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宣宁一定是有原因的！宣宁才不会是那么残忍的人！
然而想到刚回来时宣宁无故诬陷太医的事情，小诺又动摇了。那样的宣宁，她不认识。那样的宣宁，于她，好陌生。站在宣宁的角度，他说做的，他做的，都没有错，因为政权刚刚稳固，他需要大规模更换新血，尤其是贴身的人，却是更需要全部的更换。但是——
这样用鲜血堆砌的政权，真的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帝王都注定是残忍的，嗜血的，因为他们的位置，他们的立场注定了他们只能残忍着才能活下去。可是，可是——
攥紧手指，小诺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知道啊，不过那天，陛下好像一直不太舒服，打了一天的喷嚏。”小伊子偏着脑袋，像在回忆。
“打喷嚏？”小诺忽然想起当初在逍遥宫的时候，有天她熏了香帕给他，结果害得他过敏狂打喷嚏。难道——
有更大胆的女人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小诺沉下脸，牙齿不自觉磨得咯咯直响。那些女人，平日里在御花园天天穿着暴露翘首以盼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爬上宣宁的床，企图两度为妃？！
可恶！
“姑姑？姑姑？您没事吧？”小太监焦急的脸映在小诺眼里，渐渐唤回了她游离的神志。
“没事。”小诺勉强一笑。心却纠结起来。一方面，她恨，恨那些虚荣无耻企图勾引宣宁重攀融化的女人，但另一方面，又为宣宁的血腥手段感到战栗。
再次看了眼那头开得绚烂的菊花海，小诺只觉得阵阵阴冷从脊背窜起。之前的热烈，之前的阳光，之前的温暖全部一扫而空，余下的，全部是阴森的寒意。在那些缤纷炫烂的外表之下，到底埋葬了多少女子的媚骨！那些女人的生命，那些女人的青春，全都化作了花肥，滋养了这些菊花——也难怪它们开得如此绚烂多姿！
再看向那美丽的菊花海时，小诺却仿佛嗅到了腐朽的死人味道，忍不住一阵作呕。
“没事？没事就好！小伊子好久没在这看到人啦！姑姑可是小伊子被贬到这里来后见到的第一个自己走来的呢。”小太监没注意到小诺心头的动荡，心情好得很。
“是吗？”小诺敷衍的笑，只是笑容里的苍白泛透着无力。
“是啊是啊！”小伊子拉过小诺在花台边坐下，“哎，其实我本来是伺候内殿的起居太监，但是有天陛下忽然问了我的名字，然后就把我发配到这来了。真是苍天弄人啊……我时常在想，要是我叫小金子小银子，陛下肯定会喜欢我的。”小伊子唠唠叨叨。
“哦？”小诺忽然心念一动。小伊子？小伊子？小伊子！
“姑姑怎么了？”小伊子见小诺脸色变幻不定，不由有些担心，伸手就去抚上小诺额头。
“你以后不要叫小伊子。呃，要不就叫一二三四的一，小一子吧。”小诺擅自给小伊子改了名。
“为什么？姓可是爹给的，家里祖宗传下来的！”小伊子睁大眼。
小诺视线立刻往下瞄去：“都没有了还传什么！告诉你叫小一子就小一子，哪那么多为什么！”
小一子立刻蔫了，哭丧着脸：“可这名字都叫了十几年了……”
“反正音都一样嘛！谁叫你姓什么不好，偏姓伊！勾起你家陛下的伤心往事，他没要你脑袋已经很不错了！”
小一子马上以缩头，抱住脑袋。好一会才偷偷露出眼睛：“真的？”
“比黄金还真！”小诺哼了哼。小伊子，那个跟母鸡一般的少年。成天护着他的宣宁殿下，敌视小诺，生怕小诺把他家殿下带坏了一般。呵呵。如果当初他没死，现在也该成年了吧？呵呵，不知道会不会像后宫那些面白无须的公公们一样翘着个兰花指四处学针线啊……
想着小伊子扭着屁股学针线的模样，小诺就忍不住一阵吃吃的笑。
“姑姑？姑姑？您怎么了？”小一子担心的看着小诺。
“没怎么。一时想到一个朋友而已。”小诺心情慢慢沉重起来。那个母鸡一样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再没人会在她拉着宣宁胡来时拍开她的手，用眼神指责她带坏他家殿下了。再没人会在有事没事的时候挤兑她，暗示她可以早点回去了。
仰起头，小诺无声的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小伊子，你可看到了？你家殿下已经长大，已经不再需要你那样的庇护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你在天上，应该很开心了吧？
“姑姑，那个朋友，很重要吧？”小一子缓缓开口。
“恩？”小诺奇怪他怎么会这么问。这话应该问宣宁才是吧。小伊子，哼，她跟他才没那么深的交情！那个老是破坏她和宣宁“联络感情”的坏蛋！
“看，姑姑都流眼泪了。”小一子伸手刮起一滴晶莹的水，送到小诺眼前。
“呃……”小诺一时语塞。顿了好久，忽然跳起来：“啊啊，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下次再找你玩儿！”
“哦哦，好，姑姑慢走！”小一子恭恭敬敬站起来相送。他是没有品级的太监，女官的话，至少是六品，大了他不知多少级呢！
“恩恩！”小诺马上就跑的不见影了，只从园子外头传来小诺飘散在风中的声音：“我叫小诺，下次再来找你玩！”
“好”小一子开心的应声，随即睁大眼。姑姑刚才说什么？她叫小诺？小诺？！最近宫中到处在传的皇后娘娘？
当天，小一子下巴脱臼了。
小诺蹿出御花园老远，才懒懒散散的放慢脚步，假装漫不经心的往嘉宁宫晃去。伸手擦拭掉眼角的泪痕，小诺自嘲的笑笑，五年多了，偌大的皇宫没人斗嘴吵架还真不习惯了。
用力吸了吸鼻子，小诺正要抓个内侍来问问路，却眼尖的看到一个华服宫女神神秘秘的左右观望一下，然后走进一座苑囿。她的手上挎着一方食盒，应该是给什么人送饭。
小诺马上来了好奇之心，屏住呼吸悄然跟在宫女身后，一路进了这个叫做清心苑的地方。这个院子看起来并非日常居住之所，落叶枯枝后的房屋脚下生出了淡淡的青苔，瓦片也有残破不全的痕迹，整座屋子就是一副任凭雨打风吹去的情象。
这个宫女领绣金兰，袖纹金藤，应该是有品阶的宫女，连红绿袖都只是银纹八品宫女，那么这个金纹宫女是谁？又鬼鬼祟祟来这里要做什么？
小诺更好奇了。整个身法愈发鬼魅，如影随形的跟在宫女身后飘进了屋子。屋子一看就是长期无人居住的，荒芜的感觉蔓延了满屋。粉漆的墙壁，却在墙角结满蜘蛛网；华贵的桌椅，却落满了灰尘；金漆软榻，却忽然蹿下一只老鼠！
宫女没有叫，甚至没有任何惊讶，小诺自然也不敢叫，只能用力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如此阴森！
忽然想到动画片里的巫婆洞穴，阴森，黑暗，住满不知名的生物。要是地上再来一两个骷髅头，就更像了。
小诺忍不住抖了几抖，战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华服宫女放下食盒，伸手在红木圆桌上按了个什么机关，金漆软榻竟然慢慢移了开去！
小诺睁大眼，巴巴的望下去，却一无所获。底下，是一片黑暗，像来自地狱的幽深，没有尽头。只在黑暗的深沉处，传来一两声奇怪的叫声。沙哑，残破，像枭鸟，又像林兽。
没来得及细细探究那声音，就见华服宫女从桌柱下取出一盏油灯，挎起食盒小心的走了进去。小诺心里一阵发现秘密的亢奋，蹑手蹑脚的跟了进去。
狭长的阶梯，黑暗的隧道，小诺屏住呼吸远远跟在那豆烛火后面，一步一步的小心探着挪下去。
走了不多时，却听那沙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小诺心里一颤，更加小心的靠近。烛火已经不再往下，显然前面就是平地了。趁着宫女置放油灯的时机，小诺迅速一个翻掠，隐到一个酒坛后面。
悄悄探出脑袋，随即震撼的张大嘴巴。
那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对面的酒坛子里，一个人被砍去了四肢种在里面，只露出一颗头颅。那张严重变形的脸上，一只眼被生生剜去，另一只则金鱼似的鼓鼓凸出，不时转动着，好像随时会掉出来似的。鼻子没了，只剩两个黑黑的洞，嘴唇没了，牙齿没了，舌头也被拔掉，整个嘴巴就剩一个大大的黑洞，从里面不断逸出那种似禽似兽的声音，像地狱最深处的惨吟。
小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剜目割鼻，砍去四肢丢进厕所，史书上的“人彘”她一直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恐怖了！不，她看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