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朵火色的梅花越来越大,幻境中的细节也逐渐清晰起来。若干金色的咒符文字纵横交错在这花朵周围,像从火焰中冒出的星点火花。接着,迎面扑来了一股热浪,白翌辰觉得自己就像忽然掉进一锅沸水里。不过,虽然刚一碰触时很烫,却并不如想象的灼人。刚经历过阴煞浓重的鬼宅洗礼,此刻忽然来到了这阳气醇厚的秘境,温度和气氛上过大的反差令他一时不太习惯。
“这是什么密咒?”
白翌辰想问,然而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看到地面正快速变大的向自己扑来。
他慌忙凌空当中调整姿势,然而身子只来得及转过一半,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拍在地上了。他索性一闭眼睛,就等着挨摔。却在这时,胸口的衣襟忽然被勒紧了。
又等了半天,不但没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反而感到脚下缓缓着了地。他忙睁开眼睛,只见夜游神正驾着玄鸟,一手提着他的后衣领,一手扶着城隍,帮助他们安然着陆。
白翌辰不禁呼了口气,但是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紧紧拉着城隍的手向四下探去。
除了不断有金色符文流动之外,这小小的空间就只剩下些许黑暗了。
“这是在哪爻的位置?”
白翌辰自言自语,他用手触摸着那无边的黑暗,渐渐摸向结境边沿。
“是坤爻。虽然从外部看,它的位置在不停 变化,但是在内部,却和乾卦一样是固定正中而对的……被引到这里,或许老爷子是让咱们应变起来方便些……比如可以快速逃跑。”
城隍说着,含住了烟袋嘴,轻轻吸着。金色的烟袋锅中火光一闪,渐渐一团光亮了起来,它像一波清水般,逐渐满上了金色的边沿,形成一个果冻般的晶莹的凸起。随即,那柔软的光团涌了出来,流淌到地上。随着地面上溅起了光点,整个结境忽然亮堂起来,仿佛是被清水冲去的墨色,露出了原本的光华。
“这……”
只见,在他们周围各分出六个小房间,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看不清楚。唯一清晰的只有流动的金色符文,以及不断发散开的灵光。
白翌辰正站在一个隔断的边沿,在他手中的符纸分明已经燃烧殆尽,但是仍旧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凝在指尖不散,就像一盏小小的指明灯。
他刚靠近过去,面前竟然自动开启了一个通道。
“走。”
白翌辰拉着城隍钻了过去。
这个房间很眼熟,因为靠墙的地面上,有一片红色的阵法痕迹。
“我看到,白虎煞就是被困在这个阵里的。”
白翌辰指了指那痕迹,轻声说。
“煞气有它的活动区域,不可能被捉在这里。”
城隍懒懒说。
“可我看见了啊!”
白翌辰没好气的说,城隍皱起眉,见他那副认真的样子,便不屑一笑:“那它一定不是白虎煞。”
“那你说,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白翌辰哼了一声,这破碎的阵法中已经没有了白虎煞的任何痕迹,所以他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夜游神却在背后幽幽开口道:“这里,有血迹混在阵痕中。”
“在哪?”白翌辰忙凑上前,只见那被打乱的阵法是由红色的矿石粉末组成,大概也是朱砂吧?其中,果然有一些褐色的粘稠液体搀在其中,带着隐隐的血腥味,仿佛才留下不久。
“这是谁的血?”白翌辰有几分诧异的看向夜游神。
然而城隍却不紧不慢道:“我家小黑又不是狗,闻不出来是谁的。”
夜游神略一沉吟,便对白翌辰摇摇头。
“啧……”
白翌辰也明白这主仆俩又再玩猫腻,便愤愤的站起身,继续向结境边沿走去。
心中却暗暗奇怪,如果真是白虎煞,那不可能留下血迹。那是古爷爷和赵一凯留下的?又或者……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但很快又摇摇头,自己先否定了这个设想。然而心中却却愈加的不安,有些细节开始和顾小夏的对话慢慢对上,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未免太可怕了……
结境,忽然传来隆隆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很远,仿若隔着千山万水的地方正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但是空气中所能传递而来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震颤而已。
他抬起头,试图从着忽然被搅动的气流中嗅到些信息,然而那震颤感始终离得很远,这令他有些茫然。
然而对于赵纹古的关切令他已经来不及再去纠结这声音是什么了,他拉着城隍走向秘境另一端,将手放了上去。
手掌还未接触到边沿,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狂怒的野兽般咆哮着,骤然撞了过来。白翌辰只感到身子一颤,竟然被撞退了好几步,要不是一直拽着城隍,只怕他就要仰面摔倒过去了。
“我靠,这是什么?”
白翌辰定了定神,怒骂到。城隍却拉了他的手,以指点唇,轻轻“嘘”了一声。
他又从烟袋中吸出烟雾,喷在那层毛玻璃般的结境层上。只见那隔断逐渐开始发亮,有讲话声断断续续传来,越来越清楚。很快,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了。
只见赵纹古和赵一凯爷孙俩正面对面的僵持着,背后是无数血红的锁链川流不息,令人有些眼晕。
“有八卦看呢!”
城隍暧昧的笑了起来,那样子真难想象这是地府一方之主,倒更像是哪个好传闲话的街坊大妈。
此刻,一道虚境之隔的另一边,青铜罗盘被放在地上,小小的指针刷刷的兀自转动不止。周围一些黑暗的东西渐渐聚拢,但很快又被驱散开,而布满结境的血色锁链,则遵循着和小针几乎相同的频率穿插流动着。
赵纹古缓慢的吸着气,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加衰弱,高大的身形躬了下去。他本就有些惨白的面色,此刻竟然有些发青,额角不断有汗流了下来,在他整齐的领口渗出一片水渍。
赵一凯就站在他的几步之外,他的眼神中既有惧怕,又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喜悦。
“你难道……真要杀了我?”
尽管虚弱,但赵纹古仍旧沉住嗓音,尽量平静地问,“确实,在某些邪门歪道眼里,我的力量确实令它们垂涎……只是已经太久没遇上过敢打我主意的东西了……我没想到,我孙儿竟然会抢这个机会……”
“爷爷,我不敢……我只是想让您先在这里……不要打扰我的修行。”
赵一凯的声音依然显得恭敬而畏惧,“我父母一直不在身边,是您一直把我带大的……我不会对您怎样的,我只求您不要阻止我。”
“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走向邪路……那么,你难道现在敢杀了我吗?”
“不敢。”赵一凯顿了顿,口气中带了一份强硬,“但是我有能力把您困在这里。”
“哦?”
“我看到您给他纹了蟠龙图,您短时间内决不可能恢复内力……爷爷,不要逼我做出忤逆不孝的事情来。”
“呵呵……你真是孝顺的紧呢。”
赵纹古冷笑着缓缓抬起头来:“和你如此青梅竹马的琳月,你都能下手……我一个糟老头子又算什么呢,你一定早就恨透了我吧?我给你解释了很多事……可你从来不肯听,那么好吧……”
他缓缓说着,拉起右臂的衣袖,血色的纹身缓缓露了出来,“今天,无论我是死是活,你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因为我,已经无力管你了,这里的所有人……你只要想,就都是你的了……”
白翌辰隔着那层灵光看到,赵纹古的右臂上,是以封灵血所刺的升龙纹身,而且身带七星命点,虽然有些像自己身上的镇魔图,但是颜色更为鲜艳,而龙也显得更加凶猛大气。
“天罡龙纹……”
城隍轻声说,“这是至阳至刚之阵符,若有东西附身在上面,必然也是至阳至刚之物,比如上仙星君之类的大人物,只怕地府的我们都够不上资格……”
“那我身上也是!”
“你的不是,你纹的封魔用的阵符,没东西能附上去!”城隍解释道,“你傻啊,以为是个封灵血都会有东西附身,那这世界不是更乱套了!”
白翌辰看看城隍,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纹身,似乎想透过血肉一直看到灵魂深处似的。
赵一凯同样死死盯着赵纹古的动作,他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随着爷爷的动作,同样将灵气燃烧起来。虽然他的身上没有纹身助力,但是那古金镯却可以产生不同的刚猛威力。
“爷爷,您要为赵家清理门户吗?”他轻声问,眼神中的敬畏渐渐退却,转而有些朦胧而冰冷的东西蔓延上来。
那眼神白翌辰熟悉得紧,鬼宅碰面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是这样由一份温暖而沉溺于彻骨的冰冷,丝毫没能给他一点回旋的余地。
“呵呵……”
赵纹古只是冷声一笑,他微微张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然而就在这将说而未说的瞬间,他右臂火光亮起,一道金色的光网在瞬间覆盖住了整条手臂,眨眼之间,那光华拧成了一条龙形,直扑向赵一凯面门。
这燃起灵光,凝灵成型,扩大形体,发动攻击,几乎是在瞬间同步完成的,没有丝毫预兆与拖沓。
赵一凯连反应也未来得及,就被那金色火龙直扑向面门,这个过程中,火龙不断膨胀着,金色华光愈加耀眼。一片绚烂的火花中,赵一凯摔到了秘境角落,火龙就压在他身上,不断拱动着绵长的身体,像一只贪婪的猛兽撕咬着猎物。
“好厉害……”
白翌辰几乎看呆了。
曾经老威也教他试着将全部灵气结合元灵在瞬间爆发出来,可是自己最快也要几秒钟的预热,这样一气呵成的攻击方式……
也真是不留半点后路了。
他心里又暗暗有些疼,为对付这个不孝子,古爷刚才是真的下了杀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