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翌辰楞楞看着周围景物逐渐变得古旧,色彩愈加焦黄,远景更是模糊,如同一张放得过久的素描画卷。
“我们、我们怎么会到虚街来?城隍说这里的空间太不稳定,所以不许我总来!”
他对着老然咬耳朵,老然一愣,转头呆呆看着他:“咦?没人告诉我不许来碍…”
“……”
见白翌辰无语的样子,他也压低声音说:“古爷就教了我三个大阵法,我套着圈都布置上了。一是制灵,二是困界,三是逆流。”
“我怎么都听不懂啊,你到底要干嘛?”
“困住他呗。”
“……就这么简单?”白翌辰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禁有些头疼,“只困住他管个什么用啊!”
“笨蛋,不困住他怎么严刑拷打逼出实话啊!”
话到此时,两人齐刷刷向墨叔看去。
只见,墨叔坐在地上,眼睛望着城隍庙门,似乎有些失神。
“快,趁机放蛇蛊!”
“哦对!”
白翌辰不敢大动作,生怕惊醒墨叔,他将右手按在地上,几条黑蛇从他手中冒出来,悄无声息的向墨叔游动过去。
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暗中害人用的。
白翌辰经常让它们成群结伙的当炮灰用,虽然可以吸食对方灵气当作养蛊所用能量,可是并非发挥它们的实质用途。
墨叔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向,小蛇转眼已经爬到近前,缓慢的盘绕上他的身体。墨叔颤抖了一下,似乎觉察到了,他猛然用烟壶扫向蛇蛊爬过的地方。
几条小蛇立刻飞了出去,化作齑粉。
“你们把我带进虚街做什么?”墨叔扶着城隍庙的石栏站起身,显得脚下有些不稳,“我还当什么了不起的阵法呢,原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脸上冷冷一笑,满带了不屑。
“满月之时,万物吐纳其灵,汲取月气精华。这其中也包括山川草木……”
老然站起身,对着墨叔说,显得很是沉着,“还有潮汐涨落……”
“那又如何?”墨叔傲慢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虚境幻界,都是靠着精气存在。无论是人,还是一座城,只要精气风水稍有变化,便都会影响到虚境的存在……比如现在这每年一次的中秋月圆,对于潮气的影响也最为严重。当某时刻到来,这凝固了历史的虚街,便会将时光流动起来……”
老然说完,看着墨叔,顿了顿轻声问:“以您的修为造诣,还让我继续说下去吗?”
墨叔的脸色骤然凝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然,仿佛从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呀……”白翌辰轻声问,“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很好……”墨叔忽然冷笑,他习惯性咬住水烟嘴,朗声说,“杜然同学就是利用月圆夜对潮汐影响最大,整个城中水汽最为活跃之际,摆了一个阵法。此阵重点并非压制我的灵气,也不是意图将我困祝而是按照你的意志,将虚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放映机,回溯到了你想看到的那段历史,对不对?”
“没错。”
传说,北京城中有几个海眼,直通东海,经常有水怪妖龙出现作祟捣乱。当年刘伯温奉旨修建北京城时,特意将城修建为“八臂那吒”形,意为镇服妖龙。
而此时,老然提及月夜潮汐涨落,自然影响到海眼动向。这海眼如同京城的穴道经脉一般,穴道一动,必然牵扯全身血气都会产生异动。而城市精魂凝聚的虚街自然会发生不同以往的改变。
他,就是趁此天时地利,布置阵符,借由虚街转动了历史。
白翌辰听完,总算是明白了。他眼睛忽闪闪的看着老然,学着港台电视剧里小姑娘的声调嗲声说:“老然,我忽然好好崇拜你哦……”
“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这家伙好不害臊,他顺手一捋那一头新染成酒红的头发,得意的说道。
“那,你们慢慢看着,我可要走了。”
墨叔说完,拍拍裤子上的土,咬着水烟轻轻呼出一口烟雾。
“糟糕。”
白翌辰一惊,立刻擎出斩妖剑,发出一道剑芒,直接向那团烟雾甩去。
顿时,雾气被穿了个洞出来,却凝聚不散。它飘飘忽忽的在半空中悬浮良久,逐渐散开,回归到了墨叔身上。
“你们在搞什么鬼!”
墨叔忽然转头厉声问。
“您刚才还说,我所布置的这个阵,既能压制灵气,又能用来困住人。怎么转眼自己就给忘记了?”
老然唇角一挑,愈发春风得意。
原来,刚才墨叔试图用灵气将结境灼出一个出口,那团烟雾本来遇到结境便会化开,谁料竟然不起作用,反被斩妖剑划了个口子出来。
“哼,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这三重大阵除了阵主自己外没有其他化解之法。如今你们自己在阵中,不也同样?你必然不敢解开阵,不解阵,我们的情况就是相同,不过是被捆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而已!这样有什么用?简直是作茧自缚!”
墨叔狠狠说。
“您错了,我不必使用灵气。”
老然说,“而辰子是阴差,他的灵气不是自身以阳灵修炼而成,而是完全靠地府所赐,属于阴灵。虚街是阴阳交会之所,我压制的是阳气,而阴灵的力量却不受限制。”
“老然你连这个都想的到?你不要太伟大啊!”
白翌辰对老然崇拜的五体投地,现在能帮他教训墨叔的人对他来说都是了不得的神人,只是没想到这神人是前几天还拉着自己裤脚缩成一团的老然。
老然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其实一切也不过是现学现卖,他做了一个相当合格的复读机而已。
白翌辰转向墨叔,露出一脸促狭,犹如一只饿着肚子的大灰狼,忽然看到一只肥美的小羊羔。
他以经从墨叔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紧张,同时还伴有一种惧怕般的神色。
“怎么样啊,墨重九,赶快投降吧!”白翌辰说着,将白蛟盘绕在肩头,对着他嘶嘶作响。同时又放出几条蛇蛊,围攻过去。
墨叔警惕的后退,依然以水烟壶为武器扫开了小蛇。
“你还敢打我的蛇蛊?”白翌辰又气又迷惑,“他不是被压住灵气了吗?”
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话,转向了墨叔道:“您那法器着实不错,不过现在起到的作用……只怕和一根打蛇用的棍子差不多了吧?一只两只您对付着,还像刚才似的几十只上百只的扑上来,外加这条大粗蛇……只怕您就招架不过来了。”
墨叔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两人。
“您现在尚存一点灵气抵御,过一会……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只能任我们随便了。”
老然继续说,他其实每句话都很是恭敬,然而却绵中带刺,句句戳心,“我当然和您无冤无仇,我也不会用灵气。但辰子要是生气起来,我也拦不住他,不是吗?”
这种谈判必须的口吻和气场,让白翌辰彻底拜服了,心想,过去只知道老然这人打架闹事有一手,真没想到他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要谈判吓唬人,真是会踩痛脚抓重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啊!
“那好,我不反抗,你们也别乱闹……”墨叔终于松了口风,“既然已经倒退了历史,你们自己去看一个真相好了,何必一定要从我嘴里说出来呢?何况讲了,也不见得你们信。”
“讲,我们需要口供!”
白翌辰踏上一步,大声说。
“别傻了,口供有什么用?结境里什么也录不下的,这都不知道?”墨叔冷笑。
白翌辰脸上一红,他早忘了结境会阻隔一切通讯信号,而录音录像,也都会变成一团杂音和雪花。他暗自开始担心,在墨叔家中的录音还能有多少。
“别插嘴,让你说话再说!”
老然打了白翌辰脑袋一下,心里抱怨,好好的谈判风向都被你小子搅合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装模作样说:“有些事,亲口听您解释,我们更加明白一些,毕竟这里我们看到的也不过是一段画面而已。”
墨叔点点头:“可以。”
随后他转过身,望向城隍庙那扇被染成暗黄色的大门,空吸着水烟,良久轻声问:“那么,我可以不可以先问问你,哪位幕后高手策划了这一切?凭你这个小辈儿,根本想不了这样周全。”
“自有高人点拨。”
老然说着,将白翌辰推在身后,自己向墨叔走去,一直走到近前,对墨叔恭敬地伸出右手,“来,您跟我们去看看吧?”
“小心……”
白翌辰轻声提醒,他生怕墨叔那尖尖的手指会忽然掐上老然身体上任何一处要命的穴道,就像他数次掐住自己的后颈大椎穴,以及脆弱的腕骨,以此来挟持威胁自己。
墨叔垂了眼目,并不伸手相接,却随着老然的动向转了身,两人并肩向城隍庙里面走。
白翌辰有些纳闷,便跟在后面。老然将一只手伸到背后,伸出食指指了指墨叔,然后又伸出两只指头比出个“V”型,晃了晃。
大概意思是,已经把这老家伙搞定了!
现在白翌辰是三人里唯一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性灵能生化武器的人,只要墨叔不会忽然发难制住他,那么一切都有胜算。
而老然现在和墨叔的站位,是一种相互制约的状态。老然没和墨叔动过手,但是以他的打架经验,墨叔想一时结果了他也难。墨叔想去偷袭白翌辰的话,只能靠纯粹的点穴等功夫封锁白翌辰的灵气,那么稍有动作,老然也必然就会察觉加以制止。
三人沉默着向那个城隍庙走去,然而没走几步,那庙宇连同四周的景色,就仿佛掀过了一张照片似的,变成另一幅模样。每走几步,变换一点形貌,仿佛一叠图画版的日历正在他们步履当中飞速被掀过。
破旧的庙宇,似乎在逐渐变新。而身旁,却有很多人影在晃动,自顾自的在一片昏黄中来去匆匆。
白翌辰看着这奇景,有种理解了什么是似水流年的感觉。
“有什么问题,辰子你就问吧。”
老然忽然开口说。
“呃,你不问吗?”白翌辰惊诧道。
“废话,我哪知道你要问什么,又不是我和墨老师有仇!”
“……我想想……”
被忽然这么一问,白翌辰反而不知道要问什么了,他抓着脑袋想了一会,才揪出一个问题来,“对了!你为什么害死我哥哥?”
“唉……这个问题我答过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墨叔叹了口气,转头对老然说,“杜然同学,你跟白二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压力大不大?他的理解能力太成问题了。”
“压力特大,所以我没办法只好也来阴阳行凑热闹了。”老然耸耸肩膀说。
“喂,你帮着哪头啊?他说谎,让我怎么相信!”
“你怎么知道的?”老然问。
“就是撒谎!不然他干嘛躲躲藏藏的不肯明说!干嘛一句天规不能讲就给我糊弄了!”白翌辰气得跺脚,却见老然白了他一眼,顿时气得心口撞火。
“孩子,你有理也讲个出来嘛,你连个歪理都没有,这么胡搅蛮缠让我怎么帮你做评判呀。”老然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似的说。
刚才老然还护着自己,怎么转眼就真成了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难道事实面前,还需要摆满理由再丢几个证据吗?
白翌辰气得鼓起腮帮子,无奈的动起脑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