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为什么要让我怨你！”高楼之顶，十一缓缓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夜风撩起银白的发丝和黑色的锦衣，如梦似幻。明明该是阴森诡异如魔魅，此刻抱膝而坐的她却若遗落人间找不到归路的暗夜精灵。
一片阴影在她的头顶落下。甚至连警惕和防备的力气都失去了，十一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他要见你。”天凌看着她憔悴得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走，心痛不已。
十一重新将头埋进膝盖间，闷声道，“他若想见我，该是他来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轩辕宸曜居然都没有来找她麻烦，对北棠百草、洛风尧他们也没有为难，只是以案子疑点诸多为名一直这样关押着。轩辕宸曜的做法让她不解，但是她没多余的心力去揣测他心中所想。
“他好像……有烨的消息了。”如轩辕宸曜预料的，她未必肯随他去皇宫，所以天凌只好按照轩辕宸曜交代的以此为诱饵。
果然，不待天凌反应过来，十一全身又重新注入了力量，朝着轩辕国皇宫的方向迅速飞去。
“来得可真快！”
轩辕宸曜背对着十一负手而立，语气中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有他的消息？”十一开门见山地问道。
轩辕宸曜转过身。转身的刹那，即使知道他非他，可是那完全相同的容颜依旧让她慌了神，喃喃失声道，“阿七……”
轩辕宸曜突然变得阴鹜的神色，让十一从恍惚中醒来，有些不舍地别开脸去，拼命告诉自己，他不是他，不是他……
可是，好想好想他。即使明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可是那相同的容颜依旧让她忍不住想要去看，去触摸。
“你的心里除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吗？”轩辕宸曜突然逼近她，将她逼到走廊的角落。
“你知道他在哪？”似是嫌他还不够失控一般，十一继续开口问道，说话间一直撇开头，不看他。
轩辕宸曜突然离开她，退后两步，冷笑道，“小猫儿，你还真是懂得怎么把我惹怒！”
“为什么不看我？害怕看着我就会想到他吗？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轩辕宸曜的话让十一浑身一震。
看十一终于对他有些反应了，轩辕宸曜道，“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却喜欢他，所以我处处模仿他的神态，动作，言行举止。只要你的目光能够在我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即使是做他的替身我也不在意。呵，想不到当年因为爱你而做的努力，日后居然会用来恨你，伤你。”
听着轩辕宸曜突然说起过去，十一只是抿唇不语。
轩辕宸曜似是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恨你们胜过恨萱妃，因为她本就是我的敌人，可是你们，你们是我的亲人，可是却伤得我最深。
这轩辕国本该是我的天下，而你本该是我的皇后。可是最后，原来这一切全都是海市蜃楼，是一个美丽的陷阱！我所以为的一切到头来居然全都是属于他的，而我，从一开始有的就只是欺骗和背叛。”
十一面色开始有些浮动，神情微微错乱，樱唇蠕动着，道，“当年，我们也没有想到萱妃她居然会……”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萱妃居然会疯狂到为了能让老二登上皇位，不惜牺牲她自己的清誉，陷害我，诬陷我与她私通，让父皇龙颜大怒又不能将这丑事公告天下，只好暗地里将我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骗去秘密毒死？”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老二，他有一个全心全意为着他的娘亲。而我呢？我的娘亲呢？我以为我是她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我愚蠢得近乎可笑。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准备牺牲我，她之所以器重我全都是故意这么表现出来，好让我从小到大都暴露在宫中的明争暗斗之下，为烨挡去一切危险，最终……让他顺利登上皇位。”
“我一直以为，以为你会是我的。我不恨他得到了天下，可是我嫉妒他得到了你的心，嫉妒得发疯！”
“所以你就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报复我们吗？你知不知道烨他一直把你当成最尊敬的兄长。他以为你死了，甚至……”
“闭嘴！我不想听你为他说话为他辩解！尊敬的兄长？他是怎样对我的？他在我死后理所当然地接手了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不允许宫中的人再提起我，让我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他以为这么做，他的良心就能安稳些了吗？”
“不是，不是……他不是，为什么你要这么想他？”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明明你和我才是最相配的，他只知道死皮赖脸地纠缠你，为什么你爱的人是他？为什么我永远只能做你的哥哥？”
“烨曾对我说，你死，他拼死护着；我死，他随我死。他用这句话告诉我，我和你在他心中的不同。而现在，我好想告诉他，你死了，我会哭。他死了，我不会哭。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不会呼吸了！”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些？你是在报复我吗？”轩辕宸曜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每说一个字，每一句对轩辕宸烨的辩护都让他如被利剑穿心。
“报复你？我说这些你会难过，会疼痛吗？我说这些能够报复到你吗？”十一反问道。
“呵，你还是一样，无论任何时候，你的心里，第一位的永远是他，为了他，你可以不惜将我伤得遍体鳞伤。我为了你去学他的一言一行；我为了不让你为难，面对你和他的亲昵即使心里痛到滴血，也总是装作毫不在意；我认真扮演兄长的角色，只为不把你吓走；我没有他的天赋异禀，所以为了超越他，我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只为能与你相配，让你能多看我一眼，我想将来让你成为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你给我的是什么？你早知道太后的意思，知道北棠百草在利用我，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和轩辕宸烨最后只能留一个。可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烨那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伤害我。烨死了，你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找了他整整一个月仍旧不放弃。可是我呢？当年你得知我被毒死了，可有费心费力确认过？到头来，居然是轩辕宸凌悄悄摸索进寒冰池救了一息尚存的我！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当时还没死吗？还是，你只是装作不知道？”轩辕宸曜的逼问让她陷入绝境。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她心中多年以来的伤疤被他生生撕开，甚至浸满盐渍。当年她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本是想确认一下，她本想为他把脉的，可是北棠百草当时阻止了她，并且很肯定地说已经没救了，她就算不甘心，就算有所怀疑，可是她也不可能去怀疑自己的父亲啊！
但，也就是当日心中的那一丝隐隐的疑惑和脑海中若隐若现的猜测，让她这些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愧疚着，自责着，也不敢面对真相。
看到十一面上的冷静终于破碎不堪露出痛苦的神情，轩辕宸曜狰狞的面容稍稍缓和。
他靠近她，伸手抚摸着她头顶的发，一如当年般亲昵，声音异常温柔，极尽魅惑，“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死心，还在等待你可以回头看看我，难道即使他死了，你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够了！他没有死！”
十一浑身颤抖地打断他，“你的付出我只是假装不清楚，你的等待哪怕已沧海桑田，可是对不起，我的眼里始终无法容得下他以外的任何人。”
“哈，哈哈，哈哈哈……”轩辕宸曜突然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一声声，让她噬心般地疼痛，可是又有些疯狂地享受着这痛，就让她痛吧，让她赎罪。
“夏儿，我已经给过你机会。既然如此，那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再也无法回头……”第一次，他没有唤她小猫儿。再也无法回头，是说她，更是说他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曜哥哥，真的对不起！我不想伤你的，真的不想！可是，我只能这么做，如果我给你希望，那才是对你最大的残忍，也是对烨的残忍。
“如果你找我来只是想对我说这些，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制下胸腔中的血腥味。
“等等！你不想见见他……的尸体吗？”轩辕宸曜的话如一计惊雷，让她全身上下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在疼痛。
“啪啪”只听得两声拍手的声音，然后便看到两个人抬着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停放在了她的身前。
白布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隐隐还可以闻到一股尸体腐败的恶臭。
十一强撑着问到，“轩辕宸曜，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