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手里把玩着什么。
宝玉又把手里的玉放到元春的手里。元春看到玉,一把放在怀里,道:“你们把宝玉怎么了,你们把宝玉怎么了?皇上,千错万错,都让我担着吧;宝玉还是个孩子,求你放了他,求你放了他吧,我就这一个亲弟弟。”说罢紧紧地将那块玉抱在怀里。
“姐姐,你认得我的玉,竟然不认得我的人。”说罢,宝玉的泪水又是止不住地流着。
元春拿着宝玉的那块玉,谁也不给。抱琴怕那块玉让元春弄坏了,所以商量了半天,元春就是不给。
宝玉也不强求,让抱琴收拾一下东西,赶紧跟着他们回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拿的,这么多年来,元春和抱琴的衣服,一直没有做过新的,所以这么多年都是又旧又破的。宝玉看着抱琴手里拿着的那个包袱,打开,都是些缝了补丁的衣裙,竟连一件半新的衣服都没有。看着,宝玉的泪不停的顺着眼角流下来。
宝玉用手抹了一把眼睛,然后一伸手,把抱琴的那包衣服扔了出去,道:“这些衣服还带着做什么?我做弟弟的还能差你们这几件衣服不成。”
抱琴木然的看着宝玉,泪也下来了,道:“宝二爷,我想着,有一天你烦了,我们总还能有件旧衣服穿。回了贾府,吃穿用都是贾府的,如果有一天你烦我们了,我们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
“那是我的大姐姐,我怎么会烦呢?”宝玉满脸是泪的说道。
“人会变的,宝二爷,当年皇上对我们娘娘也是千宠万宠的,结果到后来一翻脸,谁都不认识了。结果什么都没有了”抱琴低声的说道。
“我是她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能变。”宝玉都要吼出来了。
宝玉明白了,这么多年了,抱琴和元春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认为自己过得很苦,其实她们才是过得最苦的人。看着消瘦的抱琴,宝玉心下慨叹,真是个好丫鬟啊。想着元春过的这凄惨的日子,宝玉又是止不住地落泪。
水溶则督促宝玉快点带元春和抱琴回去,否则回到贾府就太晚了,大家还在等着呢。
宝玉擦了眼泪,和抱琴两个搀扶着元春出了大门。这么多年,元春从来都没踏出过这个门半步。此刻的元春已经几乎不会走路了,没办法,由贾环和宝玉轮流背着,背到山下。
上了马车。元春开始大喊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走,我不走。”
抱琴闻听,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枕头,递了过去,道:“娘娘的孩子,抱琴抱着呢,你看,他还冲着你笑呢。”
元春马上接过那个枕头,高兴得笑者,悠着。车上的人无一不都偷偷的落泪。
湘云已经同王夫人简单的说了元春的事情和目前的状况,王夫人心里这个痛啊。
让人给元春收拾了房间,就安排到自己的房间内,这样自己也能好好照应她。然后早早的就带了丫鬟在门口等着,同时又立刻派了人去把周姨娘请过来。
当初贾家被抄家后,周姨娘被卖了,给人家作下人,洗洗涮涮的。这次王夫人回到京城,就花银子把周姨娘给买了回来。不过因为不打算告诉贾政,所以府上知道的人不多。
为什么王夫人对周姨娘这么好呢?因为元春就是周姨娘所生,生了下来就过到王夫人的名下,这件事情也就只有贾母知道,连贾政都不是很清楚。贾政那个时候,还在苏州和苏婉儿在一起呢。
当时为了收住贾政的心,也为了女儿家有个好去处。正如从前凤姐说的,嫡出和庶出其时对男孩子影响不是很大,偏对于女儿家是要考虑的,所以府内的消息都被掩藏起来了。至于赵姨娘如何知道的呢?其实赵姨娘并不知道元春是不是王夫人的,但赵姨娘是第一个发现元春长大了不像王夫人,反倒越来越像周姨娘,所以她才害怕,怕王夫人抢了探春过去。
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等着宝玉他们接元春回来。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看着马车由远及近。
王夫人和周姨娘都紧张的站了起来,宝玉扶着一个女子从车上下来,这个女子虽然穿得干净,但那衣服已经旧的不知道原来的颜色了,这个女子伸着那瘦骨嶙峋的手,双眼凹隙,失神的望着前方。只有那个女子手上的镯子在昭示着这个女子曾经的荣华富贵。
见到这个镯子,王夫人不顾一切扑了过去。这是她送给元春的,这种镯子是世上很难再找到第二个的。虽然心里作了许多种准备,但终究看到元春的那一刻,还是让她呆住了。
那个女子看到王夫人,仍然是面无表情,没有喜也没有悲。
王夫人抱住元春痛哭不已,周姨娘也上来止不住的流泪,而元春还是面无表情在王夫人的怀里,任王夫人晃着摇着。
已经有人去禀报了贾政,有关元春的事情,贾政说,见了面也徒生伤心,还是不见的好,而且一再叮嘱不要给贾家惹出什么麻烦。这就是这个父亲,在他眼里,女儿家是不值钱的,或者说女儿是他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铺路石,如今这块石头旧了,没有用处了,他也就不稀罕了。
王夫人让人将元春安排到自己的房间,她要好好陪陪元春。看着元春的样子,王夫人又是大哭一场。同时让人给抱琴准备了赏钱,而且规定每个月抱琴领两个人的月钱,而且今后要把抱琴当做小主子对待。
这元春原本不是王夫人生的,前面已经提到,但是王夫人还是伤心不已,控制不住地哭着。
院子里一群小孩子在玩着,那个小皇上又过来了,每天都来,大家也没办法,谁让他是皇上了。因为元春是上一代皇上的妃子,而且孤峰寺已经准许家人把那些废妃接回家的,所以众人也无需刻意的躲着那个小皇上。
闻听到哭声,这些小孩子都跑过来看热闹。
探春的女儿,春雨儿,好奇的看了看众人扶着的元春,问道:“她是谁啊,那么可怜?”
“她是谁?她是当年皇上的宠妃,看到了吧,离那个小子远点,嫁给皇上就是这个样子。”西冰寒气哼哼的对春雨儿说到。
“你说,那个可怜的女子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妃子吗?”春雨儿也不高兴了,一把将小皇上拎了过来,这小丫头的脾气可见一斑。
“我还没妃子呢,母后说,再过六年才能给我选妃,可我让你作皇后,不做妃子。”那个小皇上憨憨的说道。
“小家伙,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女婿只能有我女儿一个女人,听懂了吗?你要是做皇上,想娶我女儿,门都没有。”西冰寒咬牙切齿的说到。
“那我就不做皇上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那个小皇上一脸的不屑。
众人也无暇顾及这几个孩子的话,大家的心都在元春的身上。黛玉悄悄的走到水溶身边,低声问道:“你确认她就是元妃吗?”
水溶叹了口气,道:“我的玉儿,你真的不知道后宫那种地方,足可以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黛玉靠在水溶的肩上,不停的落泪,水溶则低头,伸手轻轻的去替黛玉擦拭着眼泪。
对于西冰寒和金大人来说,看到眼前的一切,心里感到的是气愤。胸里憋了一股气,没处去发。
“上梁不正下梁歪,”金大人嘀咕了中原的一句俗语。在他心中,明白了为什么迎春那么害怕男人,原来在中原的这片土地上,女儿家是如此的没有地位。怪不得迎春一定要做个男人,宁可痛苦的将胸束起来,即使每日压着嗓子装作男人说话。
而此刻的迎春,没有哭,而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这个同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她们两个的年龄最接近,在一起的日子最多。
迎春的两片嘴唇都快咬出了血。
金大人将嘴贴近迎春的耳朵,低声道:“想哭就哭吧,别这么忍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是啊,看着元春,迎春也想到了自己当初所遭受的那种非人的折磨。木然的站着的迎春,突然像爆发了一样,扑到元春的身上,“哇哇”大哭不已。
迎春的哭声,饱含了多少的委屈,多少的心酸。她的大声痛哭几乎是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所有人都止住了眼泪,盯着迎春,盯着当年的那个二木头。这个二木头,曾经是没有眼泪、没有笑容的女子,更别提今日的大声痛哭。
屋内静的很,大家都成了木头,一言不发。金大人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轻抚着迎春的头。迎春抬起泪眼,看着金大人,然后伏到金大人的身上,又是毫无顾忌的大声哭着。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金大人反倒笑了,因为他知道,怀里的这个女子终于放开了那些不堪,终于能放纵了自己。感觉过了好久,迎春才颤抖着身体止住了哭泣,金大人则扶着她坐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