许久,玉帝等回过神来,佛祖先叹道:“果真是凡间仙曲,绛珠心性不同其他,经历不同其他,凡事皆能如此尽心尽力,过去了,变成一曲弦歌。亦难得玉龙如此惦念,果真是一副人间仙境的画卷,不由得你们凡心暗涌,难以自持。”凡心,那些从凡间修炼而来的都会留得有,不过是压抑着而已。

天尊则微笑道:“好得很,‘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过去的留作回忆即可,别的便不用多想了。难得你们有如此好记忆,日后很该多请几位来合奏。只是这种曲子不好,你们还罢了,修为深,还不至惹下何等样事故来。若是那些修为浅的,只怕容易动了凡心,却是要不得的。”仙凡有别,各自的规矩还是要守着的。

绛珠依旧坐着琴前,支着下巴,陷入无限的遐想中,只是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玉帝笑道:“承皇,你且先退下,是非功过此时都不要紧,待得一会儿若是绛珠伤心了,再跟你算账。小玉女,还不将绛珠扶过来?还欲待到何时?”

上尊如此,不过当了一首曲子而已,那小仙却难了,极多的都当了一种经历,听得心襟摇动,很是有些儿欲下凡经历一遭。被小玉女扶起来,绛珠方回过神来,笑道:“天上人间,人间仙境,不就是如此吗?我以为无可无不可的。如今人间处处宛如仙境,天上呢,我还有昭儿服侍着,将来还有丹儿,都好着呢。果真好。”

玉帝摇头笑道:“天上人间,指的是众神之间宛如一家子皆是亲亲热热的,没有猜疑妒忌,没有欺瞒狡诈;相亲相爱,互相帮忙。人间仙境,你说得倒是不错,那便是你的功劳,你的福德,如今亦是天下皆知了。怎么,还是念念不忘呢?只是如今已是如此,你即便是念念不忘,即便是再下凡一趟,亦没甚大得功劳了。”

绛珠行至自己尊席坐下,看了看承皇,摇头笑道:“惦记又如何?忘记又如何?过去的都是事实,将来的还有规矩,我忘记了它还在,又如之奈何?若是玉帝担心我又动了凡心,自然是有天条约束的,我都不害怕,玉帝怕什么?”

天尊点头笑道:“正是,明明记得,又何须忘记。既然难以忘记,不如依旧记得多好。难得一同下凡历经千辛万苦,便是一块儿结伴同走后面的路,亦是件好事儿。至于将来,绛珠自有她的心智,动与不动,皆是她自取自择,亦自有天规约束。我倒是觉得记着挺好的,有了这段经历,闲来思忆取笑一番,亦好得很。”

佛祖摇头笑道:“倒是不担心绛珠,只是怕那些修为浅的动了凡心。他们即使下凡投胎,亦未必能积下如许功德。且如今世道清明,很不该多有天仙下凡的,反倒搅动凡间正常轮回。只怕时日久了亦会有损天地秩序,反遭天谴,可就过犹不及了。”

兴许依旧在醉醒中,才刚的心曲竟未能让绛珠伤感丝毫,反倒觉得格外坦然,似乎经历过亦是种财富,过了便过了,顺其自然而已。见佛祖担忧,绛珠亦不以为然,或是亦是不知其中厉害,故而不知从何开始担忧而已。

玉帝见底下众位见到绛珠皆极为欢悦,便望着王母娘娘笑道:“不如让众位随意些,各自闲散去吧。绛珠亦是许久不曾见得警幻了。照着才刚佛祖之言,兴许亦过不了许久了。让她去好好玩会儿,日后亦能清楚些。且看她此时的情形,亦是大可放心的,又有小玉女陪着,大概亦不至于会有何意外之事。”

王母娘娘点头笑道:“小玉女倒是罢了,未曾经过何重大变故,最多不过是绛珠先她回天而已。倒是承皇让我有些不放心。他陷得太深,尤其是前几年,如今才刚稍稍好些。以我之意,莫若暂时由着他,再过些时日兴许慢慢的便好了。幸好绛珠如今心思通明,他一个亦是闹不成何大事故来得。即便是让他几个一块儿相处几日,亦该无不可的。”

玉帝望着承皇仔细打量思索了半日,点头笑道:“正是,既如此,让承皇亦随意吧。都已经回来了,亦该渐渐适应过来,在凡间的那些可笑之事,姑且不去计较,如今若是他还不了悟,只怕对他自己亦无甚好处。”言毕果真传旨,那些向来交往多些的,或是曾有些旧交情的,便三三两两的聚到一块儿热闹开了。

天尊与佛祖亦不留她,绛珠便离了尊席,下到底下仙众见,一眼便瞧见承皇正望着她。小玉女扶着绛珠走到他身旁,取笑道:“父皇才刚起头吹奏那等曲子,亦不担心玉帝责怪。若是那些小仙中有因此动了凡心的,看父皇可能心安不能。只怕母后亦未必能心安。这会儿还这般望着母后,玉帝都开始苦恼了。”

承皇好容易见到二位,正自高兴,不期然小玉女说出这等缘故来,吃了一惊,盯着小玉女,见她说得倒也认真,不似无故取笑,当下倒是有些着慌。绛珠摇头笑道:“奏都奏过了,玉帝又不曾怪罪,这会儿着急什么?不过是心有所思,倾吐一番,过去便好了。我们都是有缘的,故而得有今日,很该珍惜才是。日后各自过着,亦安心自在。哥哥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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