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大型伦勃朗回顾展
今年是荷兰十七世纪最著名画家伦勃朗诞辰四百周年,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和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将推出大型伦勃朗个人回顾展,纪念这个属于全世界的优秀画家,除了国家博物馆的油画和素描收藏,博物馆还从世界各地借来二十五幅油画;梵·高博物馆为了让观众大饱眼福,将在三月推出伦勃朗和卡拉瓦乔双人展。后者发明了西洋绘画史上著名的明暗画法,而与他从未见面的伦勃朗则将明暗画法登峰造极。这次展览是继两年前维也纳阿尔贝蒂纳博物馆的伦勃朗个展后的最大规模的伦勃朗展览,除了前面提到的两个展览,其间还将举办与大师相关的绘画展览,如“伦勃朗学生展”、“伦勃朗真伪作品展”。盛况将会是空前的,其中伦勃朗的代表作品如《花神》、《画家夫妻》(萨丝姬亚同画家的肖像)、《索芙丽丝巴》、《门口的年轻女子》和素描《有桥的风景》等都在这次展览中亮相,当然还有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的看家作品: 《夜警》和《犹太新娘》。
“伦勃朗,或不是伦勃朗……”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世界藏有伦勃朗作品的各大博物馆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伦勃朗危机”。何来危机?有人说地球的冰川化得越来越快,但古代艺术大师的真迹化得更快!而且首当其冲的是伦勃朗。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著名的“伦勃朗真伪研究项目”曾让世界有大师收藏的博物馆心惊胆战了好久,惶惶不可终日等待研究结果。结果是相当冷酷且残酷的。
首当其冲的是德国柏林国立博物馆,《戴头盔的男子》一夜之间被宣布淘汰出局,非大师一手原作。艺术史家玩笑说,“当时的德国人为此几近休克”。然而时间证明这不过是冰山的一个小尖尖。一九九五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突然获悉所藏的四十一幅伦勃朗作品仅十八幅为真迹,阵痛未过,新的打击让该博物馆的伦勃朗收藏元气大伤: 那十八幅中又有十五幅被淘汰出局!纽约大都会只有三幅伦勃朗……“伦勃朗真伪项目”的“黑手”继续伸向伦氏的素描。现代科学技术以绝对的权威再次证明: 慕尼黑原藏的三百七十三幅伦勃朗素描中只有十四幅真迹,很长时间,慕尼黑为此沉浸在一片凄凉之中;维也纳阿尔贝蒂纳博物馆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但也厄运难逃: 原登记收藏的一百四十一幅伦氏素描,真迹不足三分之一。不少博物馆的馆长将汉姆莱特王子的悲声“存在还是死亡……”变成“伦勃朗,或不是伦勃朗……”
也是为了冲出“伦勃朗真伪项目”给世界博物馆界带来的沉郁,二四年,维也纳阿尔贝蒂纳博物馆花巨资两百三十万欧元,筹借世界各地伦勃朗精华作品,很快,伦勃朗的世界又天清气朗。
按照伦勃朗生前的习惯,阿姆斯特丹的这些展览将展品按题材而不是按画种分类。比如风景画全部在一起,其中有素描、铜版画和油画;肖像画全部在一起;神话、宗教和风俗画都是各自为政,形成自己的世界,而不是按照传统上的所谓技巧美学原则,都是为了方便观众能够更好地走进大师的世界。
伦勃朗在他那个时代的美术界是个坚定不移、执迷不悟的前卫画家。他的主要风格特征是画面明暗的处理,对光线独到的运用。他后来被美术史家称为北方的卡拉瓦乔(意大利十七世纪明暗绘画大师)。但伦勃朗与卡拉瓦乔有着质的区别。虽然两个人都出在十七世纪,伦勃朗属于近代画家,而卡拉瓦乔仍然是文艺复兴的传统延续。如果说,卡拉瓦乔的画面明暗在于追求舞台戏剧效果,那么,伦勃朗则着重表现一种对存在的思考,以及对思考提炼后的凝练的精神再现。伦勃朗十分善于观察,更善于将观察所得立刻投入新技巧的试验,结果是惊人的,也是喜人的。无怪乎德国印象派画家马克斯·利贝尔曼在看荷兰十七世纪的绘画以后这样说:“如果只看弗朗茨·哈尔斯(比伦勃朗稍早的荷兰肖像和风俗画家)的绘画,你会对绘画跃跃欲试;如果再看伦勃朗的绘画,你会马上搁笔,放弃绘画。”这就是伦勃朗绘画技巧的力量。
光线
他早期对光线的运用是为了追求表现对象的立体感,尤其人物的面部,万物之灵之最灵的地方。光线是主观的安排,但对对象却是不折不扣地传神摹写,不理想化,不美化,展示丑陋,并在丑陋中挖掘打动人的因素,成为西洋艺术史上在丑陋中挖掘美的第一人。其实在伦勃朗的早期代表作品中,光线已经成为造型的重要手段,典型的例子是《图尔普医生的解剖课》,画于一六三二年,是合同订件作品。图尔普是当时阿姆斯特丹的一个著名医生,他和他的同僚出钱请伦勃朗画了这幅集体肖像: 一组医生正在看图尔普演示人体解剖。这是画家的第一幅大型作品,生动,细腻,写实,构图也非常成功: 整体人物布局为三角形,使画面趋于稳定,但三角形内充满了起伏和动感。也难怪,医生们所从事的是一项细致的工作,貌似宁静,但内部的思考是非常紧张,充满速度感。医生人物表情各异,人物的个性也各不相同。这幅画当时使伦勃朗一夜间成了阿姆斯特丹的重要肖像画家。订件合同接踵而至。合同作品意味着画家必须遵照顾客的要求,对细节一丝不苟,在某种意义上讲,对画家才能的发挥是一种限制。伦勃朗最个性化的创作手法体现在他的非合同作品中,尤其在他的自画像和家人肖像中。画家一生画了一百多幅自画像,反映了画家一生的感情、激情,他的欢乐,他的忧愁,他的悲哀和他的忍耐。
笔触
自一六四年起,伦勃朗逐渐不顾顾客的需要,刚愎自用地执著于试验新的技巧风格。虽说是油彩,但他的笔触给人一种自然挥洒的感觉,笔触粗犷厚重,不少随意用笔头或刮刀刻画的痕迹。创作于一六四二年的《夜警》显出这一风格走向的端倪。艺术史家揣测,这原来是订件作品,城市卫队主要成员出资,要画家画的团体画,而不是画家心血来潮,创作了一幅爱国题材巨幅油画。解释很多,时下比较流行的说法是,画家受同时代诗人朱斯特·凡·冯德尔的爱国长诗的启发画了这幅巨作。这是伦勃朗一生最大的作品,也是后世公认的最杰出的作品。画面上是一群自信、骄傲又警觉的市民,在市民卫队首领弗朗茨·邦尼·科克的带领下进行夜练的场面。阿姆斯特丹当时的敌人是西班牙的统治者。整个画面光影交错,才入眼帘,已经给观众不同凡响的感觉。这是一幅历史画,记录的是当时的一个社会现象,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以一件绘画作品记录历史这在绘画史上还是第一次。的确,荷兰从西班牙的统治下独立以后,市民自卫队就逐渐失去了它原来的社会地位和历史意义。可以说,这幅画正是这一历史产物退出历史舞台之前的绝唱。
这幅画没有给画家带来收入,雪上加霜,伦勃朗的妻子萨斯姬亚也在这年去世,给画家打击不小。伦勃朗的绘画订件越来越少,但他的艺术却有着日新月异的进步,变得更加成熟。进入五十年代,粗犷阔大的笔触成了伦勃朗的商标,但他的画却变得为世人所不屑。他的传记作者霍布拉肯斯这样写:“他的定件曾经多得画不过来,人们必须等好长时间才能拿到作品,虽然他可以画得很快,特别是后来,他的画从近处看,简直像用墙壁粉刷工的刷子刷出来的一样。”到了后来:“他差不多把颜色丢到画布上,抓住颜色可以把一幅躺在地上的画拣起来。”这些都是十七世纪的人们对伦勃朗艺术的贬屑之辞。他在这段时间创作的《亚里士多德对荷马的沉思》(一六五三,纽约)和《入浴女人》(一六五五,伦敦)以及《着盛装的自画像》(一六八五,纽约)早已经成为美术史上的精品。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的另外一件伦勃朗镇馆作品是《犹太新娘》(一六六七),也被公认为画家反映人物心理最杰出的作品。
画 家 本 人
十七世纪的荷兰,摆脱了西班牙的统治,成为西方世界最富裕的国家,但是,经济虽然十分发达,在艺术上却是极其保守的。一六八一年,伦勃朗逝世十二年,荷兰著名诗人安得力思·培尔斯已经这样描绘伦勃朗的绘画:“有时候是这样,他(伦勃朗)要画一个裸体女人,他不去找古希腊维纳斯的雕像来做模特儿,却去街上找个洗衣妇。干瘪下垂的乳房,粗糙变形的双手,上衣的胸带也松了,挂在肚子上,长袜也不整齐,连上面的带子和腿都能看见。他真实事求是!”这些话语听起来既是惋惜,又是对伦勃朗的批评。十七世纪的荷兰曾经欢呼过他们的大师,但又很快遗弃了他,认为他将他的天才浪费在没有价值的题材上面了。
直到十八世纪末(情理之中,这是宫廷艺术洛可可风靡时代),欧洲学院派绘画虽然对伦勃朗的画面光影运用崇拜得五体投地,但于事无补,他的整个绘画遭到否定,简言之,太“粗俗”。直到浪漫主义绘画的出现,伦勃朗才有了翻身的机会。浪漫派的画家认为,伦勃朗的艺术价值主要在于他挖掘人的内心深层世界,表现微妙的心态,对绘画中的陈规和俗见的不屑一顾。的确,伦勃朗远远走在了他的时代的前面,但在艺术史上,这不是绝无仅有的现象。浪漫派画家所讴歌的更是伦勃朗遗世独立的大无畏精神,坚决不与陈腐妥协的气概。
画家出生在荷兰当时的大学城莱顿。父亲是个磨房老板,母亲是面包房老板的女儿,家境不错,他在九个孩子中排行老八,是父母心爱的儿子,上过七年的拉丁学校,在当时来讲,这已经是高等教育了,十四岁毕业后,他又考进了莱顿大学,不过大学生涯对他没有太大吸引力,这个早熟的少年说服了父母让他学画,他的人生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
伦勃朗不仅成为画家,而且成为画家中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