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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太上皇与贾敏一行众人终于离寺下山回宫。

人散了,尽了,殿内安静下来。

有一小和尚迈步进来,跪在棺前,嘿嘿笑两声道:“林妹妹,你死了,我做和尚去。”伏在棺上,转了哭音道:“妹妹,我没失言,我做了和尚。”终于放声大哭,哭得伤心欲绝,天地变色,哭罢,在棺前诵起经来。

寺中女尼知他是对面明月寺中和尚,并未阻拦,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伤心哭泣。

天色渐晚,有女尼知会了明月寺中人请他回去。一个一身清冷的和尚进来劝道:“忘尘,走吧,林姑娘知道你的心意,你在这里已跪了两个时辰,扰她不安生。我们回寺中诵经也一样。”

忘尘道:“忘缘师兄,你让我在这儿陪林妹妹呆会儿。我不尽了心,我心里不舒服。她是因我而死。”

忘缘道:“出家人该放下一切,无情无欲。”

忘尘道:“你忘得了心中对尤三小姐的愧疚吗?”

忘缘脸上一顿,叹一声道:“她在我心上。你我同病相怜。”

忘尘摇头道:“你又何必来劝我。她们不同,林妹妹冰清玉洁,遭此无妄之祸,理从何讲起?”

忘尘正是出家的宝玉,忘缘乃是出家的柳湘莲。

那日宝玉出了贾府后,心空空的一路走来,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知不觉走出了城外,走到了山中,看到了明月寺,他无思无想地走了进去,人如在梦中,坚定地剃度出家为僧。正遇到也在此修行的柳湘莲。

柳湘莲道:“心意在,在哪里纪念都一样,何必拘泥于形式。”

宝玉忽有悟,想起黛玉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是为他祭金钏之事。终于起身来,柳湘莲扶着他,趔趄着回了明月寺。

夜很静,殿中不静。

殿中两个女尼拍了棺木三下,一点点推开棺盖,棺中人坐起,三人相视一笑道:“我们该走了。”棺中人跃身出来。

平整好棺内物,又摆上一套长衫裙,盖上锦被。三人越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这三人正是语蓉、若南与若萱。

原来昨夜黛玉等人归来后,听北静王太妃之语,连夜行动起来,备了棺木,选了随葬物品,连夜送到山上的清风寺。璟庭做了面具,由语蓉扮成黛玉,于贾敏他们上山前,闭气入棺。

若南、若萱扮成女尼,护着语蓉。

黛玉也因实在想见父母一面,也扮作了女尼,璟庭只得舍身扮女尼相陪。方才贾敏看到之人,正是从佛像后走出的黛玉,璟庭见贾敏起疑,急拉黛玉闪身躲开,寻路下山回北静王府。

而宝玉出家的明月寺,恰在清风寺附近。清风寺这边清人,不许香客入寺,香客们都转来明月寺。人们言谈间说起了清风寺这边之事。被宝玉听见,起身赶到清风寺,见侍卫森严,躲在林中,直等到人全走开,方现身入寺痛哭一场。

语蓉、若南、若萱三人走后,清风寺又来一人,正人是东平王世子吴羽清。

虽然太上皇众人的行动秘而不宣,可大队人浩浩荡荡出城来,还是引起了吴羽清的注意。他与柳湘莲相熟,夜深人静时,他入寺中,探问情由。得知林姑娘棺木在此,转身出来,寻到清风寺,与女尼言说是林姑娘表兄,拜祭林姑娘,得了应允,迈步进殿。

他燃香拜过,扑到棺木之上,只想当面诉一诉衷肠。推开棺木,不由心一惊:棺中只有衣裙,并无梦中人。她,没在棺中。

他霎时明白,她,不想嫁他。他仰天长笑,林姑娘啊,林姑娘,你宁可一死也不想嫁我吴羽清吗?

头一念,她就这么不耻嫁他吗?他心中想不明白,他哪里入不了她的眼,他也不明白,她不想嫁,完全可以拒了他,何苦一死,成了无名无姓之人?细想想,女子怎么有权利选择婚姻?

他开始怨自己,吴羽清呀,吴羽清,若不是你非求娶,林姑娘如今还是活生生,光明正大之人,只因你的痴念,害她作古,从此隐性埋名。当初她是如何的为难?是你让她难做?

再深思,这是有个性、有志向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心何属,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倒让人可钦可敬。

为了她,她心爱的女子,他愿意成全她的心意。让她平平静静地生存在这世上。想到她还在他附近,还有明媚鲜妍,他心里宽慰起来。

熙兰宫—太上皇与贾敏

贾敏心中疑惑顿生,心中越来越多的疑团。她的女儿古怪精灵,行事与从不同,常有出格行为,她的诗赋有生命,出人意表。这一次是不是女儿给父母开的一次玩笑。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不已。

回到宫中,贾敏不及换装,对太上皇道:“老爷,她不是咱们女儿。”

太上皇道:“你可看出有何不同?”他也有疑问,尤其他与贾敏心意相通,夫妻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全在心上,不用言语,便可知对方心事。贾敏的心态变化,已在他的眼中。

“我贴身近她时,没有欲把她搂在怀里的欲望,与她没有那种心连在一起的感觉。她身上的香气虽然与玉儿的不差分毫,却不是玉儿所有的。我想棺中女子不是玉儿。”

太上皇道:“我也感觉到了她不是玉儿。而且那是个身有武功之人。是在闭气装死。”

贾敏自语道:“老爷,我们女儿在哪儿呢?”

太上皇不语,片刻,二人不由同声喜道:“是不是我们玉儿没死?”

有这么一对世间最聪明、最有才气与才干的爹娘,如何生不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儿?

贾敏跌坐椅中道:“为什么,为什么女儿要假死?她就这么不想见爹娘吗?我们好不容易回来,她该高兴才是?”

太上皇道:“原也怪我们假死骗她十年。我们伤她太深。”

贾敏苦着脸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太上皇道:“看来要想女儿现身,只有让她和他受委屈了。”

北静王府芳馨园

月如钩,照见月下人不寐。暑气扑面,入体惹心烦。蛙声、蝉声一片,搅得人心团团乱。

鸣声乱心,一壶清茶,一枰相对,却没有那一分闲情逸致。

心像壶中沸水,翻滚涌动,烦上加烦。

纤纤素手执白子,停在半空,眼睛盯在棋盘上,这个姿势已有半晌。黛玉的心里还在想着清风寺里眼见娘亲那一幕,虽是匆匆一瞥间,她的心还是揪在一起。从身后看去,娘亲还是那样美,气质优雅、高贵,岁月未改变她的身形,仍细如杨柳,可是转身那一面,娘亲以泪洗过的容颜,苍白而憔悴,曾经明眸善睐,如今是双眼红肿,不知哭过多少次。她不由不心软,娘啊,女儿伤你心了。自思起来,她这么做,过不过份?

潇湘馆内,多少次自己夜半难寐,思及爹娘时也不知哭过多少次,这悲苦,她能感受得到。

这悲苦想起来心酸,她的心意还是不能完全转回还,她该怎么办?她心中矛盾,这样看着爹娘受苦,她心里也生悲。

璟庭与她对奕,她心不在棋上,屡屡失神,璟庭看在眼中,无奈在心中。展开他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凑近前来他的俊脸,以期引起她的回神。可惜他魅力无限,佳人心在天外。璟庭伸出他的手指在她面前摇晃数十次,终于引她回神。

叹口气,放下棋子,黛玉开言道:“璟庭,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得过份?”

云上璟庭心里想道:心地善良的玉儿,她的怨消了不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原是你心里的怨深,才这么做。就算你不这样做,你也不可能心平气和与爹娘相处。如今看到他们为你伤心,你的心产生了愧疚,现在你才可以冷静地思考,这么做是不是伤人心。”

句句有理,点在她心上。黛玉点头,头上莹白珠花花枝乱颤,也在点头称是。

云上璟庭道:“你既能这样想,就去见了你爹娘吧。免得他们日日伤痛,你也在这里坐立不安的。”我也看着担心。

原该如此,难道一辈子躲着爹娘。他们是真心疼她的亲人,她就这样避了他们,她的心里有不安。定下心来,黛玉心里舒坦起来,笑道:“好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宫。”好期待爹娘看到他们的女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惊讶的表情。

她爹娘本期待看到她的惊讶表情,却等来了她的死讯。如今她也期待她爹娘看到她时的惊喜,她等待着一家团聚,共叙遗失已久的温暖亲情。

云上璟庭看着她睛起来的面容道:“你不心烦了。”

黛玉站起来以帕甩他脸道:“当然烦哪,什么时候看不到你,才心净呢。”

帕子一阵风掠过,璟庭躲也没躲,以黛玉的柔弱,以她对他的怜惜,她是不舍得伤他的,他知道。他做出了可怜的表情笑道:“只怕这辈子你是不要指望了,我是跟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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