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放心，不会让你担责任。建设主管已经给梁总打过电话，梁总也知道这事。假如她觉得着急，自然会向你要这份合同的。另外，这个是小意思，你拿着。以后你到新的岗位，我再去看你，记得兄弟我呀。”说完搂着他的肩膀，往他的衣服里塞报纸包。秘书无力地推托几下，把东西在口袋里收好了。
我陪着秘书一干人等宾主尽兴，再把他们送走后，已经是凌晨1点钟。我刚回家洗了澡准备睡觉，陈少兵的电话像冤魂似的跟着来了。他让我去开会。此刻周海正陪着他呢。
我赶到办事处，周海正殷勤地陪着陈少兵说话。我问了一下周海的情况，原来他已经说服建设主管。假如中为的人问起，自会有一套话搪塞对方。
我说了一下我的担心，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担心秘书扛不住，把合同交给梁总签字；二是担心我们的流程不能在剩下的时间内顺利完成。
周海说：“如果现在能让梁总出差就好了，只要离开海滨市就可以。”
陈少兵说：“估计很难。要不，小新明天上午过去盯着，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合同从秘书手里藏起来，让秘书也找不到。”
陈少兵的鬼主意像是小朋友开玩笑。我看了看周海，又看了看陈少兵，心想：他倒不如说派个小偷把合同偷走，或者干脆派人把网信办公楼给烧光完事。
我花了时间，花了金钱来拉拢网信客户，同时也是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合作朋友。就算需要他们违规做事，我都会提前通知他们。到目前为止，我还学不会不择手段。华兴、中为、网信之间的竞争与合作，是建立在一种默契的基础之上，各方离间、拉拢、排挤都有着规则，哪怕是潜规则，那也是规则。这就好比欧洲18世纪战争，各自摆好阵容，然后互相开枪，不像后来的蒙古人，管你什么阵法规则，把人砍死就是胜利。所以，陈少兵的吩咐，我办不到。
结束这个无聊的会议之后，天空已经发白。周海懒得回家，因此到我的家里小睡了一觉。他说，这一天他抽了两包烟，腿也跑软了……
12月17日上午刚过7点，陈少兵的电话把我叫醒，说的话又是老一套。他要今天出结果，要我和周海随时向他汇报进展情况。我吃不下东西，只好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周海随便往肚子里塞了一些过期的干面包，拿了一瓶水就出发了。我突然想到这个32岁的优秀男人，昨晚一直在抱怨，他的腿都跑软了。他刚离婚，房子也没了。万一离开华兴，他看似不错的生活将会瞬间崩塌。正因为此，他用3000字向陈少兵汇报一件工作，我能理解。只可惜我做不到这样。
陈少兵曾经说过，什么时候我能和周海一样积极就好了。他说我和周海最大的区别在于，周海很满足于现有的工作，他很勤奋，而我虽然有小聪明，但是只把30％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假如我把80％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成绩可能就不一样了。
抽完几支烟，我的心里大致有了方向，于是给陈少兵汇报：“上午我想去看一下玉器店，给梁总送个小礼物，然后拖她一整天时间。”
陈少兵立即承诺下来：“按你想的办，估计要多少钱？”
我说：“可能很贵吧。”
陈少兵道：“没问题，你看中了给我电话。”
走了好几家玉店，没有合适的东西，后来发现一套精致的玉茶壶，向陈少兵请示过后，买了下来。这个玉茶壶有几点好处：首先，梁总喜欢玉器，而且有些鉴赏能力，懂得这套东西的价值。同时茶壶很实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用泡茶的工夫消耗梁总的时间。茶壶有了之后，接着我又买了几种好茶叶。虽然我不知道梁总喜欢喝什么茶，但是各大品牌都可以买一些。最后，我还不忘让卖茶的小姑娘教我一些泡茶的速成经验。
来到梁总办公室前，我先去了秘书那里。秘书早来了，而且一点也看不出昨晚喝多了的样子。我悄悄地问他，合同在哪里。秘书指了指他的抽屉。我拍拍他的手臂表示感激。
很不巧，梁总上午开会。这对我而言是好消息。我一面守在秘书办公室，一面给周海打电话，询问我们的流程情况。周海说，今天上午各个部门领导开会，他已经回家睡觉去了。我差点没当场骂出口。周海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不过，此刻他不能再放松。假如周海不能顺利走完流程，那我的一切努力全是白费。我立即给陈少兵电话。我提醒他，目前我们的材料还有3个主任没签字，必须让周海盯住，假如明天这份资料还到不了梁总手上，那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当然，我没有提周海在家里睡觉的事。
陈少兵回答三个字：“知道了”。
直到中午，梁总也没有出现，可我最担心的问题来了。午饭的时候，周海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运维主任要出差，他已经回家收拾东西了。所以，我们的签字有可能要泡汤。
我听着电话，久久地说不出话。刚挂完电话，陈少兵的命令立即跟来。他急不可待地说：“小新，你立即打听一下运维主任的家在哪里……”
我冷静了一下说：“运维主任是陈总手下，我们应该先给陈总打个电话，顺便问主任的家在哪里。”
陈少兵说：“你打电话。”
我顾不得许多了，立即拨通陈总的号码。原来陈总也在家里，他下午和运维主任等几人一起出差。我大致说了一下签字的事情，陈总爽快地回答：“那你们到机场来吧。”
我马上给陈少兵回电话，并通报给周海。我和周海拿了合同赶往机场。去往机场的路上，我买了两个MP3和两条软中华。陈总和运维主任都抽烟，我想不出旅途前还可以送什么贵重物品。当然，我也没有忘记在MP3上存满歌曲。
我们在机场的候机贵宾室里找到了陈总一行人。一大帮人正应和着陈总，谈笑风生。按照流程，还不到陈总签字的时候，但陈总还是很给面子，大笔一挥签了字。运维主任嘟个嘴，本来不愿意签字，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就范。运维主任是王立成负责的人。从这点可以看出，王立成与他的关系也一般。我想这大概就是陈少兵严要求、多汇报所得到的结果。
从机场回来，周海花了一个下午时间，终于让建设主任签了字。现在合同上唯一只剩一个主任的签字——采购中心主任。我向梁总秘书了解了一下情况。梁总今天一整天开会，但是明天没有别的安排。幸好她下午不在办公室，否则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明天又该怎么应付呢？
梁总9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见到我，很友好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她当然不知道我一夜没睡好，早上7点半起床，8点就开始等她了。我买了茶叶，准备了泡茶工具，今天她不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的。
进了办公室，梁总叫人给我倒茶。我忙说不用，因为今天我专程是来泡茶的。我取出那套晶莹剔透的玉茶壶。玉茶壶是由翡翠制成的，看上去就让人口渴想喝水。茶壶配了4个小巧玲珑的杯子。每个杯子都不尽相似，因为没有两块玉是完全相同的。
梁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几个小杯子吸引住了。她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我就问她，哪个杯子的成色最好。
她瞄了足足有十分钟，然后像一个小女生，逐一比较，最后拿起一个杯子说：“我喜欢这个，不过不知道哪个最好。”
我笑了：“梁总，您拿的杯子，成色的确是最好的。专业地说，成色就是水色，这个杯子水色的确很好，因为里面的白色丝状物最少。不过，假如让专家分析，这个杯子只能排第二，因为里面另有一道痕迹。”
梁总好奇地问：“是裂痕吗？”
“不是。玉碎瓦全，哪怕玉碎了，也不会出现裂痕。痕迹是矿物杂质。这杯子输给另外一个，就是因为有矿物杂质。”
梁总恍然大悟地笑了。我继续说：“梁总，借您的杯子用用。”我打开电脑包。包里是各种茶叶。
梁总问：“你来卖茶叶的么？”
我说：“梁总你要买当然最好，但是现在先让你试试用这套东西泡茶的效果。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多带了几种茶叶。”
接着就开始泡茶。可惜我速成的泡茶功夫很幼稚，梁总忍不住动手开始帮我……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估计前来拜访的人不少，不过网信有规定，有人在里面的话，其他人是不方便进办公室的。
午餐时间到了，我大胆地对梁总说，今天是我生日，因此想请她一起吃个饭。
梁总很惊讶地看着我：“真的是生日吗？你不早点告诉我，我没什么礼物给你呀。中午这顿饭，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
梁总肯相信这个胡编乱造的生日，也许是这套玉茶壶起了作用，也许是我在她心中的印象还算不错。无论如何，我是幸运的。于是我找了一个尽量远离市区的饭店，按照梁总的口味，点了一桌菜。这是我和她第一次单独吃饭。我们聊了许多，我的家庭，我的成长，我的大学……我开玩笑说，以后就叫她梁姐吧。梁总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饭后我抢着买了单，然后找了一家清雅的休闲馆安排洗脚午休。我真想给她一颗安眠药，好让她睡一下午。趁她午休的时候，我和周海通了电话。周海终于走完流程，现在就看梁总先在谁的材料上签字了。
陈少兵整个上午不停地来电话，发短信，我避而不接。业务上的压力，他解决不了。同样，他的压力，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总之，他是一个无法和下属分享工作的领导。
梁总醒了，梳洗出来看了看表，对我说：“小新，我们到商场，给你买件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说：“梁姐，要不你给我买件衣服吧。以后我穿这件衣服来办事，你看了顺眼，我也一切顺利。”梁总笑了。于是我们又开车到商场里转悠半天。她给我买了件运动外套。这件外套是梁总付的钱。
终于，我们又回到了网信大厦。梁总问：“你还要去我办公室吗？被你拖了一整天，我要加班了。”
我连忙道歉：“真是对不起。不过，我电脑包还在你办公室。而且，还有两种茶叶没有拆开。哈哈。”随后我立即给周海发短信，告诉他安排递交我们的签字资料。
我和梁总走进办公室不到5分钟。建设部主管进来了。主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抱着厚厚一叠资料让梁总签字。我知趣地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我的眼睛盯着梁总的表情。我怕她皱眉头，又怕她发疑问。
梁总开始翻阅文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的脸热得发烫。我很傻地笑了笑，她回报以微笑。终于，她的笔落在纸上。
签字结束了。我们比中为早了一步。
主管离开以后。梁总问我：“你们这么想今年收到钱吗？”
我坦白说：“我不太想，但是我的领导想。这关系到他的官位，他的考核。我们今年就差这笔钱。”
梁总不怒自威地笑道：“臭小子，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省得在我这里磨蹭了一整天。”
我抵赖说：“磨蹭一天是主要的，其他要求是次要的。”
“小鬼，我早就知道你今天有目的。你的短信没断过，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吧。你说实话，还有什么要求？”
我的心中涌起感激。我想我曾经感动过她，现在她又感动我。我曾经这样对待很多人，总算还好，他们也都这样对我。我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梁总想了想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年我们有两大计划，第一个计划是预付费项目，你可以回去准备了；另外一个，等过完春节再告诉你吧……”
哦，预付费项目——这是我在华兴搞定的第一个项目。那还是在一年前，我在橡城的时候。那时候，我的身边还有任总；那时候，我的身边还有青青；那时候，我对工作还抱着幼稚的热情与美好的向往；那时候，我觉得成功总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努力来达到；那时候……无论如何，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串由无尽烦恼组成的念珠。
乐观的人，笑着数完这串念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