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黛玉挡住了此女子要脱口而出的话,道:“琴弦断了,莫不是知音来了?”
“林公子此言即对。这曲梨花情伤本是闺中好友所为,可惜本人有些愚钝,只记得上半曲子,而下半曲子有些记不很清楚了。”此女子说罢,向黛玉款款走来,道:“既然是知音,吾欲邀请贵公子来奏下半部曲子,可否赏脸?”
台下闻听,更是掌声雷动,水溶此时也不便阻拦,用眼神示意黛玉不要去。黛玉不去理睬水溶,学着水溶的样子大踏步的向台上走去。想想当时的样子,一个弱小的公子哥大踏步雄赳赳的样子,竟有几分滑稽。不过众人的心思自不在黛玉身上,而是那个琴上。
此时早有人换好了琴弦,黛玉也不推辞,做了下来,双手只轻轻一弄,曲声悠扬,时而如高山流水气势磅礴,时而如哀鸿涕血幽怨深远。众人听得入了神,曲声已停,片刻才响起轰鸣的掌声。
“姑娘可否赏脸,另辟一处小叙如何?”黛玉低声问道。
“谢林公子,小女子多有不便,请公子见谅了。”那个姑娘微微一礼道。
“妙在深山探出处,玉藏闺阁何以端?”黛玉低吟了一句。
台上的女子转身,水溶感觉到那女子好似擦了一下眼睛,但毕竟在远端看不清楚。
台上的女子,不必我多说,大家都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当年的妙玉,也就目前江浙一带的名妓苏可可。
黛玉随口说的这句诗,外人未必知晓其含义,但妙玉怎能不知。这两句中分明暗含着妙玉二字,黛玉这是在问妙玉何以至此?何以忍受这种污浊之地?
台下的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但也随声附和着:“好诗。”
自有好事者接着下句。本来来这里的男人,不都是那种好色之徒,也有好多是当时的文人墨客,这种人在苏杭一带特别多,所以他们找的那些女子也多半是才华横溢之女子,当初刘咏写的雨霖铃就是在这种地方做出来的。
妙玉想了一下,也随口接了两句:
“原为金屋藏玉娇,奈何本自污泥出。”
这两句的意思分明是,我本来应该是金玉质,金屋藏娇所出,也就暗含了自己是私生之女,金屋藏娇的结果;而自己本来就是出自这污浊之地。
黛玉也明白了几分,而台下那几个凶悍的男子也上来请了黛玉下去。黛玉也不好说什么,在台下找了个地方同水溶坐了下来,水溶也感觉到黛玉与台上女子的默契,不过不便在这里多问,所以就默默的坐在黛玉身边,以观其变。
二人又听了台上女子唱了几首,
只见台上那个女子轻轻弹奏,清唱一曲: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是刘咏的雨霖铃,台上女子唱得颇为动情,台下竟也有些人跟着落泪。
黛玉因知道这女子是妙玉,听得此曲更是雷雨磅礴,弄得水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台上的女子唱了几首,就退了出去,换上一个年龄略小些的女子,众人自是不允,然后有人上来解释说“苏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提前告退了,忘众位公子见谅。”
虽然大家有诸多不满,但也就是私下嘀嘀咕咕的退出了场地,足见这些人都是冲着苏可可而来。
水溶和黛玉也出了来,只见苏可可上了一辆轿子离去,不曾回头。
“又去督护府了吧?”其中一个男子说道。
“不得胡说,苏可可可是洁身自好之人。虽说有督护大人的保护,可从未与督护大人有染。”
“你怎么知晓?苏姑娘住的不是督护大人给买的房舍吗?”
“那几个跟着苏小姐的人都知道,督护大人虽然经常来看苏姑娘,但从来都没进过苏姑娘的屋。”
黛玉听着这些人议论着,也不多言。
水溶问黛玉,黛玉也不理睬他。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语的回到了住的地方,那几个侍卫禀告说蓝庭他们也已经到了苏州。连夜水溶和黛玉跑到紫鹃那里看到了沐儿,因为初次出门,沐儿倒也高兴,所以一路上倒也让紫鹃安心。
看到沐儿,黛玉自然是高兴,但心下想着妙玉的事情,而且在紫鹃这里停留太久担心会引人多疑,所以也就坐了片刻,哄着沐儿睡了,黛玉就同水溶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黛玉同水溶说了苏可可就是妙玉,其实水溶从前听黛玉提起过妙玉,也知道是一个冰清玉洁之人,但何以至此呢?水溶心下也疑惑,所以命了手下去打探。
第二日,水溶就得到了详细的消息
这消息是什么呢?原来妙玉母亲竟然是当年红极一时的苏州名妓苏婉儿,后来苏婉儿被一官宦人家的男子看上,据说是两情相悦,被这男子收为外室,后来听说其实连外室都不算,因为那个男子的家里根本就不接受苏可可的母亲。而在这种情况下生下了苏可可,可怜苏可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也自然是没有名份的。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说苏可可去了京城他父亲的府里。可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后苏可可又一个人回到了苏州母亲这里,这时候她的母亲已经在苏州河畔开了画舫赚钱。对于苏可可而言是不缺银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可可从京城回来就做了歌妓,居然说因为此事,她的母亲差点同她拼命,可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允了。
而苏可可自出道以来,就是一脸冰霜,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笑脸,而且虽在这污泥之地,倒也洁身自好,不曾与客人饮酒,自然也绝不陪同客人出去游玩,从不离开画舫单独同客人出去。
因为苏可可的才情和人品,所以来她的画舫的人,大都也都怀着爱慕之心,都还遵守规矩。偏有一日碰到了一个混账之人,硬生生要拉了苏可可去陪酒,在这种情势之下,苏可可竟然选择了投水自尽。
当时被一男子所救,这名男子就是当今的督户大人。从此以后督护大人就派了专人把守着这里,以防苏可可再受到骚扰,这也就是那些凶悍的人拦着黛玉的原因。
苏可可后来就住到督护大人买的一处房舍内,不过虽然外面议论纷纷,但是众人发现苏可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即使对督护大人也是如此—冷若冰霜。而且那些督护大人贴身的侍卫也私下议论,说督护大人虽然也经常送苏可可,但从来未见督护大人进过苏可可的房间。
事情也就这些而已。
不过那个侍卫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道:“那个苏可可的父亲,也就是当时那个同苏婉儿在一起的那个官宦人家的男子,其实是当时苏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内弟,也就是贾夫人的哥哥。”
黛玉也在一旁听着那名侍卫的禀报,这个侍卫也蠢,怎么就没想到黛玉姓林呢,怎么就没想到黛玉的家就是苏州的呢?其实真的没有多少人知道黛玉的身世,一个是黛玉本不喜喧嚣,另一个也是因为黛玉从贾家嫁了过来,也未提起过娘家的事情。不过水溶也未想到这些事情会牵扯到黛玉身上,所以就让黛玉一同听着禀告。但此时手下已经说出口了,也无法阻拦了。水溶只能命侍卫出去,待侍卫出去,水溶也不敢多说什么,黛玉的心性自己岂能不知道,水溶只好偷偷的观察着黛玉的表情。
黛玉初听到这些,自然是大吃一惊。不过黛玉细细想来,却也发现了许多端倪。想必贾母是知道妙玉的事情的,贾母对妙玉的态度现在想来的确有些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而妙玉的父亲是大舅还是二舅,自己都不用想,肯定不会是大舅,一个是大舅没那么多情,只是好色而以,而且大舅也没来过苏州,偏二舅经常来苏州看自己的母亲,现在想来也不过就是个引子而以。
这么说妙玉竟然是宝玉的亲姐姐,想到这里,黛玉冷笑起来。这让水溶不免担心起来,忙过来抱住黛玉。看着水溶,黛玉道:“你不用担心,我只觉得心寒。不过妙玉姐姐能有人真心的照顾,我也能安心些。”
是夜,黛玉仍是无话,背对着水溶躺下。水溶从后面抱住黛玉,也是不敢多说话,由着黛玉想着心事,毕竟这件事情对黛玉而言还是有些难以承受的。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躺着,突然黛玉转过身来,满脸是泪的直视着水溶道:“你若你喜欢哪个女子,就直接告诉我,纳了进来做妾,不可以出去随便找别的女人。”
“我的夫人,我的王妃啊”弄得水溶苦笑不得:“我心里除了你,哪里还容得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