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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紫鹃听了,这才明白过来,抬起眼眸,定定看着黛玉,心中无限感慨。

原来,在这个世上,竟有如此特别的女子,虽然历经风雨,却依旧善良如初,以一片真心待人,不计得失,不求回报。

蓦然一阵秋风袭来,带着深浓的寒意,但因陪在这个女子身边,让她觉得,心间温情脉脉,温暖如春。

连日来,秋雨绵绵,天气清寒,落花纷纷,飘碎一地。黛玉每日起来,料理完家事,便邀上惜春,至绮绣阁探望迎春,之后再一同行至绛云轩,照看孩子,悠闲度日。

因接近年关,加上又要帮着预备四方番国朝贺之事,刑部雷厉风行,不久便将孙绍祖定罪,没收全部家产,奴仆尽皆官卖,孙家如烟云散尽。因念着朝中战事新捷,刑部量法从宽,将孙绍祖免死,只流放三千里,永不许回京。

时光静好,岁月安宁,这天午间时分,黛玉、惜春一起用了午膳,依旧聚在绛云轩里,消磨时光。

彼时天气阴暗,窗外细雨潇潇,如银线一般洒落。黛玉坐在轩下,低头细心刺绣,惜春则拿了一串小铃铛,立在摇篮旁,轻轻摇晃,逗孩子玩耍。锦被里的娴宁见状,很是喜欢,黑如点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伸出小手来抓,笑声响彻一室,清灵娇美,比铃声还要悦耳几分。

惜春凝眸于娴宁,见她如此活泼可爱,不由喜得眉开眼笑,怡然道:“林姐姐的孩子,笑容真美,百看不厌,性子也好,实在难得呀。”

黛玉听了,不由莞尔一笑,略微垂首,细细选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口中徐徐道:“当真吗?如果长久对着她,妹妹也不会厌烦吗?”

“当然,”惜春含笑颔首,没有片刻迟疑,声音中蕴含着深浓的喜欢,“娴宁生得眉目如画,又乖巧又爱笑,这样的好孩子,便是看上一辈子,心里也是喜悦的。”

黛玉听了,怡然浅笑,放下手中的针线,行到窗下,伸手掐了一朵带露的黄色香菊,簪到惜春鬓边,方抬头凝睇着她,温言细语道:“那么,四妹妹可愿在此常住?”

惜春始料不及,不禁吃了一惊,凝眉看着黛玉,长长的睫毛一扑扇,愕然道:“林姐姐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抿起丹唇,笑如春日暖风,声音亦和煦柔婉:“没什么,不过是因我知道妹妹性情素来清冷,如今却这般喜欢娴宁,可见你们是前世有缘,便想将妹妹留下来,多住几天罢了。”

惜春听了,缓缓垂下眼睑,默了半日,低喃道:“只是这样吗?”顿了一下,蓦然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黛玉,蹙眉道:“必定还有别的缘故,是不是?”

素手一扬,将铃铛小心收好,方慢慢行到黛玉身旁,不徐不疾地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面,一直拿我当亲妹妹,既是如此,你不妨直言,是不是贾家……贾家要出事,姐姐担心我回去了,会受到牵连,对不对?”

黛玉听了,垂首低眉,轻咬红唇,犹豫许久,方低低道:“其实,贾家会不会出事,我也不能确定,我留妹妹住下,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姐姐说这话,是在安慰我吧?”惜春抿唇淡笑,伸手挽了挽鬓边一缕落发,云淡风轻地道,“我虽然不理世事,但府里的境况,还是知道的。我们府上的那些男子,依靠着祖上功勋,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攀附权贵,自身并没有任何作为。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我们家,不过是面子上看着光鲜罢了,内里早就败了,这几年,不过是靠着大姐姐晋了妃位,又因朝中接连有事,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如今,大姐姐已经被废,北疆安定,朝政也渐渐恢复清明,只怕用不了多久,荣、宁两府的锦绣繁华,便会随烟云散尽。”

黛玉听了,不禁心生感慨,惜春的性情,虽然略清冷了些,看事却是极其明透,蕙质兰心,敏锐入微,实在难能可贵。

当下黛玉默了半日,才叹息一声,挽住惜春的柔荑,温颜道:“罢了,贾府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只想知道,妹妹到底愿不愿留下?”

惜春听了这话,敛容垂首,默默思量良久,方抬起头来,盈盈看着黛玉,眉目间一片清华,不答反问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林姐姐能够这样关心我与二姐姐?其实,仔细论起来,林姐姐住在我们家的时候,我只知道明哲保身,不问世事,从没关心过林姐姐,与林姐姐的交情,并不算深。我是如此,二姐姐的情况,也差不多的。”

“真实的原因,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只是为我自己的心罢了,”黛玉唇角轻扬,嫣然浅笑,眼波流转间温煦如暮春暖风,口中徐徐道,“有些事情,如果能够预知,却依旧冷眼旁观、不闻不问,那么,将来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必定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必定会抱憾终生。对于深陷困境的二姐姐,我是真心怜悯,真心同情,对于冰清玉洁的四妹妹你,却是十分喜欢,十分欣赏。”

惜春闻言,怔了片刻,眸中隐约浮现出一抹晶莹之意,低叹道:“原来如此,不管世界怎么变,林姐姐的心,始终纯真如昔,善良如初。”

“妹妹谬赞了,”黛玉缓缓摇头,唇边含了一缕清浅笑容,握紧惜春的手,重复问道,“好妹妹,你可愿留下?”

惜春忖度片刻,点了点头,神色郑重,徐声答道:“对于贾家,我早已失望透顶,如果能够离开,自然是极好的。”说着,便低下头来,敛衣行了一礼,温婉地道:“能得林姐姐如此相待,惜春感激不尽。”

黛玉忙伸手扶住,声音轻快欢愉:“好妹妹,你愿意留下,我真是高兴。”

略略垂首,凝眉想了一想,话语一转,接着道:“妹妹留在这边,老太太必定会派人过来,倒是要先想个借口才好。”

惜春听了,朱唇轻抿,慢条斯理地道:“由老太太对二姐姐不闻不问,便能知道,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只是二哥哥罢了,对我们这些女孩子,未必有多少情意,何况,我性情清冷,平日里也没怎么与人亲近,我在不在,对老太太而言,甚至对整个贾家,都不算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缓缓转过身子,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唇边笑意轻绽,一脸的云淡风轻,接着道:“倘若她果真派人过来,我也有话应对,我自个儿打定了主意,任什么人都不能勉强。”

两人叙话之际,采蘋拿着绸伞,含笑而入,屈膝行礼,婉声道:“二姑娘已经醒过来了,皇妃、四姑娘是否要过去看一看?”

闻言黛玉、惜春大喜,一起点头答应,相视而笑,一旁的紫鹃、彩屏见状,忙各自拿伞,走上前来服侍。

秋风稀落,一丝一缕,带着清寒之意,细雨霏霏,点点滴滴,飘洒不绝。紫鹃、采蘋扶着黛玉在前,彩屏陪着惜春紧紧相随,迤逦而行,虽然雨地难行,又冷有湿,十分难受,眉目间却俱是清新的笑意,欢愉无限。

如此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却听得迎面有一阵脚步声渐渐行近,黛玉心中微愕,抬眸看时,却见水润负着手,缓缓而来,身后随着一位持着淡黄色绸伞的小厮。

彼时,水润眉目清华,一袭紫色锦衣华服,素雅却不奢华,贵重中自有一份少年儿郎的颀颀英气,虽在雨地,依然从容不迫地行礼,安静笑道:“四嫂。”

黛玉止住脚步,含笑颔首,温颜道:“这样的雨天,你过来,难道有什么事?”

水润淡淡一笑,神色悠然,缓缓道:“不过是些小事,我与四哥能够处理,嫂子不必担心。”

长眉一轩,面上转出一抹疑惑,诧异地道:“天气不好,嫂子出来走动,为何不坐轿?”

黛玉唇边带笑,嫣然道:“不过是几步路罢了,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何况,这样的湿地,轿子也难行,何必惊动那些轿夫,劳神费事?”

水润轻轻点头,微笑道:“嫂子对下人如此体恤,实在让人感怀。”说话之际,缓缓抬起头,望见身着宫装的惜春,料知不是丫鬟,不禁吃了一惊,忙退开一步,垂首道:“这位姑娘,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小姐?”

黛玉闻言,沉吟片刻,只得低低答道:“这是贾家的四妹,过来探望我与贾二姐姐,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里。”

水润与水涵十分亲厚,又常来晴梦园走动,个中内情,自是深知,忙拱了拱手,温颜道:“原来是贾四小姐,失礼了。”

惜春少见外男,不由面上羞红,映着一袭橘黄色云纹宫装,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清丽无双,神色却依旧淡然,敛衣屈膝,行礼如仪,低低道:“见过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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