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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桌上普普通通的几样青菜,百合杏仁粥,青瓜苹果饼,清清淡淡,正适合炎热夏季。

黛玉冷着脸,只捡了自己爱吃的菜稍吃些。

林如海道:“玉儿,挨样儿吃点,偏食不好。”女儿身子本就不好,若再挑食,怎还得了?悲酸起来,女儿体质差,还不是都怪自己这个爹没当好。

贾敏小心着看女儿脸色,见女儿脸色不悦,不用好眼神看了林如海道:“女儿心情不好,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

林如海忙住了嘴。在贾敏面前,他总是气短。

云上璟庭盛满黛玉眼前碗空,夹菜给黛玉,黛玉白他一眼,推开碗起身,与爹娘告了声罪,自己进屋,坐在书案前,拿起书来看。

璟庭收好桌子,进来笑道:“玉儿生气了。”

黛玉扭身不看他,璟庭转到她身前,对着她的脸道:“不想理我可不成,你是躲不开我的。”

黛玉气道:“我已吃不下了,你还要我吃,等下我都吐出来,你才高兴,是不是?你就是愿意看着我受罪。”心里明知道他是为她的身子着想,偏要呕他。

璟庭拍胸口道:“天地良心,我云上璟庭可是一心为你的。你多吃点,你爹娘也高兴,对你身子也好。”

黛玉哼道:“我真的吃不下了。我自己能吃多少,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你和他们亲近,比我这做女儿的还近。”爹娘与他在一起熟知的样子,显然比她这个女儿强,她心里有些不快。那是她的爹娘啊,女孩子的小心眼在作怪。

云上璟庭道:“你要这样想,从明儿起,我只做事,不与你爹娘交谈、说笑。”额上豆大汗珠,在他莹白的脸上闪光。心里一动,想到什么——玉儿的感受。

黛玉看他起急,心里气消,扑哧一笑道:“看你急的,都冒汗了。谁让你非逼我多吃了。”扔帕子给他。

璟庭接过,轻轻擦了,帕上香气入鼻,不由心神一醉。

黛玉言道:“手帕扔了吧,你用过了,我不要了。”

璟庭揣在怀内道:“这可是玉儿头一次送我东西,我可要收好的。”一脸珍惜,还有可怜兮兮。

黛玉笑道:“一个破帕子,你也稀罕。”

璟庭笑道:“玉儿的东西,我都要。你可是对我吝啬的很。”

黛玉低头想想,确实没为他做过什么。

璟庭道:“以后可不要生气了,生气伤肝的。”

黛玉道:“我偏生气,你才知道我爱生气吗?你要怕,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璟庭:“好,好,你尽可以拿我当出气筒,别闷在心里就好。”

屋外林如海与贾敏会心一笑,看来,云上璟庭是用心的。他们待他如子,而他待玉儿有足够的宽容。

当晚,林如海与贾敏选了与女儿邻近的院落住下来。

在暗处看着贾家人各奔前程后,黛玉一家人回到北静王府,用罢晚饭,各自散去。

龙逸飞回到皇宫,而林如海与贾敏选了与女儿邻近的院落住下来。

女儿的情绪不好,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有云上璟庭守着女儿,为女儿开解不少。他们心里稍宽慰。

等黛玉入睡,云上璟庭也回了自己院落,贾敏与林如海走回来,走进黛玉居住的院子。

贾敏轻轻进房来,站在女儿床旁,无限爱恋地看着女儿熟睡的娇颜。百看不厌。

月光倾泻,女儿的脸如玉般晶莹洁白,恬静。

女儿悠悠莲心,莲心无尘,脸色晶润无邪,让她忘记了所有曾受过的苦。

飞儿如此俊逸,玉儿如此飘逸,一双儿女才貌双全,人中龙凤,做爹娘心里怎能不喜?

所有的苦,所有的怨都化作了云烟。眼里只有儿女的笑颜。

黛玉翻了个身,脸朝向床里。

女儿啊,你可知娘有多牵挂你?夜夜梦回,寻女儿不见,泪已流干。贾敏心中叹道。

感受一下室中没有阴风,为女儿轻轻盖好蚕丝薄被,贾敏转身走出来,对院中的林如海莞然一笑。

屋中的黛玉转回身来,看着走出去的贾敏,脸上两行清泪。

林如海站在月光下,看着她出来。他的心如此柔软,爱妻款步温柔,她与他们的一双儿女是他的寸肠牵挂。

当年与她们母女初分别,他难以言说的痛。原想弃了江山,与妻儿归隐,共享天伦,奈何太后以她母女性命相威协,他万般无奈下,只得退让。那年母后抱走爱儿时,妻抱娇儿难舍难分,泪落如雨;妻遁世欲走时也是夜里看着女儿这般睡熟,吻着女儿的小脸,含泪转身离去。

到他与女儿分别时,女儿喊着爹爹,与他撒泪分别。女儿在船上回首痴望;而他在岸边,望着远去的船帆,直到天水一际。他没有让女儿看到他的泪,他的泪,在腮边,在心里。

永仁老王爷作乱时,他为国为家邦安定,不得不作出选择——离世,却留给女儿无尽的悲痛。他心中也有无限的悲痛与牵挂,痛妻,痛子,痛女,悲痛雕成了他的冷漠,是他心中搬不去的重压。

可在母后面前,他要若无其事。他不能怨他的母后,他不能违母后的心愿。即使母后她有错,确确实实地错,他也不能怨,他能做的,只是敬着母后,尽孝道,因为那是他的娘亲,他的亲生母亲。他没有选择。

他只有对不起妻儿。

这世间有多少人间悲剧,本是不该发生的。

女儿如今的不原谅,他们夫妻不怨,他们愿意等。他们不想重复老太后造成的悲剧,以父母的强势来强求女儿。那样,得了女儿的人,得不到女儿的心。

而且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是知书达理的,不会让他们久等的。女儿那么善良,对算计她的人,尚且留情面,何况生身父母呢。只是,女儿一时转不回心思,对他们心里含怨,他们可以理解。

当初,他也心生过怨,可终究母后还是母后,他还是子,依然是母慈子孝。只是从此他们的心上有了距离。

他的寂寞,他的冷漠,也让他的母后再三思量,当初,她对贾敏不容,以她的蛮横,夺走了儿子的欢笑,她赢回了儿子,却失去了儿子的心,她对儿子的霸道的爱,让儿子受了一生的苦。

母后临走前,他看到她眼里一丝悔意,一丝痛。可惜母后醒悟得太迟。

他不想女儿吗?怎么会不想?

每每他正身坐在龙椅上,想天下安危,想妻女悲苦:细雨润了青石阶,他站在冰冷的白玉阶上,遥望天上浮云,想女儿,不知女儿是否又长高,有没有与娘亲并肩齐高,女儿容颜今何样,几分像娘,几分像爹;烟柳绿了满城都,他站在千年古松下,想女儿,女儿可耐得酷暑,当年小女儿怕热,常常赖在她娘亲身边,缠着娘亲打扇,享受母亲的手亲送凉爽,而他在妻儿身边读诗书,笑对母女;秋风摇落了百花,他手执奏折,望满天飞红,想女儿,女儿弱质可又犯了咳嗽旧疾?平时在江南林府家中都是爹爹为女儿饮食调养,如今可有人为儿费心;飘雪冷了绿湖水,手执妻亲手做,送女儿的衣裙,想女儿,可曾添了棉衣?

对女儿的思念,怎一个想字了得。

望娇妻,妻抹着泪一笑,他也是泪湿衣襟。

牵她柔荑,同到月光下,走回院中。

贾敏没有睡意,支起了筝,素手伸出,心的声音从琴低流出。林如海手执玉萧,琴萧相和。

从前小玉儿不入睡,他们夫妻就是用轻柔舒缓的琴音,把女儿带入梦乡的。

琴萧幽咽,如泣如诉。心中思念,可诉得尽?

娘想娇儿,身在宫中可有人疼,是否百般受冷落?

娘想女儿,身在贾府可得平安,有没有受人欺?

寒来暑往,梦里看见儿子、女儿哭泣喊娘亲,娘的心碎。

多想再牵儿子、女儿小手,走要花荫下,再给他们讲一篇故事,教一首小诗?

都逝去了,错过了儿子、女儿成长的岁月,是她难以补回的遗憾。

如今儿子、女儿已到了该和别人牵手的年纪,若寻常人家,女儿该出嫁了。

儿女啊,爹娘欠你们太多?

终于能再见亲生儿女,儿女对爹娘情已淡。

无论儿女对她有多疏远,能这样望着儿女,守着儿女,看着他们开开心心,他和她也满足了。

爹娘的心有时是没有理智的,他们已不能按常人思考。

身后传来低低的饮泣声,隐忍着。和着琴中的思念。

林如海与贾敏心上一颤,是他们的女儿!同时缓缓回首。

只有女儿听得懂他们的琴,看得到他们的心。

他们冰雪聪明,心善若水的女儿啊!

只见黛玉倚在门上,咬着帕子啜泣。

秀发垂肩,眼里一片汪洋。

却原来贾敏为女儿盖好薄被,生怕女儿腹部着凉,回身走出,轻轻关门,走进月光。

黛玉转回身来,再也睡不着。

陌生了许多年娘亲的体贴,如此细小的动作,如今再身受,却让她心中波澜起伏,心里充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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