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黛玉对东双的这块玉突然非常感兴趣,因为她记得宝钗的那块金锁。想到这里,黛玉分明听到耳畔响起了歌声,那个疯和尚的歌声一直在耳边萦绕着:
“都道是金玉良缘,又岂知哪个是金,哪个是玉?
金不是那个金,玉又岂是那个玉?
错点了鸳鸯谱,又怎怨我的言?
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终归是玉落金山,金揽玉,这又是哪个金,又是哪个玉?”
其实水溶提起了东双的那块玉,竟也有些怅然,为什么又是那个疯和尚?为什么总能在不经意间就看到、想到那个疯和尚?他到底是从哪里来,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自那次在北静王府被黛玉点出东少爷就是东平王府的世子之后,宝钗就一直没去北静王府。东双早就听宝钗提起过黛玉,所以宝钗不再去北静王府,他也心下明白宝钗心中的苦衷。每日带着宝钗出去打猎,倒也自在。二人虽然已经熟络起来,也时而说说话,但彼此都保持着心里的那份宁静,虽然很难宁静,更确切的说,是压抑着心中的冲动,尽力保持着平静,谁都怕一不小心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生活。
一日,两个人正在用餐,有人来报,说是北静王府来了人送请柬。
东双打开一看,原来是北静王爷水溶写来的请柬,三日后是北静王府两个小世子百天的日子,水溶大摆酒宴庆贺。这个无论如何是不能拒绝的,宝钗则命人准备好了礼品带上。
三日很快就到了,东双和宝钗带了礼品带了随从去了北静王府。
到了府门口,真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之景象。
东双和宝钗是晌午的时候到的,北静王府早准备了宴席,真是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闹了一天,东双和宝钗本欲回去,被水溶和黛玉给阻止了。
黛玉已经哄睡了那两个淘气的小家伙,而沐儿也早就睡下了,热闹了一天,沐儿也疯玩了一天,毕竟这种事情不经常有的。
安顿好了孩子,黛玉过来叮嘱水溶要留东双和宝钗吃晚饭。
宾客都散了,其实晌午的这顿筵席开了许久,直到接近傍晚时分,宾客才散尽。而宝钗和东双则被单独留了下来。
水溶单独备了酒菜,也就他们四个人围坐在桌前。
水溶先说话了:“能在北部疆域碰到你们,真是实属不容易啊”(其实说白了,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东双也自是感慨万千。
酒喝到一半,黛玉撒娇似的拉住宝钗的手说道:“姐姐曾经同我说过,你有一个金锁,倒给我看看吗?”
宝钗心下暗自埋怨‘这淘气的黛玉,要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但宝钗不能这么说啊,只是推说,道:“一个平常之物有什么好看的。”
“不要,我就是想看。”黛玉不依不饶:“你那宝贝是不是不舍得给我看?”
宝钗无奈,只好背过身去,从里面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黛玉忙接过来托了锁看,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言:
璎珞正面是:不离不弃。
璎珞反面是:芳龄永继。
水溶也好生奇怪,探过头来看,转身问道:“这东西是何处得来的?”
宝钗低声说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
这个金锁东双倒没见过,所以也觉得新奇,伸长了脖子想看,又觉得不妥,脖子又收了回去。黛玉自然是看在眼里,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这宝姐姐的贴身之物,做丈夫的都没见过,那恐怕真的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更何谈肌肤相亲了。
黛玉手里玩弄着那块金锁,片刻,轻挑双眉,抬头看了一眼东双,自言自语道:“听说这金锁是要同玉相匹配的,正所谓金玉良缘。不知道东少爷是否有玉配我这个姐姐呀?”
说罢,黛玉笑着将这块金锁递与了东双。
这话说得宝钗又恼又羞,因着有水溶在,也不好发作,只好用眼睛狠狠的扫了黛玉一眼,而黛玉则权且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仍是笑着吃着菜。
提到金玉良缘,水溶的心里打起了鼓,因为这四个字太熟悉不过了。黛玉当初就因着这个,险些哭断了肠;也正因为这个,黛玉才嫁给了自己,带着受伤的心,带着流尽的泪嫁给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让自己暗自伤心了好久,让自己不敢肯定是否进了黛玉的心,入了黛玉的眼;也正是因为这个,让自己平白无故生了多少怨,心里暗含了多少酸。
今日黛玉提到金玉良缘,那个东少夫人又拿出了金锁,莫不是这个女子就是那个薛家的女儿?那个东平王侧王妃?这,这怎么可能?水溶摇了摇头,心下暗想,这有金之人何其多,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水溶张大了嘴巴发呆。黛玉早发现了水溶的心思,轻轻挽住水溶的手,细声柔语道:“别去想其它的事情,一会我自会给你解释的。”
东双接过来金锁,仔细地看着,转而大笑,道:“我真有一块玉来相配”
说罢,也从颈上把玉摘了下来,递在水溶手内,黛玉则不待水溶去看,直接从水溶手里拿了过来,只见形如梅花,莹而焕彩,碧淀成翠。玉上也刻了八个字:
正面是:几许几生
反面是:恩爱白首
“你这玉也不会是什么癞头和尚给的吧?”黛玉笑着问东双。
“不记得,好像是一个疯和尚。”东双老实的回答道。
黛玉笑着说道:“金锁配美玉,姐姐,你们夫妻二人当喝合欢酒吧?”
水溶想拦住黛玉,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不过看着黛玉认真的样子,估计不达目的不回罢手的。
许是压抑的太久,也许是借着酒力,鼓足了勇气,东双倒真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揽过宝钗,一只手举着酒杯。宝钗满脸绯红,用眼狠狠地瞪了黛玉一眼,黛玉仍是装作看不见。
东双的执著,宝钗无奈,也只好同东双喝了这杯酒。
水溶则在一边想着心事,思忖着到底这个东少夫人同黛玉是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接生才相识的吗?那生产的时候一声声的姐姐,全然不会假,那是发自内心的呼唤。
当然这个晚上,东双和宝钗还是留在了北静王府,黛玉自然还是要同她这个姐姐睡在一起,所以还是同上次一样。
不过这一夜,两个人还是没睡,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说了一晚上。
黛玉从自己入贾府开始谈起,一直到自己出嫁。从金锁谈到金玉良缘,从金玉良缘,又谈到沐儿的那次灾祸。
“姐姐,沐儿生病那次,我碰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癞头和尚。”
“真的是什么癞头和尚?”
“那怎么能错呢?我小的时候他给我看过病的。而且那次宝玉和链二嫂子生病发狂的那次,就是那个癞头和尚来的。”黛玉小声说着,但口气明显不容置疑。
“沐儿怎么好的?”
“别提了,给了一个金锁,比你的小那么一圈,恨死了我了。”黛玉不满的说道。
“真的?”宝钗先是有些兴奋,竟然同自己的一样,然后又有些哀怨,叹了口气,道:“原来那东西也不过是个累罢了。”
“我原也以为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很生气的说了些难听的话。可是,”黛玉停顿一下,继续说道:“那个疯和尚说什么‘世间有玉之人何其多,你可知何是真玉,何是假玉,更何况,金玉良缘,是何金,是何玉,你又如何知晓?’然后那个疯和尚还说什么‘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命中有时终归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命中有时终归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宝钗低声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两人正说着,门外又想起了那个疯和尚的歌声:
“都道是金玉良缘,又岂知哪个是金,哪个是玉?
金不是那个金,玉又岂是那个玉?
错点了鸳鸯谱,又怎怨我的言?
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终归是玉落金山,金揽玉,这又是哪个金,又是哪个玉?”
这深门大院的,外面的声音怎能入耳的如此清楚,二人心下都觉得奇怪。黛玉唤了丫环出门去看看,黛玉也披了衣服出了房门,只见空空的院落里除了几个侍卫,没有其他的人。问他们是否听到歌声,一个侍卫,道:“听到了,我们担心会惊扰王妃的休息,所以派了人出去寻找。”
正说着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个年轻的侍卫,喘着气说道:“外面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你仔细看了吗?”另一个侍卫问道。
“仔细看过了,什么人也没有,连角落我都看过了。”
黛玉心下明白了几分,因为这种事情发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让众人都回去休息吧。
借着酒力,也是积压于心里的东西太久、太多了,宝钗也终于敞开了心扉,说了许多许多,从自己入了东平王府,说到皇上让自己入宫为妃,说到了东双,说到了孤峰寺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