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眯眼望着,一旁的乐师蓦地吹奏着起了令人迷醉的西域舞曲,伴着歌声,台上的三名舞姬立时甩袖起舞,风姿翩然。扬手转身间,薄若蝉翼的衣衫轻盈飘摇,腰上的珠穗欢快的跳跃着,那几串挂在脚上的银铃串更是一阵悦耳地叮铃作响,使那柔若无骨的身躯平添了几分妩媚挑诱,美艳不可方物。
侧眼,但见楼中男人的目光全被那几名舞姬吸引,各个眼神暧昧。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以手支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花容转头不再望向那些舞姬,若是叫她穿上一样的衣裳,她也许一点也不逊于她们。但是一想到方才她们的舞蹈,她的眉头渐进蹙起,不由想起了善舞的李芸瑶。听说她一家人被凤天乱民屠杀灭门,自己的双腿亦被残忍的废去。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虽说两国都没挑明,但是那乱民十之八九是月下无情无疑!
想着,她的手掌紧握成拳,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但是脸上却是平常,喜怒不到台面上,目光淡静的犹如无波的湖面。终是她连累了芸瑶一家,但是而今,她还不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龙战,千万莫叫她失望才是!
敛眸,一时无心思再用餐,阎家之事急也没办法,而今走一步算一步吧!想着,她径直起身来向楼下走去,在柜台付了帐后,抬脚向大门走去。
与此同时,二楼雅间的门倏地拉开,月下无情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绝世的容颜立时又引得了二楼客人的一阵侧目赞叹。
不理会周遭的杂乱,他静静行走着,随手将一顶黑纱斗篷戴在了头上。斗篷下,他深黑的眼眸却好似由暗夜的颜色和血的颜色糅合成的,阴沉而嗜杀,散发着令人发怵的恐怖寒意。身后,高威紧跟着他,不由出了一声冷汗,即使从背后望去,他也依然能从月下无情的背景中感受到那份浓烈的霸夺阴冷。
快速下了楼,月下无情径直出了大门,沿着街边行走。与花容,一东一西背道而驰。
街上,时不时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言论言谈,无外乎将近爆发的战事和凤烨庭即将进行的大婚。侧耳听着,花容面无表情的走着,一路向柳阳的夏家当铺而去。
两日后,凤天。
太子凤烨庭大婚,大赦天下。但是人们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喜色,东宫离他们太遥远,自身的安危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他们都在担忧那将近的战事,听前方的消息说,庆志已经开始调兵,在边界处蠢蠢欲动。
戌时,东宫。
漆黑的夜空下,大红色灯笼将整个宫殿沐浴在一片喜色之中,热闹了一整天的大婚仪式渐进终结,太子妃已经被送进了寝室。
寝室里,大红色的龙凤喜床上挂着五彩纳百子帐纱,红色的鸳鸯被褥,红色的枕头……一切皆是喜庆的红色。
内厅的喜床上,坐着一身凤冠霞帔的何剪烛。凤冠盖头将她的容貌遮住,惟见纤长的手指紧张的攥着身上的喜服,身子亦是微微有些发抖。视线掩在盖头里,她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知,只觉房间里沉寂的让人心下隐隐不舒服。
漫长的等待,时间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却没见任何人进来,就连喜娘和丫鬟也不曾见。盖头下,一声叹息声溢出口,何剪烛将攥着喜服的手放下,犹豫半响后,终是将头上的盖头小心翼翼揭开。盖头下,一张精致秀美,秀眉如柳弯,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小巧的鼻下,樱唇紧抿,似极了清灵的冰雪。
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麻僵硬的腰,她将盖头放到一旁,转头打量四周。没有侍奉的宫人,大红色的房间里,纱幔轻柔,华丽优雅。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一桌精致的饭菜。雕花的香炉里,香烟袅袅醉人……但是这奢华的大殿看起来却是那样的清冷无人气,好似……血色的牢笼。
大表哥就是在这样的房间里生活么?
想着,她眉头不由蹙起,缓缓起身。脚下,一只精致的绣鞋迈出,有些迟疑地踏在毛制的地毯上,身后,长长的裙摆拖地,她有些费力的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打开,这样的房间里时不时叫她有种快要窒息死亡的感觉。窗户打开,冷风阵阵涌进,却不觉冷,倒是叫萎靡困倦的精神一振。
窗外,夜色如墨,星辰满布苍穹,偶尔有几颗流星滑过。一声叹息出口,何剪烛百无聊赖的坐在椅上,支起下颚看着一旁的香炉,但见炉里的香烟袅袅升空,将整个房间熏得一片醉人心脾。透过屡屡飘渺的烟雾,眼前的一切很快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凤希晏。
脑海里,蓦地闪过那人的名字。与此同时,心脏的最深处一阵挖心的剧痛。她不想嫁给凤烨庭,她爱的,另有其人,但却是天人两隔。
想着,她眼里一阵泪花朦胧,渐进涌出的泪水将脸上的妆浸湿,娇艳的容颜看起来像是风雨中摇曳挣扎的花,凄楚无奈。
这么多年的私心的爱慕,还没来得及向那人诉说一声。
而今,何当共剪西窗烛。希晏死去,她亦将嫁给凤烨庭为妻,成为凤天的太子妃。突来的变故,将她击得不知所措,却又无能为力。
眼前,香烟飘渺虚幻,何剪烛模糊的眼里渐渐看不起房间里的一切,全然沉浸在悲伤的心绪中。
许久过后,蓦地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进向内厅走来。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将何剪烛的心脏踏动,一时她忘记了回到床上盖好盖头,只是呆愣的坐在椅上,任由攥着喜服的指关节渐进发白。
一双喜鞋不疾不徐的跨过门槛,一身大红喜服,将凤烨庭衬得更加妖娆美冶。斜眼见椅上的何剪烛,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而后面无表情的向她走去,不悦道:“你不该自己摘盖头。”新婚,私自摘盖头是不吉利的。
闻言,何剪烛一时无措,唯有紧咬着唇瓣。半响后,她终是缓缓站起身来,屈膝跪在地上,翠华摇摇,臂上缠着红色的披帛,拖摆至地的广袖双丝绫罩衫像是泉水一般流淌在铺着绒毯的地面上,宛若一朵绽开的花朵。
“臣妾知错,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冷凝一声,凤烨庭转身不再看何剪烛,脖颈间被紧身的喜服弄得有些窒息,他蹙眉,伸手将身上的喜服缓缓褪去。喜服里面,竟是一身白色的素服。
大婚的日子,他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比起她私自揭盖头,更是犯了莫大的忌讳。一愣,何剪烛的身子微微有些紧绷,半响,略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您……”
“何必勉强自己?你根部不愿意嫁给我。”转头望着还跪在地上的何剪烛,凤烨庭蓦地戏谑一笑,鄙夷的看着她:“你喜欢的是希晏,而本殿喜欢的,亦是另有其人。”
闻言,何剪烛的眼睛倏地睁大,却不想凤烨庭竟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而他,如此阴冷薄情,竟也会有喜欢的人。
“不用那种表情,我不会怪你,也没资格怪你。”转头,凤烨庭不疾不徐的走到睡塌前,翻身斜躺其上,以手支头闭眼,不再言语。身下,红色的狐狸皮将他的脸衬得更加妖娆。摇曳的灯火将他的周身映出一片晕黄,模糊间,白色的锦衣上仿佛渐次绽开了朵朵绚丽的花朵。
“原来……你是知道的。”喃喃的低声说着,何剪烛直愣愣的看着凤烨庭,将唇瓣咬得生疼,渐渐溢出了几道血丝。在红色的房间里,倏地显得诡异妖冶。
闻声,嘴角一抹冷凝,凤烨庭兀自闭眼不语。他二人,同样的喜欢着已死之人,却又不得不奉命成亲,多悲惨的结合?
归根结底,这一切全拜那老东西所赐!而今,他只要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恶心透顶,直直欲呕!
过了许久,久到何剪烛都以为凤烨庭睡着了的时候,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倏地乍起:“往后,你睡内室,本殿睡花厅的塌。”
却不想他竟会为自己着想,何剪烛一愣,蹙眉望着凤烨庭,沉吟许久后终是嗫嚅道:“谢谢……”
睁眼,凤烨庭不屑的扯起唇角,不领情道:“我和表妹你,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从今往后,你的事我不会干预。但是本殿的事,你也莫干预。违逆我的下场,你知道不好受。”
“我……知道。”被凤烨庭的眼睛盯得不自然,何剪烛敛眸低头,轻轻嗫嚅出声。
新婚之夜,两人分房而睡。
花厅里,月光照进室内,如白银般洒了一地。烛鼎上,燃着烈烈的蜡烛,红泪一滴一滴,映着重重的红绡绣帏,同时亦混杂着馥郁的香气。
一夜无眠,凤烨庭在睡塌上辗转反侧。脸上,一抹似痛苦又似幸福的神情,矛盾之极。脑海里,早已被花容的影像占据。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向来闲来娈童的自己竟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