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尾声
应帝四十周岁的万寿节，四国来朝。这几年边疆都很平静，未起大的战事。
这一次，皇太子与皇后的位置上坐着莲成母子，没再像十年前那样空着。整个万寿的场面让莲成安排的井井有条，更胜十年前。
西陵国主坐在位置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御心皇后。莲成今年二十六岁，正是一个女人如花般盛放的年纪。动作间唯见万种芳华，尽显母仪天下的气势。留在群臣与四国众人心中的御心皇后便永远如此刻的高贵、华美。
西陵国主宴后跟应帝讨了个宗室之女，回去后与王后同尊。据说，这位王妃生产时，他也手足冒汗的守候在产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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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京城
“大侄子，九叔要吃糖！”坐在小玺肩上的小孩子手指前方的糖摊。
小玺已经十三岁了，他看看那个糖摊子，“九叔，你快要换牙了。糖吃多了会长蛀牙。”
“蛀掉了正好换，快点。”这小孩自然是阿九。远远近近，不少便装的侍卫跟着，不敢稍微错眼。太子殿下，可是帝后独子。按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国太子，乃国之重器，更不该轻易示人。可帝后都挺赞同太子时常出宫了解民情的。
走到摊前，小玺把阿九放下来。
小贩正在用大汤匙勺着煮化的糖画着仙桃，几下勾勒便成了个仙桃。这下阿九不急着吃糖了，他叫小贩把所有的形状都画出来看。
小贩收了小玺的钱，乐得眉开眼笑的。这锭银子把他的摊子整个买去都够了。便不停手的一个接一个画，画好了小玺就送给路过的小孩子。次数多了，到后来，还没画好就有小孩子等在一边了。画的从桃子、小鸟、老虎、大象，不一而足。
“你停手，我来画。”
小贩稀奇的看了眼眼前眉眼比画上的仙童还好看几分的小孩，按说才四五岁的年纪，怎么这话说的他不由自主就放下了汤匙，把位子让了出来。
阿九站到摊子后头，学着小贩的样勺了一勺煮化的糖。周围十几个小孩子舔着糖捧场。
阿九试了一下，觉得站着画稍微矮了一些，指指身旁的小孩，“把凳子抬给我。”
那孩子也听话的搬根小凳过来。
阿九站了上去，挥挥胳膊，嗯，这下合适了。
众人看着他起笔，这是什么啊？从来没见过，小玺也纳闷的凑过来，九皇叔这是要画什么？
看了半晌，好些小孩子还在莫名其妙，小玺看出来了，这是挂着乾元殿御书房那张炎夏全国的地图。眼见九皇叔就在这摊糖的板上画开了，小玺心惊的发现居然毫无差错。
画了一大半，阿九觉得剩下的糖不够，“唉，你叫什么，赶紧再多煮一些出来。”
“小的范喜。”小贩应着，一边按阿九的要求赶紧再煮糖，以供他使用。
这时候，围观的早不是那群孩子了，而是换成了一群青年书生。今年又是一年一度的大比之期了，赶考的考生们又聚首京城。
看着阿九的画，其中一个考生啧啧称奇，“小小孩童，居然胸有天下丘壑，难得难得。”
阿九混不理旁边的人说什么，只专心画着。
“画好了。”阿九甩甩手。
侍卫们早在围拢的人渐多时，也站了过来护着。此时低头跟还在凳上站着的阿九说：“九少爷，天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阿九看看天色，是不早了。他把板上的画用小贩铲糖的铲子推到锅里，重新煮化，然后给自己浇了一颗硕大的棒棒糖。
“小玺，我们回去吃饭。”
应帝一朝废止的选秀制度，由于种种缘由在昭帝一朝又重新开启。昭帝一生，除了皇后，还纳有妃嫔十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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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帝四十五岁万寿节前，御膳房的总管来禀告莲成，宴席上负责主菜的大御厨受了风寒，无法完成最后的那道主菜——丹凤朝阳。不过，他家是世代传下来的手艺，他家有个孙女得了真传，手艺不逊于乃祖。所以特来请示，可不可以让她进宫代做。
女御厨？
莲成想了想，“小玺，你去试吃一下，如果手艺真的那么好，你决定就好了。”
“是。”小玺高高兴兴接了这趟美差。今年十六的他，已经长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也曾经上过一次战场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天赐神力，一战成名的偃王世子了。连小时候他力举金佛的事也被广为传颂。
莲成没想到的是，小玺居然这一试吃，就把心和胃一起交给那位萧姓女御厨了。
办完了万寿节的典礼，莲成和应帝商量起这事。
“御厨家的女儿，这家世也未免太低了，不行。”
莲成坐在床上，幽幽的说：“如果，我的身份真的就是一个孤女，你还会不会这么对我？”
“说到哪去了，你跟别人能一样么？”
“我对你是不一样的，那位小姑娘对小玺也不一样啊。你放心，我找过别的很会做菜的姑娘试过了。”
应帝最后的让步是，小玺必须立下三件大的战功，才可以如愿娶到想娶的女子。
小玺很悲催的跟莲成说：“姑婆，难道我从此要盼着有仗打才好么？”
当小玺二十三岁满足了应帝的要求时，他才同意了让萧家姑娘进门。终小玺一生，也没有娶侧妃。
莲成说：“倒是小玺比较像是我的儿子。”
在炎夏的正史上，谋士徐方只有三次记载：第一次，在海上挡住宗宁潜入；第二次，在北戎王城斗技；第三次，在神将将军第三次出征时作为军师露面，对抗西陵费劲心机训练出来的铁骑兵时，恢复了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即消失的战车，配合阵法，取得奇效。
莲成在宫中看到《良臣录》上的记载，一笑置之，“不过知道是皇后族弟，笔下溢美罢了。”
应帝特旨让李晏来京参加婚礼，过后又废止了不许他外出的诏令。但是李晏还是回了偃城，他跟莲成说在那里住惯了。与世无争，肯定要比在京城多活几年。不过能自由外出还是好的，日后还可去别处走走看看。临走，很郑重的跟莲成道谢。
莲成笑说，“我今日始觉得你是个男人，不再是个男孩了。”
“那当然，我都三十六了。保重，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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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帝五十岁万寿以后，十五岁的掩月离宫出走了。
“哼！都是你成日跟她讲外头的山山水水有多好，看吧，刚说要准备给她择驸马，就不见人影了。我问你，她是怎么出宫去的？”
莲成两手一摊，“找人要紧。”
“根本就是你把人放出去的，我就问着你要人。”
莲成也不客气了，“没错，人是我放出去的。我也派了人跟着，出不了事。我教出来的徒弟，没那么容易受人欺负的。”
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身手尤其是轻功绝佳的少年高手。到处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没几个月就闯出了名头。有人想看那少年的真容，统统败下阵来。直到半年之后，在烟水之畔，以一招之差输于人称‘医剑双绝’的邱叡手上。
邱叡手上拿着掩月的面具，微微惊叹于面具下这张面容的精致。
“听说你许诺满足能取下你面具的人一个要求。”
“我说过，你想要什么？”那是掩月一路顺遂下，少年气盛之语。
“我要你陪我...”看掩月陡然变了脸色要发怒，邱叡接着说完，“四处游走，半年足可。”
于是，那半年，他们便一同结伴行走江湖，足迹遍及炎夏的山山水水。大漠看落日，月下听箫，邱叡教会了掩月真正行走江湖和野外生存的技巧。
半年期满，掩月带邱叡回京城徐府。刚进京城大门，迎面碰上了邱叡远游归来的父母。
邱十二给了掩月一个灿烂的笑容，心道：这可不就是二十年前应大嫂的翻版。
“爹、娘，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十二道：“你老爹我是干什么营生的，卖消息的，自家的大事都不知道，我以后不要混了。”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应月。”
顾百媚笑着拉住她的手，“知道、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了。可真是像你母亲！”
“伯母认得我娘么？”
“认得，伯父伯母认得你爹娘。”
宫里头，李图还在满肚子的不乐意。他的掩月要飞走了，怎么舍得。
“走走，别把人晾着。我知道你心头其实是同意了的，不然他们能走遍炎夏的山山水水。再说了，这故人之子，也算知根知底。”
李图指着莲成，“看你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下如愿以偿了？”
莲成搓搓手，“是啊，我一点都不希望掩月嫁到什么大将军或者丞相府去做当家主母。”她这辈子，没法像顾百媚那样自在，她女儿总算可以。
好容易，催着这位大爷从密道去了徐府。
“你说邱十二早知道你身份了？”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的，不过没戳破。我们就一直以朋友相交。”
双方分主宾坐下，先叙了叙旧。掩月看父母真的同邱家父母相熟，觉得希望大多了。虽然，她已经决定如果得不到同意，她就死乞白赖、软磨硬泡，不过能够顺利当然是更好的了。
“小女自小刁蛮，这次江湖之行怕是给世侄添了不少麻烦。”
邱叡想谦虚一番，不过李图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径自又说起了掩月的娇生惯养。
邱十二示意儿子不要着急，在李图的一个话缝里插了句嘴：“应兄的千金，不消说是金枝玉叶。我跟百媚也是因为两个小儿女是真心，这才腆颜来高攀的。咱们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父母之命还是要听从的。一切依应兄应大嫂的意思就是。”
李图瞪他一眼，搁着三十多年的交情在，拿高攀的话来堵他的嘴。他要是真不同意，岂不是落个棒打鸳鸯的骂名。何况那么多年，邱十二明里暗里也帮过他不少回了。有一回，他的消息来的及时，还化解了和西陵的一场纷争。
莲成这厢看女婿倒是越看越满意，转头要跟李图说什么，就看到掩月在身后拿指头戳他的背。忙瞪了眼女儿，在未来公婆面前也好这么没规矩。掩月对母亲还有几分敬畏之心，忙住了手。
“这事，邱大哥说的是，要看小儿女自己的心思。”
顾百媚一听这话有谱，忙笑着说：“就是、就是。”
李图瞟了眼女儿，“这个女儿，我等了七年才等到，实在不舍得她早嫁。这样吧，看在邱兄和顾夫人的份上，我给你一年的时间，眼下江湖上暗中有一股势力，在唆使江湖各派不服朝廷管束，还时时发生械斗。你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了结了再来娶妻。不过，嫁到邱家的只是应月。”
邱十二点头，“放心，决不让令嫒受半点委屈。”
“哪啊，该教的还是得教。接下来这一年，内子会把小女教成个合格的可为人妻的女子。日后，就要顾夫人多费心了。”
顾百媚笑着说：“我当自己闺女看待。”
据炎夏史书记载，应帝与御心皇后的嫡公主于十七妙龄，未及婚配而夭。
邱家请的大媒，便是彼时已名满天下的神医，邱叡医术上的师尊——楚偭。他这一生也算是求仁得仁。
应月出嫁之时，在母亲耳边轻道：“母后，女儿去替你圆一个五湖四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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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十八岁行加冠之礼，而后，应帝退位做了太上皇，让位于太子李昱，史称昭帝。其时，神将将军李玺掌军，所有藩王已各自就国。据说，应帝就只交代了一句：“不能好大喜功！”
华山险道上，莲成招呼着，“萧泉，你可把庄姑姑看顾好了啊。”七十高龄的庄姑姑坐在两个影卫抬着的滑竿上一道上了山，满足了出宫看山看水的夙愿。萧泉和影就跟在滑竿边上护着。
“夫人放心，小的自己掉下去了，也不会让庄姑姑有丁点事。”
“你也给我小心点，我懒得叫人去找你那把老骨头。”李图负手走在莲成身侧。
莲成与李图走在前面，徐徐而行。这个时候，总算可以慢慢的游山玩水了。这人，第一站就选了华山。还说接下来，先看完五岳，再看黄山、峨眉山...然后再去看水。
“你们就在这里，我和莲成上北峰去看看。”到了山顶，李图交代萧泉。
萧泉看看他两人的身手，想想暗中跟随的影卫，倒也不担心，应道：“爷和夫人小心点，我扶庄姑姑在殿内歇歇。”
“嗯。”
到了北峰，不出所料，他还要去长空栈道。二十多年了，还在不在哦？
没想到，走到一看，虽然颤颤巍巍的，居然那长满青苔的长空栈道还留存着。
看他要跨步上去，莲成忙一把拉住，“老头子，想想你的岁数，别让跟着的人冒冷汗了。”
李图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叫我什么？”
明明就是嘛，还不服老。
“我说，夫君，别上去了。为妻的担心哪。”老小、老小，得哄的。
“那你欠我的话怎么办？”
都走到这里了，他想听什么，莲成哪有不知道的。真是，外孙都快出世了，还是这个德行。
“好，华山为证，我们缘结今生，不离不弃。”莲成说完，奇怪于他的无反应。
好半天，人家才说：“二十多年，不用算利息啊。一辈子怎么够？”这辈子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个时候还求这个做什么。
“我下辈子想投生在海外小国，你确定要一道去？”这人舍得他的炎夏才怪。
“不行，就在炎夏。”
莲成不肯应他，看他掏出一把方便在岩石上刻字的小雕刀，作势又要往那早该报废的长空栈道上去，心一横，拉住他的手：“华山作证，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好，华山作证。”这才满意的笑开。
莲成小小声说了一句：“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谁还记得谁啊？”
没料到，他居然听到了，走在前头，一把攥住她的手：“我就不信，那孟婆汤能夺去我的记忆，还能夺去我的感情？下辈子，下下辈子，每一世，我都会来找你的。华山为证！”
莲成拉着他的手，灿然一笑。
“我跳个舞给你看吧，再老，怕真的跳不好了。”
“求之不得。”距离他第一次偷窥莲成跳舞，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九年，她也真是舍得，这么多年愣是不跳了。私底下都不肯再跳给他看。
寻了块宽敞地，莲成以身后的群峰为背景，翩然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