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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宣宁心跳如擂。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害怕。他怕蝈蝈巫医的话语成真,一踏上岸,小诺就会忘记他,今生今世。一想到小诺会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他,他就心底堵塞,喘不过起来。

木筏没有体会到主人此刻的千万般不情愿,依旧无声的靠近了那块陆岸。

“到了!到了!”小诺眼睛闪亮闪亮的,两拳松了紧,紧了又松。

木筏在湖水的推动下轻轻碰触了一下陆岸就退开,像情人的轻吻。

小诺迫不及待的就要上岸,却被宣宁的大手按住。

“怎么?”小诺不解的回过头看着宣宁。干嘛不让她上岸?

“不要上去!”宣宁虽然不信忘川鬼神之说,但是每一想到小诺上去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他就心痛不止。

“哎?”小诺一愣,“你在害怕?”

宣宁按住小诺双肩,语气很急:“你就不怕吗?你就不怕上去以后就不再记得我了吗?你就不怕我们一踏上岸,从此形同陌路了吗?纵使前尘如胶似漆,一旦上岸,我们将忘却从前,纵使相见却不识!”

小诺被宣宁急切的语气,认真的模样吓到了,呆呆的任他摇着。好一会,才坐下来点头:“怕,我怕。”

“那我们不要上去了,我们走吧。”宣宁赶紧上去就要推筏离岸。人心总是肉长的,他不是神,纵使来之前说得多么坚定如铁,做得多么义无反顾,但是真正面对时,他还是会怕!他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失去小诺,他会死的!他输不起!

“宣宁,”小诺拉开他的手,“今天你很躁动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宣宁苦笑,然后狠狠抱住小诺把她用力按在胸前,一语不发。

在宣宁颤抖的拥抱里,小诺听着他狂跳的心声,忽然有些明白了。退出他的怀抱,她认真的看着他:“你真的相信一脚踏上去就会忘记一切?忘记我们从第一天相识开始同进共退,一直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的这些日子?”

“我……我不相信!……但是我怕啊!你按着我的心,你按着它,你听得见吗,它在颤抖!”宣宁红着眼圈,像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低低的吼着。

小诺嘿嘿一笑,抱紧她的傻宣宁:“那我们把以前的种种就记下来,然后带在身上,就算忘记了,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它找回从前的记忆。”

“好!”

说干就干,整个下午两人什么事都没做,就全花在回忆上了。拆开蓝布包袱做纸,以手指为笔,砚台嘛,有小诺刚好带在身边随身法宝,御赐砚台……话说这玩意当初打蛇掉进水里了,但是那群部落野蛮人倒也懂得感恩,搬了新居后就给她捞回来了。

倒了点水在砚台里一阵刮擦,倒也弄出了点墨汁的样子来,虽然颜色不浓,但也足够写字了。两人趴在木筏上,嘻嘻哈哈的回忆着他们从第一次圣和殿相见到乘着铁车逃亡,再到之后的三年学艺。

“哎呀,都不够写了也。”小诺苦恼的摇摇头,撕下一片袖子,“继续!”

一直写到残阳西下,两个人俱是无袖T恤,及膝热裤了。一人一包的抱着,两人小心谨慎的牵手跳上岸。

一上岸,小诺抽了抽鼻子:“好熟悉的味道。”

“什么?”宣宁一慌,赶紧抱住小诺,就好像小诺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似的。

小诺牵着宣宁的手,拉拉两人绑在一起的裤腰带,有些疑惑的看着宣宁:“请问你是……”

宣宁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按住小诺双肩直腰,他睚眦欲裂:“小诺!小诺!我……我是宣宁啊!”

小诺被他摇得直翻白眼:“别,别摇了……我拿你开心的!”

“你……”宣宁猛的停下手,激动又紧张的看着她,“真的?你记得我?”

绷紧的神经就像琴弦,只待最后的一拨。

“我怎么可能忘了宣宁呢,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小诺讨好的挽住他的胳膊。

“小、诺!”宣宁砰的一拳砸在小诺脑袋上。又觉得不解恨,蛮力爆发,狠狠扛起小诺,对着她的屁屁就是一阵噼里啪啦。

“哇!……宣宁!呜……我不敢了啦!你不要打我了啦……疼……”小诺疼得哇哇大叫,在他肩头手脚乱舞着。

“天呐!快看!黑和尚!”

“还有个黑尼姑!哈哈,和尚对尼姑!真是天生一对啊!”

“在哪在哪?我看看!”

周围的草地立刻钻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人,纷纷指着小诺和宣宁窃笑着,议论着。所幸黑漆漆的模样掩去了他们出色的外表,不然恐怕又要引发一阵暴乱了。

“宣宁,快放我下来!”小诺红着脸扭动着。

宣宁倒也没说什么,乖乖的放下小诺。只是大手依旧扣在她腰际,生怕她会飞走一般。

小诺看着走进的男男女女,脑袋一热,终于知道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忘了一切,不记得要回头了。

因为这,根本就是近现代的装束!

那头发,大波浪卷!那衣服,苏格兰长裙!那鞋子,锃光瓦亮的黑色长靴!再看那手袋,那眼镜,那怀表……小诺晕了,晕了,真的要晕了。

“小诺?怎么了?”宣宁看着小诺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顿时紧张不已。

小诺抽筋着脸大笑三声:“他妈是古人到了这都不会想回去的好吧!”

一个古代人,尤其是原始部落的古代人,到了这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现代,精美的穿着,精美的食物,精美的住宅,精美的生活,精美的人生,谁受得起这个诱惑!难怪那些人度过那忘川到了这里就再也不想离开了!谁愿意放弃天堂般舒适的日子回到那茹毛饮血的落后时代!

“小诺你……”宣宁显然还没明白小诺为什么抽风。

“跟我来!”小诺拉起宣宁就跑,穿过河岸草原很快找到混凝土小路,一路往冒着黑烟的都市冲去。在这里,她根本是轻车熟路!

跑过工厂的黑烟囱,跑过当当敲响的钟塔,跑过鸽子飞翔的教堂,跑过一条又一条的柏油马路,小诺终于拉着宣宁在市中心的广场停了下来,直喘气。

周围的行人一见两个浑身黑色的光头,立刻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宣宁护住小诺,正要向人家拱手借问这是何处,就被小诺按住。小诺理顺了气,立刻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下雨啦,回家收衣服啦!”

人群哄的散开,赶紧往家跑去收衣服了。

“小诺?”宣宁诧异的看着她。

小诺得色一笑:“这个地方我熟,我来给你介绍!”

其实这里并没到21世纪的程度,看情形最多只到第二次工业革命左右。到处是工厂,冒着黑黑的烟,难怪他们来时远远的看到黑色的天空呢,原来是被这里排放的黑烟给污染的。那么早上来时看到的雾气就是煤炭使用过多造成的咯?当年伦敦不也是出了名的雾都么?

这里有汽车,但是都是小诺没见过的笨重品种,跟拖拉机差不多;有电灯,但是这傍晚亮起的玩意比现代的霓虹灯差远了;有电话,但是还要抓着两个莲蓬头(听筒和话筒)唧唧歪歪。当然,这些都还是高档玩意了。这个地方,貌似连自行车都是贵重物品呢。瞧那个骑车的墨镜小分头,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嘿,活该撞树了吧!叫你小子鼻孔朝天不看路!

把宣宁带到一家高档酒吧里,小诺大大方方的要了杯威士忌,推给宣宁:“尝尝?”

宣宁轻轻抿了一口,随即皱眉:“不好喝。”

小诺大笑。

酒吧的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望着他们。本来两个穿着奇怪、一点风度都没有的家伙来这酒吧就已经很稀罕了,结果还是一对黑不溜秋的和尚尼姑!那场景,说多诡异就有多诡异。现在竟然还要了酒在喝,还笑得那么疯狂!

小诺来到熟悉的国度,心情那个畅快啊,完全是如鱼得水。要了杯果汁,她很开心的一口气灌下。又胡搅蛮缠的要了点吃的,跟宣宁分了吃下,才笑嘻嘻的拉住宣宁:“准备好了吗?”

“什么?”宣宁愣了一下。

“逃啊!”说着,拉起宣宁就冲出酒吧。她可没钱付账!

一直冲得远离夜市区,到了安静的街角才停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大笑,笑得宣宁莫名其妙。

“小诺你没事吧?”宣宁担忧的扶起她,“我们还是快点找到恶魔之泪回去了。”

这个地方果然可怕,小诺一上岸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再这样下去,他还真的难保小诺不会忘记他。

小诺哈哈大笑:“没问题!走!……呃,走去哪里?”笑容僵了下来。

小诺愣了,宣宁也呆了,蝈蝈巫医可没说恶魔之泪到底在哪里呀!

“你们要找恶魔之泪?”阴冷而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巫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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