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倚西风夜已昏。
的确是好诗词,绛珠心下暗自叹道。
屋内,幽暗的灯下,一个男子紧紧地抱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世间竟有如此脱俗之女子。
那个男子怀抱着这名女子,声声唤着,流着眼泪:“玉儿,是我,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你醒醒,睁眼看看我,看看我。”说得动情,令人潸然泪下,绛珠的眼角也不知觉间流出了泪滴。
“你哭了,你终于哭了,你醒了,是不是,玉儿,喊我一声水溶,喊我一声。”泪滴滴哒的滴到那名女子的脸上,绛珠则分明感到那泪滴滴到自己的心里,心里涌出一丝丝痛楚。
慢慢的,眼前,竟然是一处府邸,慢慢踏入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话说间,一个婀娜的女孩子袅袅的走了进来,年龄尚小,且身量不足。
慢慢的屋内大堂内,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绛珠一见,心下竟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猛然间那个年轻的公子竟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声声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那名公子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那名病弱西施的女孩子,手里紧攥着手帕,眼角喊着泪滴,坐在一边一言不语。
慢慢的,说不清楚是什么地方,还是那名公子,明显已经长大了些,满脸红着,大声说着:“我的心,妹妹还不知道吗?”那个若如拂柳的女子飘然远去。
慢慢的,红色的幔帘,一个丰神飘逸、恰如玉树临风的男子发出浑厚的声音道:“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盖着盖头的女子,竟不自觉的掀开了盖头,随口接了两:“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绛珠分明感觉到那名女子心里的幸福。慢慢的帐帘放下,两个人的缠绵,自己怎么会这么热,自己的心怎么这么的颤动。
忽然,绛珠仙子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名男子的声音:“玉儿,睁开眼看看我,你流泪了,我看到了,你能听到我说得话,是不是?”慢慢的那个男人的脸清晰的映在自己的面前,竟如此的亲切和熟悉。
绛珠的心撕裂般的痛,猛然间,身后有人说话:“绛珠妹妹,可想起了什么?”
绛珠回头一看,回头见一男子,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后人有评道: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绛珠感觉此男子竟如此的面熟。
“绛珠妹妹,离开尘世已久,竟记不得我了。来”那名男子说道,伸手拉了绛珠仙子往前跑去,一处大石头立于眼前,石头上写着‘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绛珠不解。
那名男子笑着,道:“你且看。”
说罢一挥手,只见岸边立起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一名男子每日赤着脚,从泉边双手捧着水以甘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绛珠仔细看那名男子,竟然同领着自己来得男子很像,“你就是那个人?”绛珠问道。
那名男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这株绛珠草贪婪的吸食着这水,慢慢的生长着。而那个好像是宝玉的男子又不时的捧着水去浇灌其他的花草树木,这株绛珠草则落寞的立在那里,虽然有水滋润过,但分明看出来有些不足之症。忽然一滴滴雨露浇洒下来,慢慢的、慢慢的这株稚嫩的绛珠草居然脱却草胎木质,变成了人形,慢慢的变着、变着,竟然变成了一个风流袅娜、弱柳浮云的女子,仙子一样的超凡脱俗。这女子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而那雨露竟慢慢恢复了原形,慢慢化成一玉树临风之男子。这个男子,绛珠是记得的,就是时时在自己耳边呼唤着“玉儿”的那个男子。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回头深情地望了一眼绛珠,慢慢的消失在绛珠眼前。
“那女子是何人?”绛珠仙子问道。
“自然是你啊,绛珠妹妹。”带绛珠仙子来到这里的那名男子说道。
“宫神瑛侍者,你为何要带绛珠妹妹到这里来?”警幻仙姑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道:“绛珠妹妹已经了断了尘缘,何苦再去让她受累?”
宫神瑛侍者,绛珠心下想着,是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好像分明记得和熟识这个男子。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姐姐此言差矣。”那个被称作宫神瑛侍者的男子,深施一礼,道:“自古情缘痴情之人,是不能为人所阻断的。即使警幻仙姑你,都不可能真正了断人世间的一段尘缘,一片痴情。这痴情男女,岂是姐姐能用‘痴情’二字形容得了的?姐姐虽然管着人间之风情月债,掌控着尘世之女怨男痴,可这人间男女的儿女之情,之爱,姐姐一个仙姑,又是岂能真正参透的了得呢?”
警幻仙姑一声叹息道:“神瑛侍者不知啊,绛珠妹妹修得灵性成的仙子,虽有尘世一段尘缘,但如今该是了断之日了。否则,若绛珠妹妹再续这段尘缘,岂不废弃了这许久的努力,减损了这灵性之身。”
“可姐姐怎知,绛珠妹妹要的是什么?这段尘缘,岂是想了断就了断得了的?你虽然给绛珠妹妹喝了忘情水,可此刻,你看绛珠妹妹心里是否放弃了这丝丝的牵挂?”
“可姐姐怎知,绛珠妹妹要的是什么?这段尘缘,岂是想了断就了断得了的?你虽然给绛珠妹妹喝了忘情水,可此刻,你看绛珠妹妹心里是否放弃了这丝丝的牵挂?”神瑛侍者继续说道:“你当让绛珠妹妹自己去选择吧。”
警幻仙姑一言不发,盯着神瑛侍者。
“如果绛珠妹妹的尘缘已断,那她又如何找到这尘境之情之圣地?”
警幻仙姑遂也明白,这绛珠仙子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是尘境之情所处的圣地,这是其他仙子所看不到、听不到的,唯有那些情之深、意之切的人,方可达到此境地,得以领略里面的事情。虽然绛珠仙子喝了自己给的那杯忘情水,终还是能找到这里,足见其尘缘之深,情深之切阿。
绛珠仙子听着二人的话,心里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警幻仙姑转身问道:“神瑛侍者,你难道就是为了唤醒绛珠妹妹而来吗?”
“其实何须问我,且问那个男人,”说罢神瑛侍者回身一指,面前床榻上,那个抱着一个女子的男人转过头来,目光里含着眼泪,含着决绝的表情,瞬间又没了踪迹。神瑛侍者继续说道:“即使我不来,绛珠妹妹迟早是会被他唤醒的,只不过我想让绛珠妹妹早些醒过来,也好早些了却了众人的心愿”
“神瑛侍者,是否留下来品一杯美酒?”警幻仙姑轻声问道。
“不用了,我尚且需要回去,我还有一段尘世之缘未了。”说罢,也不同绛珠仙子打招呼,拂袖飘然而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警幻仙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而绛珠仙子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处水池。池中,温暖的水里,那名男子抱着那个女子,那名女子躺在那里,还是没有声息。
轻轻的、轻轻的,那名男子拂起池中的水,给这名女子擦洗着,每一寸肌肤。
绛珠分明感到自身的燥热,如同那名男子的水轻拂到自己身上、脸上,清新而宜人。而水中漂浮着一片片鲜嫩的竹叶,水中也透出诱人的竹叶的清香。
轻拂着,轻拂着,那宽厚温热的手,在那名女子的身体上滑着,而绛珠仙子分明感觉是滑在自己的身上,身体的燥热,喉咙深处禁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