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水是水,乳是乳,才能彼此尊重。
在一个深秋的日子,和朋友到郊外游玩,走在满山金黄色中正感叹生命荣枯的时候,朋友突然说:看呀,那棵树!
回头远望,心中霎时涌满狂喜:对面山坡上,枯木衰草中,一棵满是密密红叶的大树俏然静立。那一头浓红,如火如荼,秋日轻风中,尽展着最热烈又美丽的一份风华。痴痴呆望许久,而后直奔过去,对朋友说,要到近处,细细品味,把这份美丽刻印心中。
然而在忙忙赶到的时候,首先的想法却是:不该跑上前来的,真的是不该。远望美丽至极的红叶,近观却都虫迹斑斑,残破非常。默视片刻,没有一句话地转身离去,心中,是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很空。走运了,忍不住再回头望,那棵树,依旧美得令人心悸。
突然明白了,距离的远近可以在瞬间变换人的心情。一个事物的美与不美也并没有绝对的划分,只是有的要远望有的则需近观,一旦颠倒,那份本应是美好的心情也便随之被破坏了。
生活中有过多少次这样的体验,没有走近一个人时候,感觉他(她)
风度优雅,博学而多才,所有言谈举止,都富有无穷韵味。可在有一天,真的走到面前了,对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却猛然发觉,自己以前是太主观太理想化了,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与心中曾存的形象,相距是多么遥远。
远点的距离,有时会给人一种希望或信心,感觉到那么样一份淡淡的温暖与馨香。远处看人,如同赏画,收到的是整体美感,想的是世界上依旧有份美好。
台湾女作家席慕蓉说:“友谊和花香一样,还是淡一点的比较好,越淡的香气越使人依恋,也越能持久。”其中“淡”字,想来也有“稍稍远点”的含义吧。因为有了那么一份距离,心中曾存的形象便不会破灭。
迎面走过,相视一笑,会是何等美妙的感觉。我们并不是一定要和所有的相识之人都结成生死之交的呀,干吗不在心中存一份永远单纯的美丽呢?
有一则英文故事,题目就是“远处的和近处的”讲的是一个火车司机,每天开车经过一座山间小镇,小镇边上有一座花草簇拥的白色小屋。
每次他开车经过,都看到一个女人站在白屋门前,远远向他挥手。起初她身边站的,是一个拽着她衣襟的小女孩,后来女孩渐渐长大了,就和母亲并立门前,一起朝他挥手。司机很受感动。
有一天,他朝着那座小白屋走去,然后忐忑不安地敲了门。门开了,走出的是一张充满敌意和不信任表情的脸。老司机清楚知道,这就是那一个几十年来一直向他挥手的女人。老妇人对陌生人的戒备和冷冷的态度,使他感到强烈地失望了。司机告辞了,心中是说不出的落寞与伤感。
人心本是很脆弱的,有时失望的重击会打碎所有美好的感觉,到头来除了受伤一无所获。人世间,实在有很多东西经不起日久天长的琢磨和观察呀,也经不起面对面的审视和观察!何不把某些本应置远的东西,就按其原来距离安放,彼此欣赏,彼此喜欢,在柔柔亮亮的阳光下,尽收美丽。“真的啊!在这条人生的长路上,有过多少次,迎面袭来的,是那种淡淡的花香?有过多少朋友,曾含笑以花香赠我?使我心中永远留着他微笑的面容和他们淡淡的爱怜。”这何止是席慕蓉个人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是说,与所有的人交往都应隔开距离,有些朋友,是要把心融人其中的,细细致致耐耐心心地接受和付出。有的可能远望不美,却随着距离的渐近而感觉越来越好,一如咀嚼橄榄的滋味。只是人一生真正悦我也能为我所悦者毕竟有限。
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远观的好,心情会因此而轻松明朗,世界在眼中,会总存无限希望。
君子之交,不必要求“水乳交融”。
让水是水,乳是乳,才能彼此尊重。
倘若不安本分的水硬硬地要把乳澄清为水,而不甘寂寞的乳又硬硬地把水浊化为乳,结果呢,两败俱伤,水不是水,乳亦不会是乳。
心智成熟度不足的人,在择友而交时,不明白这个道理,盲目追求一种“不分你我”的交情,幼稚地想在外表和思想上同化对方。
他在你耳边喋喋不休地把他的人生观与价值观灌输给你,他很努力地谋杀你的“自我”。他把你和他不同的地方看成是你性格里的“癌”,他用一把唤作“忠告”的宝剑去割去砍去捣他眼中这块“恶化瘤”,弄得你鲜血淋漓,痛苦万分。
然后呢,他会送礼,送你吃的,送你穿的,在口味上、在品位上,影响你,同化你。等到你和他好似孪生兄弟一样,同进共出,便算大功告成。然而,这时,两人的关系,已不是朋友了,你在不知不觉间,已变成了他的“私有财产”。这时的友谊,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的美丽,但是,它仅仅是建立在“镜花水月”的基础上,有朝一日,你突然清醒了,知道自己是浊化的水,你悄悄地进行“自我净化”,“净化”的工作一旦完成,友谊立刻化成黄鹤,一去不返。
真正的友谊,是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的。有距离,才会有尊重;有尊重,友谊才会地久天长。
尊重的具体含义是:语言有分寸,行为不干涉,思想不入侵。过火的玩笑、伤害自尊的忠告、传播恶毒的传言,都是没有分寸的语言:而在思想与外表上同化对方,无异于将友谊强行“奴化”。
交友之道与恋爱之道,是殊途同归的,你若是水,继续做水,他若是乳,就让他继续做乳;不必融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