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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他是一个刚入行的菜鸟导游。

她是一个已经在这个行业里浸淫了三年的老油子。

那一年,她是他的师傅,他是她的徒弟。

他长得高大帅气,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但他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从未对人说起,却几乎人尽皆知。

她长得小巧玲珑,秀外慧中,人前总是一副害羞的样子,但在团上,那就是她的天地,她的舞台,然而她只为一个人表现,因为,他是为了她才走进了这个行业,因为他是为了她的家人才放弃了自己的光明前途,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凑到最多的钱,救治她患了白血病的母亲。

那一天,那是一个她从未接过的旅行团,团里的每个人都是富甲一方,出手阔绰,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伺候好了这些人,别说是治好她的母亲,就是她从此离开这个行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也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但是,他更多的却是担心,因为,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用那种办法。

夜深了,北风呼啸,冰冷刺骨,他却丝毫不察,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在宾馆外久久徘徊着不肯离去,因为,她就在宾馆里,没有出来,可她应该到医院里去陪母亲的。

当他抽完最后一颗烟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了曙光,她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她显得很憔悴,步履也有些蹒跚。

“我们结婚吧!”这是她见到他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他惊呆了,他喜欢她,但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他从未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她的心,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她的母亲最终还是没有见到他们携手走进婚礼的殿堂,他们不差钱,可是她却已经病入膏肓,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无力回天,当医生将她盖上白布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她没有哭,她的表情很奇怪,那是只有自己的天塌了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他们的婚礼就在她的母亲去世后三个月内举行,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在那个疯狂的夜晚,他没有见到女人最宝贵的落红,起初的惊讶转为愤怒,愤怒转为痛苦,痛苦最终只浓缩在几支烟里,他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痛哭失声,那是身为一个男人,却无力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痛苦。

“作为我的女人,你要做的只是打理好这个家,我回来的时候,有热饭吃,晚上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躺在我的怀里让我保护,将来可以为我生一群小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这是那个晚上他对她说的话。

从此,长白天池少了一个舌粲莲花的导游花,山下的某栋楼里却多了一个贤惠的女人。那一年,一对传说中的导游情侣在导游界销声匿迹,一个劳务公司却挂牌成立,他决心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他的女人不再受伤害。

可是生活永远是充满了变数的,他意气风发地和自己的两个朋友组建了这家劳务公司,可却缺乏对市场的足够了解,更没有了解过详细的运作流程,当第一批工人组织完成的时候,他们却发现不知道该把他们送往何处。

“去那边吧!”他的一个朋友说,他想了想,本想拒绝,可最终却拗不过朋友的劝说,但究竟该怎样过去,他却不知道了。

“走天池吧!”他的朋友又说,“那里安全,不会有人查的!”

“可从来没有人从那里走过!”他不无担忧地说道。

“路是人走出来的!”他的朋友信誓旦旦地说道:“枫子你放心,哥们不会害你的,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白枫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悄悄地来到了天池,那里,一艘简陋的小木船正等着他们,当所有的工人都上了船的时候,白枫本欲跟过去,却被他的两个朋友拦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艘小木船载着白枫的梦想,载着每一位出国劳务者的梦想,缓缓地驶向浓雾中,他们要冲过浓雾,冲向自己的新天地。

然而梦想的破碎只在一瞬间,当浓雾彻底掩盖木船的时候,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进了白枫的耳朵。

“怪兽!”白枫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禁懊悔不已,他自幼在长白山脚下长大,天池怪兽的传说早已是耳濡目染,可在利益面前,他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要去救人,他一定要救出他们,可他身边的朋友却死死地拉住了他,告诉了他一个足以让他彻底崩溃的消息:出国劳务的事情根本就是个骗局,他们哪有那样的能量呢?

他彻底沉沦了,每天照常去上班,照常下班,只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公司,他究竟做了什么,他抽烟,他酗酒,他每天把自己沉迷在纸醉金迷中,只有回到家的时候,他才能对着自己的妻子微微一笑,说:“公司生意很好,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养着你!”

可是,人前风光背后的辛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转眼两个月已经过去,那些出国劳务的人该给家里寄来信息了,可是那些人已经永远沉睡在了天池底,那些信息,那些该给家里寄来的收入,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他想到了死,那一天,他对自己的妻子说,“我要出差,要去很久,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吗?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瘦了,你知道,我会惩罚你的!”

他就是她的全部,她从未想过,他会骗她,如果他离开了,她要怎么办,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她会带给他一个惊喜。

看着她顺从地点头同意,他的心里竟有些不忍,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怎么去面对那些人呢?

狠了狠心,他带着她忙里忙外准备好的行李,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来到了天池边,来到了那天那些人离开的地方。

“我来陪你们了!”他惨然一笑,将行李扔进了天池,随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当冰冷的天池水当头浇下,他犹豫了,他想起了在家里静静地等着他回去的她,他走了,以后,她该怎么办?经历了那件事情的她,如果再没有了他的日子,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吗?

他挣扎着想要回到岸上,可是湿滑的河堤却不给他任何的机会,他的体力在快速地流失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体力不支,永远地,不为人知地沉睡在这里。他想要呼救,可是,为了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他特意选择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就连自己的兄弟都没有通知。

他甚至已经看到,因为他的错误,那些永远沉睡在这里的人已经缓缓地向他走了过来,伸出了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脚,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缓缓地向下坠去,光,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刺眼的光,他不由自主地微闭起了眼睛,却发现那光和一些人形容的,人死时见到的光有些不同,那光竟然在微微地晃动着。

“你醒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没有任何的涟漪,不带任何的感情。

和王华,就在这样离奇的境遇下相遇了,那时,他刚刚退伍,地方上却不肯为他安排工作,只上过高中的他又在部队里受了伤,头部遭受重创,智商受到了些影响,不知道在这样的社会里能做些什么,郁闷的他晚上一个人出来散心,却在无意中救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面对着救命恩人,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寻死的原因,王华,一个出身特种兵的人,竟然被他的深明大义所感动,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成为了一名导游。

而他拖着疲 惫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她告诉了他一个让他有理由继续奋斗下去的事情:她怀孕了!

“那些人,好好安葬了吗?”他找来了自己的朋友,平静地问道。

“他们永远不会再出现!”他的朋友只是含糊地说道。

“那好吧,他们的家人,我们应该负责,毕竟是因为我们,他们才……”

“我们知道,不用你担心,我们已经做了,但我们的积蓄维持不了多久!”

“我懂,我们重回导游界吧!”他静静地说完这句话,便微笑地看着他们,他们只是点了点头,但他们的笑容却那么古怪。

某一天,人们突然发现,他又回来了,他拼了命地带团,赚钱,却在每天回家的时候总是打扮的西装革履,然而,导游的收入毕竟不稳定,他渐渐感到有些捉襟见肘了。

那是某一天的深夜,已经到家的他突然接到了朋友打来的电话,短暂的慌张过后,他抱紧了自己的爱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宝贝,公司有点事,我过去处理一下!”

深夜的长白山,雾气缭绕,月色惨淡,参天古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仿佛一只只鬼手想要抓住这个匆忙赶路的男人,可他却不为所动,只是行色匆匆地走着,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兄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要去报警吗?如果报警,他的两个兄弟下半辈子就毁了,而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要帮他。犹豫了良久,他找到了王华,却并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希望自己的兄弟还有机会,如果王华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就彻底完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和这两个兄弟,真正能救他的,就只有王华。

那是一个胖胖的男人,已经浑身浴血地倒在了那里,身上的金银首饰,还有那些现金,银行卡都已经放在了一边,一张纸上凌乱地写着一些数字,那是他的密码。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甚至能想象的出,那男人跪在地上,求他们放过他,他们要什么都可以,于是,他们摘下了他贵重的首饰,翻出了他的钱包,又让他写下了密码,男人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保住自己的命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会这样白白地遭受损失,可他忘了,敢不做任何掩饰地将他绑到这里,又怎么会让他就这样离开呢?就在他憧憬在眼前的这几个人被绳之以法的时候,一张狞笑的脸充斥了他的眼睛,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一块板砖疯狂地飞舞着,直到他再也没有了声息。

“枫哥,这一下子,不仅能支持我们养那些人一段日子,甚至,我们还能补贴点家用!”他的兄弟兴奋地说道。

“小心!”王华突然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白枫愕然转身,就看见那个已经浑身浴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手上捏着板砖,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如果不是王华的一声提醒,他恐怕已经倒在了地上。

身手敏捷的王华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胖子放倒,扔进了天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种拦路抢劫的,你们也是,大晚上的来这里干什么?”王华正气凛然地问道,让那几个人讪讪地笑了笑,都知道他的心智和他们有些不同,并没有多说什么。

“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是人为的,还有,今天晚上,出怪兽了!”白枫淡淡地说道,他知道,如今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这个时候退缩,那些人的家人怎么办?他这样安慰自己。

“不报警吗?”王华犹疑着问道。

“警察不是万能的,不一定能管得了这些!”白枫无奈地笑了,王华只是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池怪兽,已经多年没有出现的传说在这个夜晚再一次复活了。从那之后,天池怪兽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甚至偶尔在白天也会出现。

日子在他们的胆战心惊中渐渐趋于平淡,这个时候,她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他们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人世,可这个孩子注定是悲剧的,当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原本的喜悦却被一种悲哀所取代,十个月,整整十个月,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那个夜晚的不幸,可就因为这个孩子,所有的阴霾重又填满了他的脑袋。

他要报复,他现在的生活都是那些人造成的,他不知道究竟是谁,但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使一人落网,这是此刻他的信仰!

一个个电话打了出去,一封封邮件发了出去,一张张脸孔在那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们匆匆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悄然来到了这里,循着那人的指示,他们费力地挪动着自己发福的身躯,在见到那个恶魔的刹那,交出了他们要求的东西,下一刻,却被无情地放倒。

当白枫的妻子带着已经五岁的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彻底崩溃了,哭泣着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看到这一切的筱雨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她只是隐隐地感觉到,白枫是有妻子的,可是涉世未深的她却还是怀揣着幻想,希望那只是她的错觉,可当她看到白枫的妻子的时候,终于还是默默地离开了,甚至没有让我们任何人看到。

“太感谢你们了!”李所紧紧地握着我们的手,“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案子不知道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侦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他们残害,这些蛀虫,没想到啊,在我的辖区里,竟然还有这种人,是我的失职啊!”

“事情并没有结束!”洪叶微微笑着,“王华的死,还没有水落石出!”

“这还不简单吗?”李所哈哈大笑:“一定是他良心发现,试图劝阻他们不要再这样做了,结果他们害怕王华会揭发他们,于是先下手为强了!”

“真的是这样吗?”慧新冷冷地说道:“从始至终,白枫的供述中没有一句,哪怕是一个词提到王华,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还有王华的身份,他是退伍特种兵,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李所,我记得你说过,你的辖区里每一个军人你都知道,可王华明明在你的辖区里,你却说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那个王华有些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直到刚才,王鑫,你还记得那辆帕杰罗吗?”慧新悠悠地问道。

我猛然想起,派出所院子里停了一辆不属于所里的帕杰罗,那个早上,一个男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车里冲了出来,躲过了我们的追踪,那个早上还有一个人也从帕杰罗里走了出来,他说那辆车不是他的,可他却能够进入那辆车,他说那辆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却被我们发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王华!

那是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人,他的智商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但他不是低能,他的正义和善良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一次次,白枫对他说,那些人都该死,他抢了好多人的东西,杀了他们,是为这个社会除害!

可善良的他却并没有下过死手,只是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任他们自生自灭,就是这一念之差,让整件事情还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而渐渐的,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似乎并不对,教训坏人,应该由警察来做,于是,他按照某个人的指示,在某个清晨,将自己写的材料带了过来,他没想到,这会是他丧命的缘由。

如果没有保护伞为他们擦屁股,就凭着他们并不高超的犯罪手法,又怎么会逍遥了这么些年呢?

“李所,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洪叶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是一些照片,照片拍摄的是一些档案,那些档案却明显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而就在那些档案里,夹杂着几张照片,那是白枫他们最近几次作案时留下的影像。

“不想解释一下吗?”苏海峰饶有兴致地说道。

“你想证明什么呢?”李所平静地问道,手却有意无意地放到了腰上。

“白枫作案的手段低劣,却从没有被你们发现过,王华给你准备了这些材料,你却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但是他却死了,你的潜水设备都是国外进口的,维护保养都要送到国外去,怎么就会有同样的油渍集中残留在潜水员根本没到过的水域,你说我想证明什么呢?”

“这里是我的地盘!”李所微微一笑,手指一动,枪就已经到了手里,手指轻轻扣动扳机,他有足够的自信解决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毕竟自己当年可是军队里的射击冠军,枪声响起,李所的狞笑却定格在了脸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慧新,他不敢也不愿相信,竟然有人比他掏枪出枪还快。

“筱雨,我也是被逼的!”临闭上双眼前,李所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一刻,我明白,白枫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爱着自己的女人,他只是太要面子,不肯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只好将所有的委屈都埋在了心底。

内心已经极度扭曲的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报复别人的机会,筱雨,只是他可怜的猎物罢了,大概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导游,竟然会和派出所的所长扯上关系,也就是那时候,他才坚定了要把筱雨搞到手的决心,在将来,这可是一招非常妙的棋子,筱雨那个傻孩子,绝不会看着他被送上刑场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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