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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峰回路转

假节江东,曾无迁地为良之效,

回车汉上,岂有驾轻就熟之功?

为山覆蒉,何辞积累于寸铢;

未雨彻桑,敢懈绸缪于闲暇?

光绪二十二年(1896)元宵节过后,刘坤一回任两江总督,张之洞交卸篆务,奉旨回湖广总督本任。他在给皇帝的奏折中,极为谦逊地总结了署理两江一年零四个月取得的成就,表达了回任湖广奋发图强的决心和志向。上面即是其中的几句。

上年十一月,光绪皇帝谕令张之洞回任湖广的同时,又谕:

“张之洞奏南洋创练新军,责成洋将操练,并金陵、上海兴办铁路各折,照所请行。张之洞既经创办,条理秩然,即交刘坤一赓续成之,以为补劳之计。至邮政一节,业经总署筹议,粗有头绪矣。湖广地方紧要,铁厂、枪炮厂甫经告成,现当开办铁路、整顿陆军之际,需用甚繁,炼钢轨制快枪,实为常务之急。银元铸成,能否流通各省?该督回任后,均当加意举办,以立富强之本。”

张之洞深憾在两江兴办的各项事业才开头,真舍不得离开两江。但在湖广,还有更重要的事业等着他。一回到武昌,他立刻召见各企业的督办、总办、会办官员,认真了解各厂的生产经营情况。

织布局的情况最让他满意。自建成开车后销售顺畅,盈利颇丰;棉纱生产和销售更好,无论是出口还是运销内地,都是抢手货。上年布局的生产达到高峰,生产原色布9.5万余匹,斜纹布4200余匹,棉纱7300余担。布局总监赵毓楠告诉张之洞,去冬今春以来,各地商户争购棉纱,预订数量已达1.8万担。张之洞高兴地捋着胡子说:“这五年来,你功劳卓著,本部堂要为你请旨优叙。”就是要给他提升啊!

枪炮厂的生产也让张之洞高兴。1894年夏,刚建好的枪炮厂就遭到一场大火,四个小时烧毁厂房、机器等价值30余万两。工厂总办、候补道员蔡锡勇难过得要绝食自杀。张之洞心中也很难受,对蔡锡勇好一番劝慰后,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挪借款项,一边修复,一边继续扩建,添造炮架、炮弹、枪弹三厂,又将原设克虏伯炮改增新型快炮。如此修厂、购机、安装,至上年夏天工厂落成投产,每月出枪500枝,枪弹7000余颗。到今年产量又有增加,并添设了钢药厂制造火药,还要附设一座小型炼钢厂。

纺纱厂的建设并不顺利。原来的投资招股方案是官商合办,商人集得30万两,不敷款由官府出30万两。至今厂未建成,商人认为官府揽权,提出疑义,要求撤股。也难怪,张之洞先派了江汉关道瞿祖荣为督办,再派知府盛春颐为督办,后来又派试用道员赵滨彦为监管,下面还有几十名随员跟差,有如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商人们难于和这帮人合作。

缫丝厂主持人黄佐卿(字晋荃)经蔡锡勇、黄遵宪等人再三敦劝,终于同意在上海筹股2万两,招募上海熟练女工赴鄂缫丝,生产较为顺利。

最让张之洞伤脑筋的算是炼铁厂了。自1894年5月正式开炉以来,因煤、焦不足,只能开一个炼铁大炉。但炼出的生铁成本太高,出售价格难以降低,质量又赶不上洋铁,所以连中国的工厂都不愿购买。要想降低成本,必须将铁炉开齐;而要齐开铁炉,又必须有充足的煤炭;要有充足的煤炭,又必须要投入大量的资本,去寻找新的优质煤矿。但经费又确实再难筹措。已经投入的580余万两,不知费了张之洞多少心血。

花了50余万银子开挖的王三石煤矿,只挖了三年,便因挖出了大水而不得不停止;马鞍山之煤,因含磺过重不适于炼焦熔铁。为解决煤、焦之需,铁厂只得远购开平、湘赣之煤,甚至靠输进英国和德国的洋焦炼铁,这样成本能不高吗?

《马关条约》签订,清廷要赔款2.4亿两,财政更加困难,激起了非议洋务派举办企业靡费国帑的舆论,呼吁改官办企业为商办。清廷于上年六月发布上谕,令官办所局从速变计,招商承办。

张之洞上奉谕旨,下受诘责,深忧铁厂官办岌岌难支。但招商承办又一直非他所愿,便抱着一线希望,一面向朝廷进呈炼成的钢铁、制成的钢轨及零部件和造成的枪炮;一面具折恳奏,说明开办煤铁皆有明效可睹,费繁工巨也凿凿有据,针对苛责铁厂的言论进行了理直气壮地辩解。但他的奏请未被朝廷采纳。

张之洞为恢复一座铁炉的生产,而从江南筹防局借拨的50万两银子已经告罄,仅维持了数月。部款无有指望,省内因加派赔款也再难筹,铁厂官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张之洞思竭计穷,只好奉旨招商,前命蔡锡勇一面和盛宣怀联系商办,一面切商各洋商,如愿承包铁厂经费,也准其赴鄂承包。

眼下,英、法、德、比等国商人争先恐后,愿以银500万两附股合办,但国内人士却反对洋人包办。一场争办铁厂的竞争开始了。

这天,张之洞召来蔡锡勇,交给他一份湖南巡抚陈宝箴发来的电报,上面写道:

“……衢州、湘潭均有佳煤可炼焦炭,正拟开采供铁厂之用,忽闻铁政将与洋商合办,极为怅然。我公此举原为铁路、枪炮及塞漏卮而设,诚中国第一大政,我公生平第一盛业。今需用正急,忽与外人共之,与初意大不符合。且此端一开,外洋无不趋此便宜之路,彼资日增,我力难继,必至喧宾夺主,甚为中国惜之。”

蔡锡勇放下电报,抬头说:“香帅,听说盛道已经南来。揆度时势,不才以为包与洋人,不如包与华人为宜。”盛道,说的是盛宣怀。

“我何尝不愿包与华人?当然是华商包办为宜。但中华绅商类多巧滑,若无洋商多家争估比较,华商定必多方要挟,不肯出价啊!”张之洞恳切地说道。

“噢——”蔡锡勇恍然大悟,包给洋商是虚张声势,为的是让洋人争买,好争个高价,实则是卖给华商。

张之洞又说:“包与华商,权利仍在华人手中。将来财政好转,官府入股也便利;包与洋商则难以再图补救。你可以告知各洋行,不仅铁厂可卖,大冶铁山及江夏、大冶、兴国各煤矿,均拟一并与铁厂包与商办。让洋人竞相争办,华商才会大展眼界怦然动心啊!”

“只是华人极少巨富,哪里凑得上五六百万的资本?”蔡锡勇担心地说。

“我也思之再三。领办铁厂之人,非盛宣怀莫属。但盛道极为狡猾,轻易不肯就范。等他来到武昌,我再图谋良策。你尽快与各国洋行联系,看看他们的动态。”

蔡锡勇依计而行,发电给各洋行买办。

张之洞这一招果然有效,比利时、德国、法国、英国的在华商人,很快便云集武昌,又是索要铁厂机器价目账档,又是到铁厂、矿山考察,紧锣密鼓,煞是热闹。

这回,一直在上海察看动向的盛宣怀坐不稳了。

盛宣怀现任轮船招商局总办和直隶津海关道,早有意做铁厂督办,张之洞心存戒备,建厂之初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去年,言官指摘他,在轮船招商局任内营私舞弊、贪污公款,意甚自危。适逢张之洞授意蔡锡勇,动员他接办汉阳铁厂,便决计舍去津海关道,别图出路,欣然答应承领铁厂。几月前来到上海时,闻听言官的弹责已平息,便又犹豫起来,不愿承领了,电求张之洞收回檄命,另委贤能。现在,得知铁厂、铁矿、煤矿一并包与商办,他不免又想发一笔大财了。又有张之洞几次电招,他便溯江而上,到武昌来见张之洞。

盛宣怀在武昌10天,见张之洞千诺百应,反而更加犹豫了。想起数年前自己献出大冶铁矿时,张之洞曾许愿每出生铁1吨,给他提银2钱作为报酬。而出铁后他向张之洞要钱时,张之洞却以铁厂本重无利、无从提款拒绝了。而今若轻言许诺,贸然承领铁厂,日后张之洞再言而无信,万一铁厂败在自己手里,那就难辞其咎,追悔莫及了。他决意坚辞不就,托辞说要回上海招集商股,还要回天津和开平议定焦炭,待三个月后再来接办。

蔡锡勇识破了盛宣怀的诡计,赶忙同张之洞商议:“盛宣怀是想金蝉脱壳。香帅,不能放他回上海啊!”张之洞不以为忧地呵呵一笑,说:“去留由他自便。你去转告他,今晚我要设宴为他饯行!”

“这……”蔡锡勇大惑不解,只好奉命而去。

当晚,盛宣怀如约而至。他估计张之洞名为饯行,实则还要劝他承领铁厂,便事先想妥了一套周全的对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之洞只是闲谈笑论,对铁厂之事一字不提。陪宴的蔡锡勇莫名其妙,盛宣怀更是满腹狐疑。

张之洞扯罢自己如何受徐致祥弹劾的往事,接着又说起近来一些人被参的传闻。

盛宣怀敏感地产生共鸣,便乘机发泄,诉起自己被纠弹的委屈。

张之洞耐心细听,还不时询长问短,显得格外同情和不平。

待盛宣怀言罢,张之洞转身取来两份刚刚草成的奏稿,拎出一份递给盛宣怀说:

“请盛道先看看这个草折,如无不妥,再缮折奏闻。”

盛宣怀接过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这是张之洞奉上谕,确查盛宣怀营私舞弊、贪污巨款案的复奏。盛宣怀心惊胆战,急惶惶翻到折末,只见张之洞奏称:

“盛宣怀在任中确有营私舞弊情事,应请旨著即革职,严加惩办。”

盛宣怀哑口无言,头晕目眩,汗透重衣。当打起精神来把乞怜的目光投向张之洞时,张之洞笑眯眯的又递过另一份奏稿。

盛宣怀接过细看,只见折中奏称:

“盛宣怀在任中实有挪用公款行为,但已进行偿还。盛道兴办洋务甚多,力任时艰,难免一时度支拮据,挪借暂用,事后弥补,尚属可宥。其任内诸项开销,账目明了,似无贪污巨款之情事。盛宣怀才猷宏达,综核精详,经理商局卓有成效,久为华商所信服,应请旨将汉阳铁厂归该道召集商股,督商妥办。”

盛宣怀如噩梦方醒,犹有余悸,连连作揖说道:“香帅厚爱,宣怀敢不从命!铁厂万难,宣怀不计,唯求香帅指授方略,以赖支持而谋久远。”

“盛道力任其难,有何难处都好商量。你先和锡勇拟个章程,难决之事我再请旨。”张之洞慰勉几句,又接下来说道:“本部堂已奉上谕,和直隶总督王文韶,督率商办卢汉铁路。近日,粤、湘、鄂三省士绅,商请修粤汉铁路的呼声甚高,也不难为朝廷批准。如此芦汉、粤汉兴修,我拟请旨,凡所有路轨和各省所用钢铁,均一律向铁厂订购。这样铁厂销路既宽,成本也可于铁路经费内挹注。对铁厂所产煤铁,奏请宽免10年税银。铁厂之困厄,将尽行可解。杏荪,督办卢汉铁路,事务繁巨,正缺谙熟洋务之人。孟子曰: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我则曰:如欲兴办卢汉铁路,舍君其谁?哈哈哈哈,杏荪,我的主意已决,望君竭诚助我也!”

张之洞心花怒放,满脸光彩,又对身旁的蔡锡勇说:“凡炼铁、采矿和运转等有涉地方之事,仍由铁政局协办助理,不得窒碍。”

盛宣怀不胜欢喜,尤其是张之洞还有意让他承领商办卢汉铁路,如此路、厂两环相扣,全盘俱活,不独可获厚利,又可实现官升高位的夙愿了。

于是,盛宣怀连日和蔡锡勇草拟铁厂招商承办章程,经张之洞审定奏报了朝廷。

铁厂官督商办以后,张之洞和盛宣怀于1898年又开办了磺轻灰少、炼焦最佳的江西萍乡煤矿,修筑了萍乡达株洲的铁路,终于解决了铁厂的燃料问题,使铁厂走上了正常生产的轨道。先后为京汉、正太、淞沪、宁沪、沪杭甬、津浦、广九、川汉等铁路提供了轨道,并生产出造船、建筑和桥梁工程所需的各种结构钢材,远销欧美,铁厂生产的马丁钢,驰名全球。

汉阳铁厂崛起于中国,大有振衣千仞、一览众山之势,一鸣惊人。西方列强大为震惊,视为中国睡狮初醒的标志。这是张之洞的强国梦化为现实的极为精彩的一幕!

直到1908年,汉阳铁厂改名“汉冶萍公司”,将督办名义全部取消。汉阳铁厂、大冶铁厂、萍乡煤矿组成联营企业,盛宣怀任总经理,张之洞才完全脱离汉阳铁厂。

中秋节过后的一天,武昌城内的张氏府第张灯结彩,贺客盈门,应接不暇,张之洞正忙着为他的侄子张仁杰娶亲。

这时有人来报:“门外有一年少书生求见老爷。送了一副喜联,10两礼银。”

“来客名字如何称谓?”张之洞问道。

“来客没说。说早与老爷有过书信来往,是老朋友,老爷看了字迹,就会想起他的。”下人回道。

“来客多大年纪?”

“20多岁。”下人说着,把一份纸帖递给张之洞。

张之洞一看,上面用俊逸的行楷写着一副婚联:

牡丹丛中蝴蝶双舞,

荷花塘内鸳鸯对歌。

联语造意颇佳,字迹也有几分熟悉,但他想不起是谁的,便吩咐请进客厅相见。

一个年轻书生被引了进来,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却眉宇轩昂,两只大眼晶亮有神。他笔挺着身子向张之洞抱拳行礼,以广东口音说道:“恭喜老夫子钧座!”

张之洞又见他竟然抱拳行礼,腰都不弯一下,心中暗生不悦。这鄂省的大小官员,见了自己都是鞠躬致敬。而这一介书生,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但侄子大喜之日,又不便发作,便想不管书生是谁,先杀一杀他的狂气再说,于是说道:

“承蒙赠联,深表感谢。本督也有一联,小先生愿对否?”

那青年书生又抱拳行礼,笑一笑答道:“愿意从命,请老夫子赐教!”

张之洞手捋胡须,随即口占一联:

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二,先生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书生默诵一遍,暗自回味;四水指江、河、湖、海,江排第一;四时指春、夏、秋、冬,夏属第二;江夏又是武昌的别称。“谁是第一,谁是第二?”语意双关,盛气凌人,大有居高临下呵责之意,表明自己是数一数二的身份地位。而同时,全联23字,除“水”、“时”、“先生”、“居”五字外,其余18字均是两次出现,或嵌字,或组词,排列有序,构思奇妙,确是一句令人叫绝、又极其难对的联语。

“张之洞海内奇才,文章魁首,真是名不虚传!”书生暗生赞佩。

在场的人也都琢磨出其中的味道,一阵唏嘘之后,室内静寂无声,都眼睁睁地注视着青年书生。

只见那青年书生反剪双手,在室内缓缓踱步,猛地双眸一亮,嘴角挂笑,又是抱拳一礼,说道:“香帅指教!”脱口说出下联:

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何敢在前,何敢在后!

“好!对得好!”张之洞不由脱口称赞,面露喜色。

三教指儒、释、道,三才指天、地、人,与出联结构相同,对仗天成,表面自称小子,实则自负不凡。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谢谢夸奖!”那书生又拱手致意。

“小先生何许人也?”张之洞愕然问道。

“报社记者”那人微微一笑。

“报社记者?”张之洞不解地说,“请问小先生尊姓大名?”

“晚生梁启超,拜见香帅!”梁启超上前一步,倒头便拜。

“梁启超?你可是广东新会的梁启超?”

“正是在下。”

“啊呀,卓如贤弟!可把你盼来了!快快请起!”张之洞喜不自胜,赶忙站起身来拱手施礼,亲自把梁启超挽起来。

“贤弟怎么不先来个话?好派人接你啊!请!请到书房叙话。”

张之洞抛下其他客人,把梁启超请到书房,殷勤备至。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虽然只有24岁,已经名满天下了。张之洞笼络之意甚切,早就致书延请,今日到来,真是喜上加喜。

《强学报》停办后,张之洞派亲信幕僚汪康年到了上海,接收了《强学报》的家底。汪康年按照张之洞的授意,与黄遵宪把梁启超邀到上海,于1896年8月创办了社会政治旬刊《时务报》。汪康年任经理,梁启超任主笔,其宗旨为变法图存。梁启超以任公之名,每期撰述4000余字,其语言之妙,令人折服,从通都大邑至僻壤穷陬,无不知有个新会梁启超。数月之间,《时务报》风靡海内,销售万余份,创中国有报以来最大销量。

这下张之洞高兴了,正对了他以报刊推行己志、获取声誉的心思。他通知《时务报》馆,给湖北全省大小各衙门,都按期寄送一本,各书局、书院、学堂,分别多寡分送,所有款项由善后局汇付报馆。时过不久,张之洞又写了亲笔信,约梁启超中秋前后来鄂。梁启超去湖南帮助唐才常筹办《湘学报》,返沪途经武昌,便来会见张之洞,才有了今天见面时的戏剧场面。

当晚,张之洞盛宴款待梁启超。席间,张之洞说道:

“卓如贤弟乃海内奇才,之洞敬仰之至。今日一晤,乃三生有幸。自《时务报》创办以来,老朽期期必读。批阅之下,具见贵报识见正大,议论切要,足以增广见闻,激发志气。凡所采录,皆系有关宏纲,无取琐闻;所采外洋各报,皆系就本文译出,不比坊间各报,讹传臆造。且办报诸君,皆系中国绅宦,不假外人,实为我国创始第一种有益之报。故而老夫敦饬两湖及浙江大小官员和书院师生,皆来阅读贵报,以广见闻而资治理,以长智能而资探讨。”

“多谢老帅夸奖。皆因钧座不时指教和大力支持,小报才有今天的局面,以后尚请多多指教。”梁启超也客气几句。

“贤弟是爽快人,老夫也不用饶舌。请贤弟来江夏,实欲请教富国强兵之方略。老夫莅任湖广以来,力图振兴,建铁厂、开矿山、修铁路、兴工艺、练新军,不敢稍存懈怠,至今已稍具气象。无奈教化不力,风气难开。欲图自强,首在启民心智。如此大任,非贤弟之才莫属。敢求贤弟居留武昌,一是任两湖时务院长,二来在督署主持事务,朝夕切磋,助老夫一臂之力。贤弟既然来了,就不用回上海了。我已安排好了,以月薪1200两敬奉。这是本月的薪俸,请千万收下。”

张之洞一招手,有人端来封好的1200两银子。这在当时来说,实在是高薪了。

梁启超受宠若惊,赶忙起身,拱手致礼,说道:“多谢香帅抬爱!弟子梁启超诚惶诚恐。老师举办新政卓有成效,道德文章乃为泰山北斗,气节胆略更为世人折服,实乃国家柱石,今世大贤,天下第一人也!梁启超后生晚学,何敢望老夫子之项背?更无徳能助香帅臂力,恳请香帅收回成命!再说沪上实不能离,烦请老夫子另请高明啊!”

梁启超很干脆,拒绝了张之洞的盛情挽留。梁启超清楚,自己“民权”、“民治”的维新思想,必为张之洞所不容。起初,汪康年支持发表维新言论,很快收到梁鼎芬的责问信件;而后,便对维新言论开始裁抑。梁启超深感忧虑,《时务报》不能尽抒己意,何去何从,已思考了许久。他下定决心,决不因张之洞的逢迎而改弦易辙。这次到鄂,是想争取张之洞的支持和赞同。如不如愿,则各行其是,绝不入张之洞的范围供其驱使。

张之洞再三殷切挽留,梁启超婉言固辞。梁启超“改制”一说,张之洞坚不附和。于是,谁的目的也没达到。十余日后,梁启超回到上海。

这天,张之洞看《时务报》继续发表称引“改制”的文章,而且转载严复的《原强》、《辟韩》等宣传“尊民叛君”和“尊今叛古”的文章,痛恶难忍,说:“《辟韩》一篇,文犯时忌,宜申明误录,以解人言。否则将招至祸端。”

张之洞让幕僚给汪康年致书,转述其意,并让部属屠仁守作一篇《辟韩驳议》进行反驳,说君臣之义与天无极。还亲自发了《牌示》,称赞屠文“正大谨严,与本部堂意见正和”,谕令各书院师生务须细看,奉为准绳。要不是郑孝胥来说情,张之洞还想对严复揭参严惩呢。

事隔不久,新刊的一期《时务报》上,登载梁启超的《知耻学会序》,大骂封建官僚、军阀、买办的腐朽和媚外,呼吁知耻立志,变法图强。

张之洞深感惊骇,恐招大祸,断然下令停止发送,禁止在湘、鄂两省流传。并令梁鼎芬敬告汪康年:“勿惑于邪说,勿误于迷途。”汪康年这次极为恐慌,便对梁启超加以擎肘,不敢让他恣言放论了。

梁启超在《时务报》难申其志,便应湖南按察使黄遵宪之约,离开上海,到长沙任时务学堂任总教习。虽还遥领《时务报》,实则已为汪康年专擅。至此,《时务报》开办了15个月,已是1897年11月了。而后,汪康年擅自改动梁启超的文章,迫使梁启超愤然辞职。《时务报》改弦易辙,控制在张之洞手中了。

维新运动的呼声越来越高,维新派与顽固派展开了激烈的论战,让张之洞深感时危变促,惊惶不安。

康有为得知光绪皇帝有意变法,广泛发动在京的各省官僚士绅,先开粤学会,又与杨锐开蜀学会,与林旭开闽学会,与杨深秀、宋伯鲁开陕学会,大造救亡图存舆论,推进维新运动的开展。

而张之洞管辖的湖南,巡抚陈宝箴、按察使黄遵宪、学政徐仁铸都提倡新政,又有梁启超、唐才常和从南京弃官还湘的谭嗣同等维新派的擘划推行,维新运动更是如火如荼。

张之洞授意梁鼎芬说:“《湘学报》越来越不像话了,其中奇怪议论,较去年更甚,见者人人骇怒。此等文字,远近煽播,必致匪人邪士,倡为乱阶,如不加以遏制,中国之祸不在四海之外,而在九州之内。你可率汉学、宋学先生们著书,和他们争辩,以正视听。”

“香帅所言极是。鼎芬正欲致书湖南王先谦,让他领头写些文章。今春以来,康有为、梁启超、黄遵宪、徐仁铸贼党,煽言变教,上则欲散君权,下则欲行邪教。群贼狓猖,毫无忌惮。吾党君子,誓戮力同心,以诛此贼。”梁鼎芬情绪愤激地说。

“如此甚好。为正人心,避邪说,我已写成《劝学篇》内篇,外篇正在赶写。内篇你先看看,有无不妥之处。待外篇完成时一并刊发。我已给陈宝箴去了信,唐、梁等人的文章不可再刊发。”

梁鼎芬连称:“香帅英明,香帅英明。”然后接过张之洞《劝学篇·内篇》的草稿,回去细细品读。

梁鼎芬读着《劝学篇》,不由得连连称赞。其内篇有同心、教忠、明纲、知类、宗经、正权、循序、守约、去毒九篇。阐述的是世道人心、伦理道德的内容,与维新派的思想针锋相对,反对民权平等,坚持纲常名教,称为“中学为体”。

十几天后,梁鼎芬又读到了张之洞新完成的“外篇”,主张采用西学,大办洋务,称为“西学为用”。计有15篇,即益智、游学、设学、学制、广译、阅报、变法、变科举、农工学商、兵学、矿学、铁路、会通、非弭兵、非攻教。抨击了封建顽固派,是洋务派“变法”、改革图强的内容。

梁鼎芬对《劝学篇》大加赞赏,张之洞不无自矜,说道:“你把手稿让章太炎看看,听听他的意见。”

梁鼎芬对张之洞这样看中章炳麟,心中早有醋意,借机说道:“以卑职看来,章太炎与康、梁等人虽表面不和,但骨子里都是大逆不道的,毋庸向他咨度。”

张之洞有点不耐烦了,说:“叫你去你就去吗!不用饶舌。”

梁鼎芬讨了个没趣,只好乖乖地抱着手稿去征询章太炎的意见。

章太炎只有29岁,是浙江大儒俞樾的高足,学贯中西,很受张之洞青睐。任《时务报》撰述以来,更是名扬天下。他不赞成康有为的“素王改制说”,著驳议数十条,驳斥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声言“论及学派,辄如冰炭”,与康有为势不相容。张之洞前时聘他到鄂主编《正学报》,正是想借他的手笔与康有为抗衡。岂料章、康学术见解各异,而政治观点却一致,也主张变法改制,只是张之洞尚未洞然知晓。

因为《正学报》尚未办起来,章太炎正闲着没事,当即展卷阅读《劝学篇》,4万余字,不消半日即读完了。看着内篇时,不由皱起了眉头,当着梁鼎芬的面,却什么都没说;再看外篇时,眉头舒展开了,面露喜色。对梁鼎芬说:

“好!这下篇最好。宏言伟论,卓识远见,最合时势,启人心智。香帅不愧为天下第一人也!”然后,章太炎就外篇中的15篇,逐篇地发表见解,评价甚高。

梁鼎芬问道:“太炎兄,那么你看上篇如何呢?”上篇即指内篇,主要是攻击维新派的理论,梁鼎芬有意试探章太炎。

章太炎来武昌,是想借助张之洞传播维新变法思想,现在《正学报》尚未办起来,不想得罪张之洞,便默然片刻,说道;“上篇毋庸太炎置喙,依香帅的主张就是了。”

梁鼎芬回来向张之洞汇报了章太炎的“咨度”,最后说:“他于上篇不置一辞,独谓下篇最合时势,不知香帅作何感想?”

张之洞很不愉快,但他已察觉梁鼎芬并不喜欢章太炎,有意拨弄,便没说什么。

很快,《劝学篇》刻印出来,向各地发送,并在《湘学报》、《时务报》等报刊上连载。又让在京的黄绍箕等人,向军机大臣、部院大臣赠阅。很快,张之洞“中体西用”的思想产生了一定影响。

三月初的一天,张之洞奉到电谕,召他进京陛见,入枢辅翊新政,湖广总督由湖北巡抚谭继洵(谭嗣同之父)兼署。张之洞喜不自胜,知道是他的《劝学篇》起了作用。

果然,几日内,他接到了门生杨锐、黄绍箕和儿子张权等在京供职的亲信来信,通秉了其中的秘密,证实了他的推断。

原来,大学士徐桐读了《劝学篇》之后,惊喜喝彩,说它是“拯世之良药”,名言“变法”、实为辟新党“邪说”,与自己立场相同。这徐桐顽固得很,曾言“宁可亡国,不可变法”,摈弃西学,门人中谈论西学的,他都不予接见。他对翁同龢隐持政权、支持新党深怀敌意。见张之洞的《劝学篇》很受慈禧赞赏,况且张之洞又是慈禧“手擢之人”,便于荣禄密商后,疏荐张之洞入京辅政,意在引张而去翁。光绪皇帝决意变法,既要援引康梁维新派以自固,又想得到握有实权的重臣的支持,对张之洞久简在心。经慈禧同意,于三月初四日电召张之洞陛见。

张之洞顾不得自己正在病中,昼夜不息地处理急办事务。而此时梁鼎芬觉得不除章太炎不快,适时向张之洞密告:“今日闻弟子朱强甫言道,章太炎对劝学之内篇大加贬斥,语不堪闻。”

“啊?”张之洞不禁吃惊,“果有此事?”

“确有此事,朱强甫不敢捏造。卑职有意让他试探章氏,章氏果然露了尾巴。”梁鼎芬凑到张之洞跟前,附耳低语,“章氏说香帅大讲‘忠爱’、‘忠君’,已是不合时宜。还说清廷茹毛饮血,视民如雉兔,士庶根本无‘忠’可言,要讲‘忠爱’,俟诸革命以后。”

张之洞面露愤色。真是常下毛毛雨,不愁地不湿。

梁鼎芬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又继续加油:“前几日,鼎芬与他谈话,说起康有为大逆不道,欲做皇帝,问他有所闻否?他却说:‘只闻康欲作教主,未闻欲做皇帝。实则人有帝王思想,本不足异;唯欲做教主,则未免想入非非。’此等欺君犯上、心术不正之人,不宜任用。香帅宜早做提防才好啊!”

梁鼎芬把话说明了,是要撵走章太炎。张之洞反倒火气小了,便说道:“太炎学贯中西,人才难得呀!再说本是我招邀而来,《正学报》一期未发,现在辞退,我怎么好说话啊?又让天下士人如何看我?他出言悖谬,却知道限于密友之间。稍有训诫,其才可用啊!”

“香帅为人慈厚,却应虑留为后患啊!”梁鼎芬语气急切地说,“俟来日章太炎把持《正学报》,放言无忌,酿成祸端,鼎芬受累不足惜,累及香帅则实堪忧虑呀!香帅若不忍去章,俟香帅入枢之后,鼎芬则揭参上文,早除祸端。也为香帅除去隐忧。”

张之洞沉思良久,让人封了500两银子,交给梁鼎芬,说:“好吧,就依你了。你把这500两银子交给他,聊作本部堂购其《春秋左传谈》润笔费。《正学报》委你主办。”

接着,又把幕僚中素与章太炎交好的夏曾佑、钱恂叫来。张之洞吩咐二人含蓄地劝章太炎辞职。

章太炎见过钱、夏二人,不敢多作停留,未待《正学报》出版,起身离开武昌。但因梁鼎芬扣留了张之洞的赠款,返沪途中非常狼狈,不作多叙。

闰三月二十一日(5月11日),张之洞分别致电湖南巡抚陈宝箴和学政徐仁铸,指责了《湘学报》,下令停止该报在湖北行销,觉得急办的事都办完了,一身轻松,启程进京赴任了。

行抵上海,又忽奉电旨,谓“湖北沙市发生焚烧洋房之案”,让他即日折回本任,俟办理此案完竣,地方安静,再行来京。张之洞手持电旨,心犯狐疑:这是什么急办的事,非让我回去不可?莫非内廷又出了变故?

怏怏回到武昌,张之洞向杨锐等人发电询问情由,知是翁同龢从中作梗。翁同龢与张之洞历有芥蒂,势同水火,常给张之洞使绊儿。尽管张之洞曲意攀附,多次写信逢迎,但是力主维新的翁同龢不以为意,向光绪帝进言张之洞不可恃,反对他内调参政。

不久,光绪帝发布了“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拉开了“戊戌变法”的帷幕。3天后,张之洞接到“毋庸来京”的电旨。紧接着又接到三道上谕,真是忽晴忽雨、扑朔迷离:

一是免除翁同龢大学士、户部尚书的职务,说他揽权狂悖,把他逐回原籍;二是规定新授二品以上的文武大员,必须恭请皇太后谢恩;三是任命大学士荣禄暂署直隶总督。同时宣布,皇帝将在秋天恭奉太后去天津阅兵。

京城出了什么事?张之洞读罢上谕,惊愕不止。他敏锐地感到,慈禧太后虽已安居深宫,实则仍秉柄主政。帝师翁同龢被罢官,光绪帝失去肱股,帝党群龙无首,皇帝被孤立起来;太后即已归政,例应不见臣工。今忽令二品以上大员谢恩拜见,并令外官宜具折谢恩,实则包揽了人事大权;荣禄是太后的心腹,奕既死,本应入枢辅政,她却派他出督直隶,显然是让他统帅归直隶总督统帅的北洋三军(董福祥的甘军、聂士成的武毅军、袁世凯的新建陆军),把军权抓在手中。

杨锐的来电证实了三道上谕是光绪皇帝被迫发出的。那么后党仍占据着上风,维新变法能有什么结果?在这场斗争的漩涡之中,在这风云变幻之际,张之洞小心翼翼地周旋着。

随着光绪皇帝的一道道新政上谕的颁发,张之洞有所举动,支持光绪皇帝开设经济特科,首举梁启超、杨锐等18人,又荐举黄遵宪等3人为使才;率先把湖北的大小书院改为学堂;建议科举当变;面对官制改革,借口惟此事甚为难,观望拖延。因而,他既不像陈宝箴那样实力奉行新政受到嘉奖,也未像荣禄、刘坤一、谭钟麟那样顶着不办而受到申斥,不前不后,折中应付。

他看明白了:光绪帝维新变法,目的是救危图存,摆脱太后束缚,思想里强调的还是君权,不是民权,恪守着封建纲常,不是西政西制。皇上援引维新派自固,但并不同意维新派“变”向资本主义,正是他总结的“中体西用”的变法准则。六月初,他不失时机地让黄绍基将《劝学篇》进呈皇帝和慈禧太后,要直接干预维新运动,推行他的变法纲领。

光绪皇帝对《劝学篇》详加披览,如获至宝,立刻颁发上谕说:“持论平正通达,与学术人心大有裨益。著将所备副本40部,由军机处颁发各省督抚学政各一部,俾得广为刊布,实力劝导,以重名教而杜卮言。”

慈禧看罢也十分赞赏。于是,《劝学篇》便以钦定维新教科书,向全国推行,不胫而遍于海内。印刷200余版、200万册之多。

张之洞喜不自禁,空前畅快。朝中帝党、后党斗争激烈,而他游离于两党之间;皇帝也看重,太后也欣赏,意味着今后的道路左右逢源、大可入枢朝政,实现他的“中体西用”强国梦了!

正在张之洞暗自得意之时,与维新派的一场交锋又开始了。

维新派请旨把《时务报》改为官办,光绪帝谕令康有为督办。康有为因京师维新事务繁忙,派梁启超去上海主办。岂料汪康年来了个“金蝉脱壳”,仅仅交出了报名,把《时务报》改为《昌言报》,归为商办,抗旨不交报社资产。并登报声明:《昌言报》仍系《时务报》之原式,未有一起停刊;《时务报》是南皮张制军提倡,自己昌设,梁启超只不过是延请的主笔之一,现遵旨暂行停止,俟康工部到申,再由其筹办云云。

康有为、梁启超见此情景,立起争辩。康有为奏劾汪康年私改《昌言报》,抗旨不交,并请禁发《昌言报》。光绪皇帝让黄遵宪查明此案。

张之洞公开站出来为汪康年辩护,致电管理大学堂和报刊舆论的大臣孙家鼐说:

“查《时务报》乃汪康年募捐集资所创开,未领官款,天下皆知,事同商办。兹奉旨交黄遵宪查明核议,自应听候黄议。康主事辄电致两江、湖广各省,请禁发《昌言报》,殊堪诧异。康自办官报,汪自办商报,自应另立名目,何得污为抗旨?官办有开办经费,有常年经费,皆系巨款,岂有夺商报之款,以办官报之理?”

孙家鼐本不满意康、梁等维新派,一见张之洞从中主持,立即回电:“公所言者公理,康所言者私心,弟所见与公同,并无禁发‘昌言’之意,皆康自为之。公能主持公道极钦佩。”

康、梁徒有圣谕,却是空文一纸,奈何不得。黄遵宪刚到上海,便发生了“戊戌政变”,“查办”也没成功。而后不久,《昌言报》也即停刊。

一进八月,张之洞入阁拜相的愿望更加强烈了。初一这天,钱恂发来电报,说袁世凯将在明后天陛见,要荐张之洞入枢。钱恂是张之洞派到京城探听朝中政局动向的。

张之洞明白,袁世凯荐他,必是受了荣禄之托。半月前,盛宣怀从天津来电,说已在荣禄面前盛赞张香帅,并与荣禄密言:“内外大臣志在自强者不多,务须联络一气,仲相深然之。允即先与钧处(指张之洞)通函,以后好商量办事。并云:素来佩服,惜未晤面耳。”盛宣怀也是受张之洞之命,到天津活动的,果见成效,张之洞暗喜不已。

袁世凯以练兵出名,其新建陆军与张之洞在湖北的新军,同时为两支模范军队。张之洞并没有把他看到眼里。但为谦逊起见,给钱恂发去电报推辞:“袁如拟请召不才进京,务望力阻止。才具不胜,性情不宜,精神不支,万万不可。”

陈宝箴推行新政最力,声望也高,是张之洞心中理想的举荐人,便派人去怂恿陈宝箴。果然,陈宝箴奏荐张之洞:

“变法事件重大,必得通识老成重望、更事多而虑患密者,始足参决机要,宏济艰难。窃见湖广总督张之洞忠勤识略,久为圣明所洞见。其于中外古今、利病得失,讲求至为精审。似宜特旨迅召入都,赞助新政,与军机大臣、总理衙门王公大臣及北洋大臣遇事熟筹,期自强于实效。”

电奏是八月初七发出的,哪里知道北京的局势已发生了变化。慈禧已于前一天完成了宫廷政变,把光绪皇帝幽禁在瀛台,诏罪康有为等结党营私,莠言乱政,革职拿办。先后捕拿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杨深秀、康广仁、徐致靖等人入狱。维新变法失败了,张之洞入阁拜相的愿望也成为泡影。

张之洞听说杨锐被捕,心如火焚,急忙致电王文韶,申述杨锐素恶康学,确非康党,恳求设法解救,以别良莠。

杨锐(1857~1898)字叔峤,四川绵竹人,是张之洞的得意弟子。中举人后长期任张之洞幕僚,考取内阁中书到京任职。戊戌变法时,任四品卿衔军机章京。光绪皇帝选用杨锐、刘光第、林旭、和谭嗣同四位军机章京参与新政。他们代光绪批阅奏折,拟旨颁诏,名为章京,实为宰相,深为后党窃恨。其中杨锐、刘光第都是张之洞的学生,是张之洞主使陈宝箴保荐的。

张之洞没想到喜犹未尽,便要痛失肱股了。他给在天津的荣禄去电,愿以百口保杨锐。

慈禧恐夜长梦多,引起外国干涉,不经刑部审讯,即命刚毅处斩六君子。

王文韶执张之洞电文急见刚毅,要求和他一起面奏太后,再请谕旨。刚毅痛恶维新,断然拒绝说:“此辈多杀一个何惜!”

王文韶不敢再争。杨锐等六君子殉难,是为八月十三日(1898年9月28日)。

杨锐的死,使张之洞非常悲痛,而接踵而来的罢黜大员的凶讯,更使他心神不安。所有支持过维新派的如张萌桓、徐致靖、陈宝箴、徐仁铸等人,分别被遣戍、监禁或革职永不叙用;甚至为慈禧政变出了力的荣禄,也因保荐陈宝箴降了两级。唯独张之洞因为太后赏识,说他为国勤劳因而脱身咎戾,逍遥祸外。

而后一年中,张之洞秉承太后懿旨,镇压维新派不遗余力,甚至后党谋图废黜光绪皇帝之时,也不敢反对,成为太后的忠诚走卒。向日的声名,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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