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在欧洲艺术界可谓印象派年,巴黎在去年已推出六十年来最大型印象派回顾展,展览要到今年四月才结束,最近马德里大型雷诺阿个人回顾展也拉开了序幕,维也纳阿尔贝提纳则是常年有从莫奈到毕加索的展览。印象派被提到如此频繁的日程,反映了欧洲人的一种心理趋向: 对光的渴望。
印象派是产生于十九世纪下半叶的一个艺术流派,在法国的巴黎,一群年轻的画家毅然决然地离开美术学院的画室,到室外、到乡间林中去寻找绘画灵感。他们的画面特征是天然的光线中、丰富充裕饱满的光线中,明艳缤纷斑斓绚丽的色彩和轮廓模糊的造型,但一切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为什么造型轮廓模糊呢?很简单,因为白日中,光线在不断地变化流动,蒙照的对象便不可能有清晰精确的轮廓。这原来是一群极其率真的年轻人,绘画在他们这里不再是传统上为宗教或文学做插图,而是实践对真实的追求,对真美的追求。
欧洲中世纪有个经院哲人叫苏热(Suger),他说,一切秩序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光。这听起来很唯心主义,但细想光是什么,按照今天的科学解释,光不仅是能量,还是物质,是极其精微的物质。无奈,在物质世界,一切必须化为物质,才能够为物质的人所感知。这是上帝他老人家的心意,也可以说是大道对人的一番顾惜。进入光是生命的开始,进入黑暗是死亡的开始。
光,单纯,洁净,凸显、昭扬一切形与色,由于自身平等一致,所以它和谐。没有光,形象和色彩无从谈起,世界也无从谈起。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宗教都强调光的意义。古巴比伦人所崇拜的Bel是光的化身,古埃及人崇拜的Ra是太阳神,犹太人的摩西祈祷时看到大火便说是见到了耶和华,古波斯人崇拜的太阳神是一头公牛的形象,华夏古代的太阳鸟——精鸟,佛教的佛光,基督教的圣灵,等等。
光,自古伴随人类,既单纯,又神秘。人们习惯向往高处。高处有什么,有光明的源头。光明磊落,正大光明,明白,晓得……汉语中,与光有关的词语总有一层神圣庄严的光晕。色相世界,但若无光,无异于黑暗世界,魑魅魍魉的世界,所以中国人有弃暗投明的说法。当然弃暗投明不是说要做飞蛾,认清真正的光源比什么都重要。
印象派重新唤醒人们对自然光的注意,是因为人的视觉已经过久地习惯人工的、虚假的艺术环境和光线,已经过分地远离自然的真实,学院派的黑暗已经蒙蔽、已经麻痹我们的感官。试想一件图案华丽菲艳的晚礼服裙装,如果没有灯光的照耀,绝称不上美,不过是堆在身上的一块布料;试想夜间去参拜一哥特式教堂,没有黎明和傍晚时分的霞光,穿过彩色玻璃窗,产生出神秘莫测而又庄严神圣的氛围,那还叫什么上帝的殿堂;很少有人夜间去森林散步的,放在白天,如妆如笑、明净青翠的森林中,虫鸣鸟叫,令人心旷神怡,或骤然来一阵风、一场雨,若散步者刚好是天才,如音乐家贝多芬,一曲《田园》的灵感似从天降,全世界的人都沾福了。
光,上天的赐福,被印象派艺术渲染发扬,给人很多联想,特别是在今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