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回到房间,司机冯师傅也跟了进来,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半晌,才冒出一句话:“那个戴天然,没动你吧?”
筱雨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没有啊,戴哥人不错,还多给了我一部分导服呢。”
换一个有经验的导游都不会对司机说出这番话,因为只要是额外的收入,就应该和司机平分,这似乎已经成了行内的潜规则,可初来乍到的筱雨怎么能懂这些呢?
果然冯师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但这精光一闪而过,筱雨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那个,冯师傅,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我换下衣服!”筱雨礼貌地问道。
“那么着急干嘛?”冯师傅笑了笑,“还早呢,我们聊聊吧。”
筱雨已经很累了,酒劲慢慢地涌了上来,可她也知道,就算惹了客人,也不能惹了领队和司机,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蜷缩在了床头。
“其实,你去戴天然那里的时候,我就一直在门边,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冯师傅有意无意地说道,似乎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筱雨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感激之情,这个司机似乎并不像大家说的,起码对她,他还是很关心的。
冯师傅似笑非笑地看着筱雨,继续说道:“你是第一次带正规团,出来的时候社里交代过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筱雨感激地点了点头,确实,从市里一出来,这个冯师傅处处都很照顾她,导游词卡壳了,冯师傅就接过话头讲几个小笑话暖场;讲解冷场了,冯师傅也能蹦出几个典故来把客人的注意力引回来;就连她组织活动,游客们都不参与,冯师傅也是干脆亲自上场,来上几嗓子。
一点点,一滴滴,冯师傅虽然没有明说过照顾,但却有意无意地都在维护着筱雨的利益,就连那几杯烈酒,不也是吗?可她却不明白,冯师傅此刻为什么要说这些。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女人也怕入错行。”冯师傅自顾自地说道,“旅游这一行,你也应该听说过,其实并不太纯洁,良莠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说实话,你这种女孩子,进了这个行,要想保持下去,是很难的,就像那个戴天然,他以前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可是这几年下来,你看他现在什么样子了?我要是晚去一点,估计,你应该已经在他的床上了。”
筱雨的心里咯噔一下,戴天然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而且都或明或暗地指出对方是坏人,两个人谁说的才是真的呢?
“其实,这一行,我都干累了。”冯师傅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多年,该拿的,不该拿的,我都拿了,结局就是一到旺季,自己就没几天在家里,一直跑在外面,有时候回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了。”
冯师傅说的是实话,旅游旺季的时候,不仅仅是导游得不到休息的时机,就是这些司机也没有休息的时候,但旅游这一行,尤其是地接社,也就只有这一段时间才能挣钱,虽然辛苦,但为了生计,也就只有坚持着。
“我整整一个月没有回过家了。”冯师傅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差那几个钱,这些年早就挣够了。”
“冯师傅,那你?”筱雨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这个四十几岁的英俊男人,成熟中竟然透露出一抹苦涩与颓废。
“因为自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冯师傅苦笑了一下,“入了旅游这一行,就是一辈子的事,不管你干了多久,你都是干旅游的,咱们这一行,在别人看来,是高收入群体,一个团砸下来,十几二十万都有可能,但其中的辛苦只有咱们自己知道,有一天,当你想要离开这个圈子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人们总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我们是旅游圈里的人,在他们眼中,我们是从身体到心理都肮脏的人。”
筱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她的专业就是旅游,除了这一行,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难道还要去酒店,从端盘子干起吗?她是本科毕业生,一个大学生去端盘子,回家,怎么交代?
“秦导,你还有退路,你还可以说自己是大学毕业生!”冯师傅微微一笑。
“不!”筱雨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我喜欢导游这一行,用自己的讲解去给游客带来快乐,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钱,我是干净的,何必去管别人怎么说?能说出那样话的人,如果是旅游圈的人,那是他们自轻自贱,如果是外行人,那是因为他们嫉妒!”
冯师傅愕然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能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忍不住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秦导,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语,似乎都在思考着这个沉重的话题,又似乎都在思考着怎样才能换个轻松的话题。
“秦导手头最近有点紧吧?”冯师傅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
筱雨明显一愣,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没有,不过咱们导游嘛,不就指着这几个月吗?”
“我还能看出来,一般的导游这时候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可是你,这身衣服,有几年了吧?”
这句话说到了筱雨的痛处,我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所以我才会早早地出来工作,可是我的那点工资,除去了两个人的房租,刚刚好够我们吃饭而已,买件衣服,就算是批发市场里的衣服,也是奢侈。
“我说过我不差那几个钱。”冯师傅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的导服是你的,那些额外的钱,我也没必要跟你争,就连车费我也不在乎,不过,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导游圈里干下去,你师傅总该告诉过你,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筱雨彻底愣住了,这个前一刻还循循善诱地教导她的好司机冯师傅,转眼就已经换了一个人,她惊愕地看着冯师傅,不知所措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机。
“早晚有一天,你都会经历的。”冯师傅说着,已经站起身,旁若无人地脱去了上衣,露出了里面精壮的肌肉,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体内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筱雨无论如何是无法对抗的。
“我给你钱,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你也别指望我会像别的导游那样顺从你。”筱雨故作冷静地说道。
“说的倒是很好听,但是你没听我说吗?我说过,我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是不管你想不想在这个圈子干下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我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气,不是你一个刚入行的导游能够想象的,只要我一句话,别说在这个圈子你干不下去,就是转行,也一样干不好!”冯师傅似笑非笑地说道。
筱雨彻底地愣住了,与此同时,酒劲也涌了上来,她只感到头脑一阵眩晕,挣扎着拨打了我的电话,可电话的那一头传来的,却只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句机械的电子合成音。
就在这个时候,筱雨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那个本已经坏掉的电话,自那天子夜响过之后,今夜,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司机愕然地看着那部电话,似乎他也知道那个子夜电话的传说,愣愣地看了半晌,才悻悻地扔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筱雨听,还是说给那部电话听的。
此刻在路上的我和苏海峰,正焦急地赶往温泉山庄,他弄来的这辆车子排量过低,没办法上高速,只能在乡间的小路上颠簸地前行,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惊惧,要过他的电话就给筱雨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筱雨才接起来,听到她的声音,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去,可是下一刻,我却再一次体验了过山车的感觉,因为筱雨竟然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上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