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有一丝意外，“你知道他来？”
“他根本是我通知的好不好？不然你以为他怎么知道？”祁荣不冷不热的反问，“难不成你们真的心有灵犀，你刚刚被程昱整治，他紧跟着就来了？”
是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真是多事，你以为这样可以帮到我？”
祁荣挑着眉毛硬邦邦的说：“谁是为了帮你了？我不过是想看看宋沥被气得倒仰的模样。”说着也忍不住一笑：“我把程昱的暴行和你的惨状添油加醋的和他描述了一遍，他在电话那头淡淡一句‘知道了’就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我还在这边感叹这位大总裁真是好定力啊好城府，谁想他转眼见就找上门……”
祁荣说到这里冲我晃晃手腕上的表，点着表壳感慨无限道：“三十二分钟啊，从城西的新宋大楼到城北的“天上人间”，三十二分钟，倒退十年给我们飙车党三太子也不过是这个速度。你说他不在乎你，鬼都不信！”
我想起昨晚他被我气疯之前的情景，那份绝少在他身上出现的款款柔情……我胸中像被万箭攒心。
祁荣本是灵透的人，十几岁起就和黑白两道的人打交道，一双眼睛更是在油里煎火里熬出来的，不说火眼金晶也算得上眸光似电，看人看事都八九不离十。见我这副潦倒的衰样儿，即使不问也猜出个大概。不由得轻叹一声：“你呀……你这又是何苦？”
我缓缓的摇头，语气平淡仿佛事不关己，但是一字一字都淬着无尽的血泪，“我失去的东西太多，如果我原谅他，我就没办法原谅自己。从前我只知道爱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即使看到了听见了也总往好的方面想。现在走过来了再回头看，我……有些事……我真是无地自容。我失去的东西，我这辈子再也没办法拥有了，我因为这个恨透了他，也恨透了我自己。我现在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的事，就难过得喘不上气来。而且，他不过是错觉，我不相信他对我有什么感情，那不过是一种习惯，他对我太过笃定，我猝不及防的离开，让他一时难以接受罢了，如果发号施令的是他，他主动将我推开，那即使我回去跪着求他，他也决对不会再多看我一眼。话说回来，就算他对我有感情，他对有感情的人能够狠心到那种地步，也足以让人齿冷心寒……
祁荣静静地听着，半晌才握了我的手温言道：“好罢，过去的事过去了就别提了。你好好的将养身体，我们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我知道他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于是强着打起精神，故作感兴趣的问。
“你总不能当一辈子服务生，我大概有一个想法，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再谈。”他卖了一个关子先不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程昱应该不会找你了吧。”
“应该吧。宋沥说让我对他们两叔侄都别肖想。”我感觉情绪和缓了一点，嘟着嘴，故作委屈的说。
祁荣不以为然的一笑：“他们那些人，理不直偏偏气壮，最擅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颠倒是非曲直。”
我也不禁微笑起来，“可不是么！”
接下来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平静，我安分守己的扮演着小服务生的角色，每天勤勤恳恳工作、按部就班的吃饭睡觉、偶尔去天台小酌，偶尔被某些没什么品位的客人灌酒……大概感情上彻底的跌至谷底，我的心反而从容安详，连之前三五不时出现的气血翻涌、愤愤难平亦绝少出现。我开始变得达观知命、知足常乐起来。
阿玲也不再时常找麻烦，对我采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阿原没心没肺，虽然与我同居一室，倒从未觉察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凌梦娇，似乎知道了什么，每每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探究的盯着我出神，一直盯到我看她，才若无其事的调转视线。虽然程昱似乎不再到“天上人间”令一票人扼腕叹息，但看凌梦娇每天春风得意的样子，似乎和昱少发展良好。据小包姐姐讲，梦娇美人现在势头强劲，炙手可热，有很多人甚至建议将天上四美改成天上五美。
与她的上升态势相反，王媄最近乏人问津。前段时间与宋沥如胶似漆，忽然一下子冷淡下来。众人从王美人嘴里问不出所以然，也无法猜测宋大总裁真实意图。从前的一些熟客们为了避嫌也不好捧王美人的场，本来以冷艳出名的王媄越发脸若寒冰，人畜靠近五米之内都能感觉寒意阵阵。这种情况在各大财经八卦杂志竞相报道新宋科技总裁宋沥与其妻姐恒庆地产千金柳伊出双入对之后，变本加厉。
似乎人人等着看王美人的笑话。
“唐小姐，坐！”司徒南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我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祁荣斜斜的靠在办公桌前看一份文件，抬起眼来对着我轻轻一眨。
司徒南坐到我对面，面带微笑的注视着我。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身材与这个年龄段的中年男子别无二致，可以说毫无特别之处，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人。平日里最是温和，不笑不说话。只在偶尔不经意间面露凶光，一对眼睛厉若闪电。听小包姐姐说，司徒南年轻时是青帮打手出身，心狠手黑，断胳膊卸大腿从来眉头不皱一下。因为众兄弟间排行十三，人称拼命十三郎是也。
我第一次与司徒南如此近距离接触，好奇之下，不由得细细观察一番。可是从头到脚研究半天，还是没办法将眼前之人与令黑白两道噤若寒蝉的“南哥”，联系在一起。
司徒南笑眯眯的、大大方方的接受我的注视，半晌才轻声笑道：“我并不是什么玉树临风的帅哥，能接受唐小姐这等大美女的注目，我真是荣幸之至。”
我红了脸，“南哥说笑了，我的蘑菇头黑框镜在天上都出名了。”
司徒南淡淡一笑，“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香玉，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稍稍停顿一下，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神中略带神往，“新宋科技总裁大婚，我是有幸参加的。新娘子美若天仙，在当时也是一番佳话。”
我不禁苦笑道：“佳话？只怕是笑话吧。”当时因了我的身份，新宋全体上下被耻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宋沥也因此咬牙切齿的恨着我。
司徒南道：“哎，何必妄自菲薄呢，咱们天上出去的女孩子，虽然出身为世人所诟病，心地品质说不得比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更好些。”又颇为自哂的笑了一笑：“唐小姐伪装功夫实在到家，大婚那天你穿着婚纱一出场，别人怎样我管不上，我可是又吃惊又可惜，惊艳的是我阅人无数，所见人才除了施施，无人能出唐小姐之右；可惜的是枉我自诩眼光毒辣，你在天上人间一待五年，我竟不知道我麾下有如此妙人儿。”
话音未落，祁荣走过来扳起我的脸，“真的假的，我倒要看一看。”
“去你的”，我小声呵斥他，拂开他的手。可是不及他动作灵敏，说话间已经摘下我的眼镜。
我索性仰起脸翻着眼睛看他，“看，看吧，被你看我还能少块肉不成。”再看司徒南，见我二人熟不拘礼也只是口角含笑，倒像是宽慰的看着小儿女的老父亲一样。
我不禁额头上刷刷刷三道黑线，想去瞪祁荣一眼，却见他愣愣的有些呆。
“喂，荣哥，你傻啦！”
他“啊”了一声回过神，眉目间颇有些狼狈，扭开脸小声道：“不过如此嘛。”
本来就是，司徒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恭维人的手段自然炉火纯青。我虽然听着也不免受用，可若是当真我就太小白了。我从祁荣手里夺回眼镜戴上。因为时间长习惯了，若没有这个东西架在鼻梁上我还真不适应。
只听司徒南道：“唐小姐有没有听说近段时间新崛起的俱乐部叫”夜色“的？”
我点头。我当然知道，我若不是托“夜色”的福，想进“天上人间”还并不容易呢！
“这“夜色”的硬件设施不及我们“天上人间”的三分之一，但自他开业以来，倒是抢走了我们相当一部分客人。”司徒南对祁荣示意了一下，“究其原因，也不过是他们想出一些新鲜玩意儿。”
祁荣拿着遥控器一指，墙壁的背投屏幕上一闪，登时出现一派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场景。光影闪烁中，几个妖艳的女郎在高台上扭动，身上的装饰金片拖出一道道幽暗****的哑光，恰似金蛇狂舞，使原本就骄奢淫逸的氛围变本加厉。跟着镜头一转，照向台下的众人，只见一个一个神头鬼脸，惺忪着眼，大张着嘴，视线被牢牢吸引，似乎连眨眼都嫌浪费。仿佛被这妖精洞一般的环境深深蛊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