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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不曾抹去的记忆

——孙富

一段并非壮烈悲伤的往事,几十年过去了,但在记忆中却不曾抹去。

1945年深秋的北平,日本宣布投降已几个月了,曾经是占领国国民的日本侨民被集中在西直门外的一片树林里,等候遣送回国。当时我在北平读高中,有一天,我和几位同学结伴参观了那个营地。说实话,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想看看当年趾高气扬的日本人战败之后的惨相,一吐被蹂躏8年的胸中闷气。

日侨集中的营地在与动物园相隔一条马路的树林里(现在公共汽车始发站一带)。这里搭了许多褪了色的军用帐篷,一家一户,多数是老人、妇女和儿童。有的在晾晒衣被,有的在煤炉上做饭,偶尔和我们目光相遇,很快就闪开了。整个营地寂静得令人沉闷,伴随着萧瑟的秋风,我们这些参观者也感到了寒意。

当我正在营地穿行时,发现在一块草地上,十几个日本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围着一位中年妇女读“假名”(日文字母)。只见那位妇女手中举起一张张纸片,孩子们齐声“啊、依、喔……”地读着。相隔不远,又看到一些稍大一点的孩子听老师讲算术,用的是一块旧木板,挂在树干上,权当黑板。

参观回来的路上,我们几个同学很少说话,似乎都在沉思。

几天以后,一家晚报记者发表了一篇通讯,报道日本侨民在等候遣返时的生活。他介绍说,日侨集中之后,很快就把孩子们组织起来上课了,教员是侨民中自愿服务的。在这篇报道中,评论在战败、投降和身处异国等候遣返的日子里,日本侨民仍然不忘下一代的教育,他用了一句当时我不十分理解的话作为文章的结尾:可怕的民族!

许多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当年日本孩子上课的情景,总是浮想联翩。说不定在今天日本著名的专家学者、政经要人中,就有曾经在西直门外林中草地上课的孩子。有些人知道1945年北平深秋时日本侨民的处境,可谁能知道日侨回国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日子。然而,他们当时在孩子问题上做出了令人震撼的选择。

迷人的雨季

——曹轶

火车穿越朦胧的雨幕来到一个三等小站。当父亲扛着旅行袋走下火车时,我仍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作为我们这次旅游的最后一站。我们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一会儿,我的鞋子就开始渗水了,粘乎乎的,极不舒服。还有让人叫苦不迭的北风,冷飕飕地直往脖子里钻。更糟糕的是我感觉到靠伞沿的肩膀好凉,一定是雨水透过茄克、毛衣渗进去了。

“到了。”正当我怨天尤人的时候,父亲总算说出一句让人感到如逢大赦的话来。我站住一看,只见一幢三层楼的红砖瓦房的大门口上,挂着一块半米长宽的木牌,上面写着“惠民招待所”五个字。父亲带着我走过这扇已剥落了油漆的冷清的大门,里面是一间较大的客厅,稀稀落落地摆了几张圆桌。“怎么来这么偏僻的街道,住这么简陋的旅店?”我心里嘀咕着。父亲走到柜台边,预交了租金。于是我们下榻于二零四号房间。

刚刚整理好行装,父亲就拿出他的“健牌”吸起来,而且抽得很猛很凶。我无法忍受这种呛人的烟味,就转身来到走廊上吸吸新鲜空气。雨还是不停地下,在广阔的空间纷纷扬扬,仿佛有说不完的心事、诉不完的情思……

在依稀可辨的童年记忆中,每当我躺在母亲怀里数天上的星星时,父亲总是笑呵呵地对我说:“小云子,你怎么这么懒呀,来,让爸爸摸摸你的懒筋在哪儿?呵呵……”同时伸出手在我的身上挠痒,逗得我在母亲怀里滚来滚去,大笑不已。这时候,父亲和母亲便相视而笑,最后总是我爬到父亲身上,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巧克力,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听母亲讲“阿凡提的故事”……但自从十一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离婚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笑一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深沉……

“云子——”父亲忽然叫我。我转身走进房去,里面的烟雾已经散了一些,地上的一堆烟头中,只有那截最长的还在明明灭灭,余烟袅袅。父亲把头深深地埋在十指中间,像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听见我走近的脚步声,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头发蓬乱得像一堆稻草,有些闪闪烁烁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一滴沉重地跌落在水泥地板上。

“云子,想妈妈了吗?”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感觉到鼻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今天是我和你妈的结婚纪念日。”父亲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来回移动,低低地絮叨:“二十年前的今天,我和你妈就是在这个招待所里结婚的……我们的婚后生活一直很美满。但五年前的一天,你妈忽然提出要举家迁往她的故乡——东北吉林去。许多年来,她一直深深地怀念着生活了十五载的长白山区,我也很清楚。但若迁往北方,你爷爷和奶奶很难适应寒冷的气候;若把他们留在乡下又无人照顾,我只好请你妈放弃回北方的念头。而你妈这次却很固执,坚持要调回北方,于是我们就各持理由,开始争吵,那一次吵得真厉害呵,电视机、音响和沙发都砸坏了,你妈妈又伤心又气愤地找到当法院院长的表舅,拿回一张离婚证书……”我听着听着不由得潸然泪下。生活真奇幻啊,可以酝酿许多舒畅许多欢乐的幸福,也可以制造许多催人泪下的忧伤。我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知道父亲心灵深处的创伤不是几句慰词就能抚平的。五年以来,在和父亲风雨同舟的生活中,我已经养成用自己的心去品味他的苦痛的习惯,而在我思念母亲的时候,他也总是抚摸着我的头,从不劝慰。是呵,在我们心心相通的时候,语言的确是一种多余的东西……

我走到窗前,蓦然推开窗户,放眼望去,小雨还在不停地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雨星儿的空气,觉得好苦好苦。

忧忧小雨呵,漫天飘洒的是你深远悠长的企盼吗?

忧忧小雨呵,飞飞扬扬的是你刻骨铭心的思念吗?

整个餐厅里就只有我、父亲和一个服务员。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我们触景生情,沉浸在各自的思维世界里。

“同志,请开张住宿票。”一丝柔细的声音飘进我和父亲的耳朵,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一个穿着白风衣、身材修长的妇女正站在门口的柜台边付钱,她长长的发丝和被雨淋湿的旅行背包贴在一起,左手挽着一把黄色雨伞,伞尖正一滴滴地往下滴着水。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美丽而娴雅。但此时我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是三十八岁!没错,是三十八岁!

“妈妈!”我不由得大叫一声。

“笛笛……”父亲放下筷子,站起来。

母亲的身子轻轻一颤,转过身来,久久地凝视着我和父亲,脸上闪过一片转瞬即逝的红色云彩。“云子、天杰。”母亲的嘴角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向上一翘叫道。我跑过去,帮助母亲卸下背上的包,拉着她走到我们的餐桌旁。“才十一点钟,你还没吃午饭吧?”我热情地邀请母亲,“就和我们一起吃吧!”“是啊,就随便吃点吧。”父亲也说。“真没想到你们也会来这儿。”母亲拿出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水。

坐下后,大家忽然没有了言语,餐厅里又变得悄无声息。窗外的雨丝还在不停地下,落在水泥马路上,似乎有人在轻轻而频频地发问:“二十年前的今天,这里是多么的融融乐乐,而现在却为何如此的冷清沉寂?”一阵风儿从窗口吹进来,我意外地发现窗外的古榕树桠上已经冒出了一点新绿。“曾经枯萎的事物或许还存在着复苏的希冀!”我的脑海里倏地迸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清醒地意识到今天应该由我来唱主角,打破这十分拘谨的氛围,给依然相互深爱着的父母亲创造一个和谐轻松的环境。

“妈妈,长白山的森林大吗?”

“大。”妈妈抬起头看着我。

“树高吗?”

“有的是很高。”母亲的大眼睛扑闪着眨了两下,“普遍都有一两丈高。”

“啊,真高。下雪的时候一定很好玩吧!”

“是的,最叫人快活的是滑雪板。”母亲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听说冬天是狩猎的好季节?”父亲忽然轻轻地插话。

“是啊!可有意思呢!清晨背着枪往山里走,在没膝的深深雪海里跋涉是够累的了。但是一旦看见猎物,‘砰’的一枪击中它,然后再飞似地跑过去捡,那时候,就会把所有的疲惫都抛在脑后了!”母亲的话渐多起来……

我一边添酒,一边说:“爸,妈,为我们的团聚干一杯,好吗?”

“好!”父亲立刻站起,一扫上午的忧郁。

母亲的脸微微一红,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妈妈,”我赶紧抓住机会,“长白山那么好玩,如果没人介意的话,我和爸爸去玩玩,可不可以?”

母亲红着脸沉思了许久。

“云子,你懂事了。”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我的头,深情地说,又稍稍扭过头去看着父亲,凝视了许久才低低地说:“没人,没人介意的。”说完,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息地滑落到她手中的酒杯里。

“没人会介意我们的!”我高兴万分地对父亲说,“爸,我们要去,一定去的,对不对?”

“一定!”父亲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笑眯眯地说,“来,干一杯!”我和母亲都把手伸过去,三只鲜红的酒杯轻轻一碰,碰出一个幸福欢悦的美妙音符。

父亲放下酒杯,深情地看着母亲。“笛笛。”他轻唤一声,突然用一双粗大的手紧紧攥住母亲纤细的手,好像怕母亲再从他身边飞掉似的。“天杰。”母亲呢喃着,仰起头,温柔地和父亲对视着……

我的心里一阵狂喜,急急地冲出大门,跑到街道中央,仰起头,对着宽广深邃的蒙蒙天空大喊:“嗨……嗨……嗨……”

我流着激动的泪,久久地站在雨中,任雨丝轻轻地爬上我的脸颊,又伸出舌尖小心地把唇上的雨水和泪水舔进口中。哦,好甜,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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