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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黛玉犹豫起来,低头不语。

璟庭道:“你们中原人,做事总是这么多顾虑,你当我是你亲哥哥好了。”

黛玉仍不伸手,璟庭索性牵起她的柔夷,一提气,纵上房。黛玉紧闭双目,只觉耳边风响,身如蝴蝶翩翩飞翔,而璟庭只觉手中温凉柔软,馨香入鼻,沁入心内,不由心神荡漾,不愿放开。

落到地上,璟庭低头看她,她尤闭着双目,神情可爱,不由笑意由心漾开到面上,忍不住伸手点她的俏鼻子道:“睁开吧,安全了。”

璟庭对着身后道:“我们只进去片刻,不会久呆的,那里也不适合林姑娘身子。”

黛玉循声望去,北静王水溶一身黑衣立在不远处,两目炯炯,见璟庭的模样略一楞,又见黛玉望过来,别转身走向狱门,低低声音对一个狱卒说了几句,便对璟庭招手,闪过身去。

璟庭带着黛玉走出狱门。

监狱里

红烛高照,喜乐声声,她薛宝钗一身大红嫁衣,喜做新娘,身边不是莺儿,是雪雁。

宝玉丢了玉,痴痴傻傻,她是冲喜顶黛玉名而嫁。她有些屈辱,还是受了。

她知道潇湘馆里林妹妹惊闻宝玉成亲的消息后,奄奄一息,没了生机,她有些惋惜,知道她是不行了。但那是因为黛玉糊涂,和自己无半点关系,即使是因为自己送她有毒的燕窝,即使是因为自己费劲嫁过来使黛玉心力憔悴,也是她自己活该。

除了自己,谁都活该,活的不应该。

她的预言竟成了真,林黛玉真的魂归离恨天。

宝玉呆头愣脑,声声不要她这个新娘,哭闹着要去找黛玉。

她咽了狠,冷着心冷着口道:“你不用去了,林黛玉,她死了,都怨是她自己糊涂,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宝玉愣了愣,晃了晃头道:“不会的,不会的。”

宝玉心里没有她,她成亲前就知道。她不怕,她可以等。终于宝钗等到了,生下两个孩子,龙凤胎。

可宝玉依然痴痴呆呆,最后还是出家了。

贾家逐渐跌落,府中勉强度日,她也不在乎,府晨还是高门大户的生活,已经庆幸。

宝钗自如地管着家,没有林黛玉这个眼中钉,生活真是如鱼得水。不过黛玉就算还活着,这个时候也早就被她整死了,还是顶着她善良关爱的名头把黛玉害死的。

和宝玉平平淡淡的生活过了五年,她拘谨着,然而宝玉终于出家了,她才舒展开了笑容。她终于明白,自己要的不是宝玉,而是贾家。她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大,有自己当年风范,必定能成大事,她很满意,满意了十年。

十年后,她的儿女都长大成人,她的儿子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的女儿也终于攀上了好人家,与她的女婿并肩拜她这个娘亲。她在儿女的簇拥下开心的笑了,贾家终于在自己、自己儿女的帮助下繁荣盛强,贾家的子女后代都会念着自己的恩德,以后自己的屋子会源源不断地接收着高门贵族的礼物,她开心的笑了,笑出了声。没有宝玉,一样是金玉满堂。她去寺里,接回了宝玉,让宝玉看看贾府当今的盛况。

乍醒睁眼,一样是黑屋牢房。

王夫人、薛姨妈愣愣的听着她笑,看着她左手挠后背,右手抓脚趾,咧着大嘴咯咯地笑,感叹她在牢里这些日子终于做了一个好梦。

寂静的牢房里,她的笑声如鬼魅般。

宝钗醒了,傻傻的回想着刚才的梦,觉得笑得干渴,且嘴边奇痒,便用右手挠了挠。她身上、脸上起了红斑,奇痒,她只得不停地挠,才觉舒服。

消停了一会儿,王夫人又开始喊起来。

“让我出去,我是元妃的娘亲。”监狱里阴暗,潮湿。

好在贾政打点了狱卒,北静王爷也交待过不得太虐待。狱卒为她三人寻了单间,算是受到优待。对面女犯呻吟声不绝于耳,也有高一声低一声的诅咒。角落里王氏姐妹蜷缩着,王夫人头发散乱,目光呆滞,面色苍白,似个疯子,“娘娘会来救我的,等我出去,我受的罪我要讨回来。”再怎么嘶声竭力也喊不出来了,嗓子干哑,声音微弱的重复着这句话,似在安慰她妹妹,也似在给自己提气。

薛姨妈抱着肩,颤抖着牙齿问道:“那园子真的给了那丫头吗?”

王夫人点点头。

薛姨妈咬牙道:“便宜了她。倒让她得意起来。”

王夫人忽低声咬牙道:“你急什么,那园子早晚是我们的。林丫头身子不好,你和宝丫头又那么‘照顾’她,也就过个一年半载,她必会油尽灯枯,到时候老太太拦着,也不得不给我们。”

薛姨妈想想有理,露出笑容。

而宝钗有事想问薛姨妈,那个吴姓中年妇人是不是她亲娘,她到底是谁的女儿。终于,没有问。她不想知道,知道那个结局。

窗外一片夜色,冷清的月光照了进来,未注意暗中立着两人,一字不差地听进耳去。那是水溶和他的随从。

王夫人猛觉身上打冷颤回身,隐隐似有人在叫她。

两个黑影在眼前晃着,王夫人颤抖着叫了一声,使劲往后退着,环顾四周无人,只得涌着泪抱着头缩到墙角,空气凝结了,格外的潮湿与阴冷,月光也暗了,王夫人哆嗦着,摇头晃脑的道:“你们是什么人?”眼前是一片漆黑,“我没做坏事,我没做坏事。”心里却沉沉的,紧迫着,她自己知道,她做尽了坏事。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使人顿生寒意。

王夫人半掩着头从指缝中看去,呀!这是——自己藏在小柜子里的秘密——林如海。

她妹妹也晃过来,细看来人,惊道:“是林姑爷。他的模样我忘不掉。”

她眼前晕了,自己心底角落暗藏的人,出现在眼前,姐妹忙拢鬓发,弹衣襟,正衩环,王夫人伸开手,欲仔细阅读这张脸,心中一股暖流,面上也不由的退却了往日的冷淡,挂上了笑容,正欲豁然起身,展现自己还未逝去的青春活力,一个意念砸向心中,重重的一击——林如海早死了,他是鬼。

那眼前这个他会是谁呢?难道是林如海来为女儿在自己的管制下所受的一切讨个公道?她心里寒了,林如海的魂魄来找自己。可是,能和这个儒雅俊秀的人呆在一起,也是荣幸,也是幸福。她渐渐大了胆子,缓缓抬起头,伸展开蜷缩着的身体,和缓的声音道:“记得。”

那人的声音忽然严厉,似疾风骤雨,“那你可还记得你对吾儿做了些什么?”

心中一顿,果然如此。

收起恐惧,收起惊疑,她高扬了头,神态自若,“林姑娘在我贾府呆的好好的,待遇如宝玉一般,反到头来恩将仇报,把我弄进了这里。”

“那是你自找的。”林如海冷笑道。

“你这倒是怎么说?”她心下道:论怎样你也不会知道林黛玉在府中的景象。

“哼。”他冷笑着。“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在阴间全看到了。”

他又接着道:“今天我带着爱妻来找你讨个说法。”说着往前拉了拉黛玉,月光映了进来,照在二人脸上,王夫人一脸的惊愕。

她还是那般模样,华贵而不失清丽,如水的双眸,柔和的目光,令人瞩目。生时是这样令自己嫉妒,死后依然强过自己的老皮骨。她不甘,她咽不下这口气,凄厉道:“为什么,为什么好的都是你们母女的?我不服!”

她双手捂着脸,失声大哭,她比不过一个久已死去的人。

薛姨妈恨道:“姐姐,这世间真是不公平。贾敏生得尊贵,金枝玉叶般长大,当年选秀,我们姐妹第一轮就被退回来,就是因为皇上看上了她,她生得一副薄命的样子,哪里好的,不就是会些琴棋书画吗?就入了皇上眼,要不是当年太后不喜欢她,坚决不许她进宫,不知她现在要多风光呢?听说皇上宁肯不要后宫三千,宁可弃了皇位,也要和她在一起。人家有命,没进了宫,偏也能嫁得好,好在老天有眼,让她死得早。”

王夫人道:“对,凭什么她女儿也有好命,宝玉拥有的,她不费一丝力也享用着。我偏要让我的外甥女也享用着,我和妹妹早约好,若有女儿,也要让她们读书识字,将来也好入宫伴驾,我们的梦要让女儿来圆。我女儿争气,能入得宫,可惜宝丫头失利。我女儿现在怀了皇上的子嗣,皇上不会不管我的,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黛玉再次听到母亲当年故事,再温当年母亲与太上皇之间的渊源,能感受到爹娘之间的生死相依,只叹世事无常,总难如人愿,如她与宝玉间的心事化烟,如皇上对她的一番深情。看一眼身边,好在她身边有云上璟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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