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丑差不多是当代艺术的标签,有人甚至认为丑得越彻底的艺术,价值越高,这说明艺术家在挖掘丑陋时的眼力和洞见更加超常,代表一种非常的批判眼光。审丑介入艺术曾经爆发过巨大的批判力量,特别是二十世纪初的各种艺术流派,欧洲在那时正经历着近代史以来的一次精神大蜕变。近代的唯美已经空有表皮,内瓤早已腐朽。对丑的挖掘和对丑的表现进而成为一种时尚,成为野火一般渐渐蔓延到世界各地,到处点燃愤懑的烈火。从事艺术创作,从事当代艺术创作的人也越来越多,恐怕是历史最高纪录,不过这中间各人有各人的动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备意识的高度,有资格被冠以艺术家的桂冠,不少人可能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说事,以引起注意。名根不断,乃人之常情。
另外,如果以挖掘世间丑陋为要务,可否看成食腥逐粪已成习俗?某些当代艺术家的习俗?他们或称以艺术揭露邪恶,针砭时弊。现在流行诊断社会、诊断人心,其实,假如人们都一窝蜂地开始诊断身外环境,诊断本身就成了一种奢癖、一种病态。难道就没有别的、美好的事情可做了么?生活是那样的宽广,美是那样的无边,挖掘不完的。为什么我们一定看审丑的艺术,为什么还有长篇累牍、佶屈聱牙的大块头文字,苦心竭力、牵强附会,目的是要让观众看明白?还是要帮助艺术家自圆其说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艺术?或两边都雾水一头?
艺术创作最初是感性和精神的混合体,逐渐产生的审美可以看成人类主观潜移默化的趋向,后来成为主流,欧洲近代五百年的唯美传统,到二十世纪初突然让他们倒了胃口,形象被彻底捣毁破坏——形象在今天的主流当代艺术中甚至连碎片也不是,可谓捣毁得彻底!所有自古希腊经过意大利文艺复兴所积攒起来的黄金规矩被抛弃。不能否认,一种新的文化正在西方诞生,最明显的体现是当代建筑,造型结构的理念完全脱离了古典的理想。不过,至于其他艺术形式,特别是以丑为务的某些绘画,是否也企及了这样普遍的认同,便值得商榷了。
审丑进入艺术自古有之。古希腊的泽克西斯画丑妇让自己大笑而死;中国艺术讲究神韵,美丑不是标准,但也不乏审丑的艺术家,又多半是拿自己开刀的,如戏剧大师关汉卿就声称除非阎王老子亲自捞他,否则他将烟花道一头走到底,丑化自己到如此不顾惜的地步!另外一个戏剧大师钟嗣成,毫不避讳地历数自己相貌的丑陋,最后说“……有一日黄榜招收丑陋的,准拟夺魁。”但这种审丑反而能够赢得观众和读者的同情,似乎与现在的审丑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区别。在审美传统登峰造极的十八世纪,西班牙画家戈雅将皇家的全家福油画简直画成了群丑图,被丑化的皇亲国戚事后还相当的满意,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实。是审丑恰到好处,还是王公贵族的肚量?笔者以为,画家无心唯我为大,王公贵胄也的确慕艺术之高名。恐怕两者和谐才得以产生传世佳作。
艺术与审丑,心,才是衡量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