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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生震惊,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伸手扶住雪雁,看向她的目光也宁和如初,摇头道:“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我心里明白,由始至终,你都是性情中人,如何能抵得过姨娘的苦苦哀求?至于姨娘,她这样做,无非是一片慈母之心罢了,我自然不会见怪。”

端起清茶,轻轻抿了一口,沉吟半日,方叹息道:“罢了,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已经将贾探春赎出来,就让她继续留在这边,陪伴姨娘、环兄弟,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想计较。”

清凌婉转的话语,并无半点责怪,却带着软软的糯意,一点点飘入耳中。

雪雁听了,终于放下心来,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颔首道:“多谢姑娘谅解。”

这时紫鹃撇了撇嘴,皱眉看着黛玉,不忿地道:“姑娘,你忘记当日三姑娘的所作所为了吗?雪雁的性子我知道,姨娘的用心,我也能够理解,但是,如今这样安排,未免太便宜三姑娘了。别的暂且不论,这个院子,是姑娘出钱买的,如何能留她长住?”

黛玉轻轻摇头,止道:“这儿的房契,我已经交给姨娘了,如今,是否要留她住下,应该由姨娘自己做主,我不想插手。”

唇边含笑,一脸的云淡风轻,徐声续道:“说起来,贾探春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她吃了这一番苦,也足够了。何况,与她之间的纷争,虽然是去年的事情,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已经距离很远,若是再斤斤计较,未免太无趣了。”

紫鹃听了,默了半日,方叹息道:“罢了,姑娘宅心仁厚,我也不能做恶人,只盼着经历这一番波折,三姑娘能够改过自新才好,不然,真真白辜负了姑娘的心意。”

“这一点,紫鹃姐姐不必担心,”雪雁唇边漾出一抹笑纹,怡然道,“三姑娘来这里之时,性情已经大变了,对姨娘很是孝顺,待环儿也好,她也说了,自己已经醒悟过来,在这世上,繁华落尽一场空,平平淡淡才是真,她会珍惜现在的生活,善待亲人,绝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热衷富贵荣华。依我看,如今的她,一言一行,应该都是出自真心,何况,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她目前的身份,也不能再掀什么风浪了。”

凝眸于黛玉,迟疑半日,最后终于还是道:“其实,刚才三姑娘提过一句,说这段时间,她一直很惦记姑娘,想再见姑娘一面,不知姑娘是否愿意答允?”

黛玉沉吟须臾,断然摇头:“我与她之间,有太多纷争,就算再相见,也无法回到之前的亲密无间。我既做不了她的朋友,也不会成为她的敌人,既然如此,大家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今后,她是她,我是我,我不会干涉她的生活,但也不愿意再见到她。”

雪雁思量半日,看向黛玉的目光里便带了敬服之意,唇边泛出一抹笑容,颔首道:“姑娘所言合情合理,你们两人,的确还是形同路人更好一些。”

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话语一转,接着道:“其实,除了三姑娘之外,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也与姑娘旧日认识的,不知姑娘是否要见一见?”

黛玉听了这话,不由极是惊愕,蹙眉道:“这倒奇了,不知这人是谁?”

雪雁抿唇一笑,道:“姑娘随我来瞧一瞧,便知分晓。”说着,便起身带路,领着黛玉、紫鹃出了正厅,折进西边的院落。

一进院中,便见角落里堆满衣物,凌乱不堪,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虽然若有若无,却让人难以忍受。

见了这般情景,黛玉微微皱眉,正要开口时,却见有位年老婆子低着头,从一旁的回廊走出,头发花白,披散下来,看不清面容,身上穿得破破烂烂,挽着衣袖,双手搬了一大盆衣服,显得极是吃力。旁边随着一名衣着华丽的丫鬟,正在指手画脚,态度蛮横而嚣张。

大约是因木盆太重,那婆子走得踉踉跄跄,没留意到脚下,被石头绊倒,身子一晃,便重重地摔倒在地,盆里的衣物随之洒了一地。婆子顾不得什么,忙不迭伸出手,挣扎着要去捡,但那丫鬟已经拿出竹条,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招呼,打得又狠又准。婆子痛得翻滚,却只能哀呼抽泣,断断续续地求饶,根本无力反抗。

紫鹃心中惊奇,细细打量了两眼,便疑惑地道:“这丫鬟我认识,是伺候贾三姑娘的侍书,至于地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黛玉浅浅一笑,心中一片明晰,声音清淡得没有任何温度:“紫鹃猜不出来吗?这个婆子,让侍书这么痛恨,她的身份,自然是薛家太太了。”

“姑娘蕙质兰心,一猜便中,”雪雁唇角轻扬,颔首道,“三姑娘出来之后,一直都在留意薛家的举动,前不久,这薛太太将财物都花尽了,沦落街头,三姑娘立刻命人将她带回来,分派侍书看着,让她不分昼夜地干活,这里的衣服,竟是三姑娘特意从附近收集来的呢。我瞧薛太太的样子,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只怕她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黛玉容色平静,淡淡道,“以贾探春的性情,必定要将她折磨致死,方才罢休。不过,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她自己的命,与人无尤。”

不由慨叹,探春在薛家吃过苦头,如今,轮到薛太太自己受苦了,无处诉说,无人依靠,一切竟似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

人生际遇不可测,不过,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公道”二字。

紫鹃含笑点头,附和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四大家族尽皆覆灭,虽然她是漏网之鱼,如今也得到报应了。”

三人立在远处,观望一阵,闲谈几句,便一同飘然离开偏院,不再回顾,更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经过这一番波折,黛玉便有些兴致索然,及到了前院,挽住雪雁的手,叹息道:“罢了,我也累了,要早些回去歇息,姨娘那边,你替我说一声吧。还有环兄弟那里,你让他用心温习,为科考做准备,不必担心其他事。”

雪雁连忙点头,应允下来,眸光落向紫鹃,怡然笑道:“说起科举,我倒想起一件事情,飞云曾说,卫家公子才学甚好,这一次必定能高中,紫鹃姐姐,你等着当新嫁娘吧。”

紫鹃面泛桃花,轻轻跺脚,含羞道:“姑娘还在这里呢,你这蹄子,竟然打趣我,也忒刁蛮了。”说着,便转眸看向黛玉,咬着唇道:“姑娘,你快来评评理。”

“自家姐妹,说说笑笑,又有什么妨碍?”黛玉美目流波,却并无半点责备之意,抿唇道,“何况,多亏她提起,我才想起,也是时候给你筹办嫁妆,至于雪雁,也该开始准备贺礼了。”

紫鹃更是羞涩,以手帕掩面,轻轻道:“罢了,出来这么久,姑娘必定倦怠了,我们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吧。”

黛玉便不再说笑,应了一声,向雪雁颔首示意,扶着紫鹃,上轿回程。

次日起来,黛玉梳洗整齐,携了紫鹃,一同至绛云轩照看孩子,不一时妙玉扶着侍女的手,也袅袅行了进来。

黛玉凝眸打量,见她淡扫娥眉,微施胭脂,身上一袭月白色纱缎云裳,衣襟和袖口的边缘,绣着零零星星的玉色梅花做点缀,十分素淡,如云青丝,只以一枚玳瑁云纹挂珠钗挽住,垂下两串细细的珍珠流苏,衬得其人风姿楚楚,娇美清倩。

黛玉嫣然含笑,点头道:“这一身打扮,搭配得齐整别致,妙姐姐真是清雅之人。”

妙玉失笑,摇头道:“林姑娘何出此言?林姑娘自己的穿戴,素来都是极别致的,何必来夸赞我?”

轻移莲步,在黛玉身边坐了,话语一转,接着道:“昨儿个林姑娘出去,探访贾家旧相识,到底怎么样?”

黛玉唇边笑意微减,徐声道:“这件事情,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叹息一声,定了定神,将贾探春之事娓娓叙了一遍。

妙玉与黛玉相交日久,对她与探春之间的过往,也有所耳闻,当下微垂眉睫,默默出了半日神,方叹道:“林姑娘竟然愿意以怨报德,真是好性情,不过,依照我说,这三姑娘经历了如此多的风波,竟还要折磨薛太太,心未免太狠了些。”

黛玉抿唇微笑,容色平静,声音宁和:“探春与薛家之间的恩恩怨怨,谁都说不清,她爱怎么样,都随她去吧,横竖我不会再与她相见,无论她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至于赵姨娘、环儿他们,我也不会再过去探望。反正他们的生活,早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会让人每月继续送一百两银子过去,当作日常用度,至于今后的路,就由他们自己走,好也罢歹也罢,我都不会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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