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杀害她的朋友。
为此,他雷霆一怒,一剑结果了他最得力的臣子,张志成。
“花容,我困了。”三日不眠,守在她的床前,他想睡。
“把簪子收回去,好尖,会划到你的手。说不定,还会伤到我。”可是其实,她已经伤到他了,她伤了他的心。唯一留下的爱人,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凤烨庭垂头靠到花容的肩上,手上稍微用力,揽着她的腰,“花容,你好温暖,就像暖炉一样。”
一愣,花容怔怔的躺在床上,蓦地想起了那晚的烟花。她抱着凤希晏,对他说,你这里好温暖,和个暖炉似的,我怎么会冷?
“以后,我不放手。一直到死,也要这样抱着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耳旁,男子的声音低缓响起,带着渴望,甚至乞求。他的呼吸暖暖的拂在女子的脖颈间,倦淡了的眉目,神色安静,嘴角却仍带着欢喜的笑容。那笑容,混合着孩子的无邪和男子的妖媚,在绣着鸢尾的锦被里,触目惊心的美。
你好起来,我立你为后,然后我带你去远游,只带着你。
华丽的床榻上,男子的双眼紧闭,不停的摇晃着头,一双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被角。急促的呼吸间,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全身都在发抖,苍白的面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梦,他明知道这是梦,却怎也醒不过来。
不过是在做梦罢了,可是他的梦境是可以杀人的——他被那样的梦,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他的梦里,有着深重而浓郁的悲凉,似乎是积累了十几年,深沉的、绝望的悲凉,不死不休的纠缠着他。
梦里,他还是个孩子,也许九岁,也许十岁。冷宫中,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衫将他小小的身子包裹,在没有暖炉的房间里瑟瑟发抖。床上,重病昏迷的母后。地上,哭泣发抖的妹妹。
两个不被期待的皇子皇女,一个失宠的“恶毒”妃子,注定了三人在宫中的卑微地位。宫人不把他们当主子看,就连起居饮食也和一般下人无异,甚至更加糟糕。
“哥哥,我……饿,我好久没吃饭了。”
“哥哥,为什么母后老咳嗽?还吐红红的东西?”
“哥哥,有人欺负我。”
“哥哥,父皇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哥哥……”
“哥哥……”
这样的问题,十岁的孩子无法回答。伸手,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妹妹因寒冷而战栗的身子,相互取暖。“骄阳不怕,明日舅舅就会来给我们送好吃的了。”
那日,一身华服的男人看着床上久病昏睡的妹妹,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耐烦。身后,孩子拉住他的袖袍,带着稚气的嗓音。“舅舅,我母后怎样了?”
转身,男人看着一脸迷茫无知的孩子,半响后,扯出了一抹笑。
“庭儿,你愿意看你母后如此受苦吗?”
“不愿意!”
“那你想不想结束她的痛苦?叫她早早快乐的生活?”
“我愿意!”
“呵呵,好孩子!”伸手,男人赞赏的摸了摸孩子的头,而后一把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大步跨出门外。提力,轻松的跃上了房顶,放眼望去,偌大的皇宫尽收眼底。“庭儿,想不想成为这里的主人?”
“不想,庭儿只想和母后骄阳一起生活。”高处,年幼的孩子略有些惊恐的回应着男人的话,闭眼不敢再看下面。
“庭儿,你是男子汉,怎能如此没有理想追求?”伸手将孩子的眼皮撑开,逼他和自己直视,男人的低沉的声音充满了隐隐的诡异。“庭儿,你们娘三饿了几日的肚子了?”
“三……三日了。”肚子里,一阵阵辘辘的声音作响。孩子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的摸了摸干瘪的肚皮。
嘴角,一抹冷笑。男人伸手将孩子的下巴抬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诱惑。“贵为皇族居然还要挨饿受冻,被太监宫女欺负。庭儿,你们好可怜,难道你就不讨厌那些人吗?你看看他们那开心的嘴脸,那可是建立在欺负你,欺负你母后,欺负骄阳的基础上的呀。还有你父皇,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儿女妻子?庭儿,你不该恨吗?嗯?”
“我……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和幼小的他说过。温婉的母后不会,骄阳不会,那些宫人更不会。今天,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孩子呆了。
眼前,男人的嘴唇张张合合,一字一句,尽入了他幼小的耳。
“庭儿,你该恨。恨你父皇,恨那些宫人。他们幸福,我们就不幸福了。”
“庭儿,若你不恨,就只能苟延残喘的活咯。难道你愿意这么活下去?活在这冷宫里,做一个卑贱的皇子?还有你母后和骄阳,你愿意她们一辈子没新衣裳穿,吃不饱肚子,还被人欺负?”
望着男人,孩子单纯的水眸渐渐黯淡了下去,环着男子脖子的手紧紧一握,指甲掐进了肉里,脑海里,母后和妹妹,好可怜。也许,他该听舅舅的话,恨。
恨?
咬唇,孩子的单薄的身子一个战栗,扣掐着手指,半响后终是坚定的摇头,“我不愿意她们被人欺负,我要恨!”
“呵呵,好孩子,好孩子。”大笑几声,男人赞赏的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字一顿:“庭儿,你放心,舅舅帮你坐上太子之位,然后,再做皇帝。到那时候,就没有人可以左右你和骄阳的命运了,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那母后呢?”
“庭儿方才不是说要结束她的痛苦吗?”伸手,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慢慢塞进了孩子的手里,“庭儿,舅舅要考考你,看看你合不合格。等你合格了,舅舅自是高兴。到时候,你知道你的未来有多长吗?看不到尽头呢……”
未来?
小小的手,接过男人的药包,睁大眼睛看着——能帮母后解脱痛苦的东西呢。
松开唇,年幼的孩子将药包紧紧的握在了稚嫩的手掌中,也许就在那一瞬,幼小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播种,发芽,直至长成参天的大树。树的根部,紧紧的扎进了他的心底,吸取了他所有的单纯和善良,留下了怨恨和不甘。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在一年后的某个夜晚动手时,他被吐血不止的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他的不安和悔恨。
那渐进冰凉的身子,紧紧的抱着他。那股寒意,直直透进了他的骨里,唯有女子嘴里的血是温暖的。那鲜艳温暖的液体,好似舅舅送给他的花儿,火焰鸢尾。
抬眼,他望着桌上的火焰鸢尾,好似要燃了般。那样的颜色,好似温暖的血液,妖冶诡异。
温暖的液体和花儿,他好喜欢。
被死去的女子抱在怀里,孩子的瞳孔慢慢缩起,映衬着血色的花朵,交织出了妖异光芒。那双眼,是冰冷的,冷漠以及……邪恶。
庭儿,莫要那么容易爱上一个人。如果爱上了……那么拼尽一切,也要留住……她,爱着她。
可是,母后,我不想爱。爱,是件可怕的事情。就像父皇于你,多痛苦?——那我要怎么办?
不若,就趁没爱上之前,将那些的人毁去。嘻嘻,这样,就不会爱上了。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了。
那晚,自问自答的孩子,被温热的血液沾染了脸颊,绽开了残忍而欢喜的笑。
那些温热的液体,是罪恶的温床,呼唤出了他内心的怨念,黑色的,怨毒的。他挥霍着心中的疼痛和不甘,不惜以一把双刃剑,自伤三分后再去伤人七分。
也许上天创造出人,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残忍无情到什么地步。
当神已无能为力,那便是魔渡众生。
一年后,废长太子,立二子凤氏烨庭。此后,他的生活交织着权欲、杀戮、阴谋和背叛。偌大的凤天政权,他骑着一只虎,在其中厮杀算计,冷血无情。
东宫,少年笑的妖娆,狭长的眸微转,望着满园的蔷薇,唇瓣轻启:“通通挖掉,本殿喜欢火焰鸢尾。”
自那年,东宫的火焰鸢尾四季常开,何顾他的花季是何?只要他要的,就算星辰的轨迹,也可以改变!
暗室里,漂亮的少年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四肢被铁质的锁链的禁锢,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双眸,渐渐没有了焦距,张口便是粘热的鲜血。
太子伴读,期浅夏。
妖冶的男子,伸手将他穿脚踝而过的链子拉扯,使得少年发出痛苦的叫喊。“咳,杀了我。”
“杀?本殿不舍。”笑得温柔,男子伸手将少年额前的乱发撩起,“浅夏,你流血的模样好漂亮。”
“魔鬼。”紧咬牙关,少年却是不屈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相处半月有余,他终是在今日知晓了他掩在恭谨孝顺下的性情!
“魔鬼?”佯装惊讶,男子伸手抬起少年的脸颊,手上用力,将他的脸掐出了血丝,“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