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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事已至此,皇上与黛玉亦不多解释,不过叹息而已,亦是难得文亲王体贴懂事。谁知此后不多久,皇太妃薨逝。皇太妃只生得二女,幼女便是娴公主。一直安分守己,沉默少语。如今年岁亦不甚大,不知缘何便薨逝了。赐谥号婴,天下举哀,丧期一年。皇上与黛玉亲往吊丧,以守孝道。宣亲王最长,为奉丧。娴公主请旨哭灵。

接连两场丧事,让宫中沉寂了许多,不论大小亲疏,皆有些儿戚戚然。亦因着此事,和公主的生日,乃至延师,皆耽搁了下来。除过忙里忙外,黛玉还要格外多照顾修亲王及商亲王。二人由此及彼,原本去岁黛玉不在时便不曾有人好生疼爱过他们,此时更显得悲戚。黛玉原本因着去岁之事,心中亦有芥蒂,只是此时见得这二人无母,心中不忍,故而又亲热起来。几日之后,二人性情便好了许多,比原先还显得更为亲香。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太妃薨逝不久,李淑妃抑郁成疾,卧床不起,不到两个月亦薨逝了。天下再度举哀。慈公主年方六岁,哀哭不止。李淑妃临终将慈公主托付给黛玉教养,慈公主跪地谢恩。思及李淑妃十多年一直勤劳诚恳,却自去岁巡狩回来之后变了许多,后来一直沉默少语,郁郁寡欢。黛玉忽而很是有些歉疚,许是自己迁怒他人,或是因着以往之事而发愤,却伤及无辜,思来想去,亦是哀戚不已。

又思及伺候皇太后亦是一直有些不自在,黛玉忙前往长信宫请安见过皇太后,见皇太后短短半年,竟似乎苍老许多。黛玉不禁落泪,握着皇太后的手跪地请罪。皇太后忙扶起黛玉,忍不住垂泪道:“母后不敢当玉儿如此大礼。”

黛玉拉着皇太后的手,一块儿在御榻上坐下来,叹道:“最近几日总是有些儿心神不宁,回想起来,却是有些儿苛责了。若非因着我处事有失偏颇,李姐姐亦不会如此的。她年岁还不大,身子骨又还不错,好好儿的又有何事可忧心的?李大学士那里又无事,则必定是因着我之故。”

虽说过去许多事,心中有些芥蒂,可若是有人因此而误了性命,还是过意不去的。且后来和公主跟着昭公主一块儿去读书,有徐瑕教着,已经缓过来了。且如今白露让昭公主的另两个奶娘照顾昭公主,自己则带着一个奶娘照顾和公主,亦是极妥当的。后来又忙些,还不曾顾及这些人,心中的嫌隙还不曾理会得,却已经有了这结局。黛玉如何得不哀伤?

她一直善待众人,一直容忍礼让,一直教诲宣化。而李淑妃无疑是她的左膀右臂,最是谦和容让、温文守礼的。如今竟与周惠妃先后离去,让黛玉猝然有断臂之嫌,很是心伤。周惠妃难产,无可厚非,而李淑妃却果真是忧郁成疾。且她以前还好好儿的,自从周惠妃薨逝后便有点儿忧郁了,黛玉却一直忙着诸多事情,不曾顾及去多想。巡狩回来之后又责罚过甚,让其忧心,确是不该。

看着黛玉一脸的自责与难过,皇太后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今想起来,去年之事母后与她亦有不是。受了玉儿的委托,却不能尽忠职守。许是待得玉儿回来,她已经发觉过来了,故而自己心中有愧,亦是有得。玉儿却无需自责。前些日子见和儿如今乖巧伶俐,母后亦欢喜的很,比之去年那会儿被母后管束着强了许多。如此说来,定是她愧疚不已,又心下想不开,觉得有负玉儿之托,方有今日之事。”黛玉垂泪叹道:“我一直都说众人皆是一家子骨肉,又何须太过计较。便是我一时气怒过了些,便是来劝谏或是解释,亦未尝不可,又何须自苦如此。说起来却终究是我的不是。和儿不过是个小孩子。便是母后与李姐姐担心或是忙得,一时不曾让她玩儿够了,不过日后补偿些亦就罢了,何须那般严厉处分?”

皇太后拍着黛玉的手道:“玉儿亦别自责了。母后算是明白一个道理,为何孟母要三迁其宅。玉儿在时,众人皆仰慕,有则可依,故而众人皆和和睦睦的。待得走了多时,渐渐的便有些儿失了依则,行事便随着自己的性情多些。若是时日已久,或是自幼便听从玉儿教化的,一如正儿,其性情亦已向化。则便是玉儿离开些时日亦无大碍,其他人则不同,一如才支起来的幼苗,一旦移除架子,则瓜蔓必定又东倒西歪的,不成形状。

此非架子之错,或许亦无人错了,不过是命中注定而已。如今她即已先去了,玉儿自当料理好后事,照顾好慈儿,便算得是了了她的心愿了。玉儿性格和善,遇事亦该想开些,不是自己的责任,便不要往自己身上揽。每人皆是有命的,玉儿不过尽量劝化众人而已,却不能一一替了众人。故而便是此事,不过如此而已。”

黛玉无奈的点头应道:“当初跟着哥哥劝化向善,还满腔热情的。如今巡行各处,细细瞧来,虽则天下是宁定了,室家府库亦皆富裕了。只是这教化,似乎还瞧不出何成效来。该攀比的,该奢靡的,该狡诈的,虽说少了许多,却亦还有。既便如此,亦未尝不是担心惹了官司,故而略略隐藏起来了。

便如那几个奶娘那般。当初选进来时亦是一般看着挺好的。带着和儿一年半,亦不曾有何差错。谁知稍稍松懈些儿,便会生出这等荒谬之事来,岂不可惜?听闻几人走时还磕头请罪求恩不已,只是,那时我如何还能容得下她们?看着和儿可怜的模样儿,真是后悔当初不曾将她一块儿带在身边儿,便不用受那么些委屈了。

这会儿想想母后所言,既然那瓜蔓还不曾成形,我很该多留个心眼儿才是。母后春秋已高,李姐姐自周姐姐仙逝后便一直有点儿伤怀,故而很该再多择定几人给母后搭帮才是。却那般草率,以至生出这许多不该有之事,却是可惜。”

皇太后叹道:“玉儿还是放宽心吧。那几个奶娘亦是好生打赏之后放出去的,该当不会有事,且她们又果真有失,怨不得旁人。只是如今慈儿还是该好生教养的,她比雍儿还不一般,公主不能到得外朝,见得人少,容易抑郁哀伤。”

黛玉点头叹道:“这个我理会得。只是往常有怠慢母后之处,还得请母后宽宥。原是我迁怒了,以致孝道有失。今年接连薨逝三位要紧之亲,兴许亦是责罚吧。”

皇太后见黛玉又自责起来,忙打断道:“玉儿又矫枉过正了,便是往常因着有不公之事略微惩治,亦是很该当的。再则你婶子还有母妃,皆是有些年纪的,如今寿终正寝,与你有何干系?切不可再如此自责,否则母后亦无地自容了。你我原本便如母女一般,母后有失,玉儿不过忙得顾不上而已,跟孝道又有何干系。可是玉儿要折杀母后不成?”

黛玉见皇太后倒是诚心相让,便不好再过坚持。如此倾诉一番,倒是又有些儿复了往日的情分,兼之更多了几分珍惜,很是融洽了许多。自长信宫出来,黛玉又去吊祭李淑妃一回,方回到长秋宫,见皇上已经等在那里准备用膳。

晚膳后黛玉方从容与皇上商议,李淑妃赐谥容信,陪葬永陵。又想起皇太后所说,便往偏殿去看修亲王慈公主等。此时几人皆已经用过晚膳,正在各自忙着,读书写字,不一而同。黛玉见修亲王已将近快四尺,很是不该继续留在此处,当即下旨修亲王顺亲王赐住承明殿。又见商亲王润皇子皆很是乖巧的会跟着修亲王等念书了。又与皇上商议,一并赐住承明殿。

自那日与皇太后说过一回话,黛玉果真变了些儿,依旧与皇上商议些朝廷要事,亦帮着出些主意。而宣亲王与文亲王则皆能单独批阅奏折了,故而四人皆很是轻松了许多,将天下各事,皆寻出来定要一一更改添减了,定要让百姓过得更好,让天下祥和安宁。后宫则有有司及充仪充媛帮衬,倒也罢了,不过那么些事情,几人熟悉后倒也放心可靠。

皇上与黛玉但凡有了空闲,便带着众位皇子一块儿去长秋宫给皇太后请安,充仪充媛亦一块儿跟着,倒是一家子和乐。经了那许多事情,有人开始忧郁,有人开始消沉,有人从此失望,有人开始混迹,有人学着虚伪,有人学着欺瞒,有人学着放纵,有人学着暴虐。可还有一种人,经过的事情越多,便愈加坚强从容淡定慈和宽容,脸上的泪眼亦能微笑起来。而微笑犹如春风,能吹化一池的冰,吹醒满枝的花,吹开郁结的心,吹来勃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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