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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蓝缕开疆

仲冬时节,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东海海面上波涛翻滚,汹涌激荡。丽日洒下的万丈光辉,被海波分成万点碎金,闪烁荡漾。

张之洞乘广亨舰从广州出发,取道上海,到武昌接任湖广总督。广亨船乘风破浪,疾速向前,张之洞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欣慰。

这艘广亨船,是张之洞莅任两广总督的第二年,镇南关战役刚刚告捷,感于中国海防力量太薄弱,无法与洋人船坚炮利的军队匹敌,而修复了黄埔船坞,亲自督造的四只浅水军舰之一。而后经张之洞的努力建设,到离任时,广东水师已拥有军舰20余只,小型炮船10余只。虽然战斗力尚弱,毕竟较原来的防卫增强许多。

连日来,幕友蔡锡勇、赵凤昌、辜鸿铭、凌兆熊、梁鼎芳、薛培榕、沈嵩龄等人,一直将在两广业绩作为称颂他的话题,使张之洞心中颇为惬意。遗憾的是,他的许多宏伟计划没来得及实现,比如,想造大型铁甲巡洋舰的计划,已来不及时实施了;再有,他筹设和创办的广州枪炮厂、广州织布局等洋务企业,才刚刚开始。

交篆时,新任两广总督李瀚章从张之洞手里接过藩库存银清单时,惊愕地肃然站立,长揖而谢。因为来粤前,李瀚章曾听过很多张之洞在粤滥用巨款、藩库空虚的传闻,而这时却发现,那些话皆属荒谬。张之洞初到粤时,藩库存银不及50万,善后局尚有上百万的欠债。如今,存正项银200万两,书院书局杂款银50余万两,现款皆存于汇丰银号。而张之洞心中怅然抱憾,可惜这么多的银两尚未派上用场。

此刻,张之洞回顾在粤的艰辛,展望莅临鄂督之后的大举,心潮激荡,对前来闲谈的蔡锡勇、赵凤昌等人说道:

“在粤所为,不过意中十之一二,已有人说我徒事恢张,好大喜功。这次督办芦汉,更招来不少疑责讥馋。岂知铁路于国,乃人之命脉。泰西各国无不争先急务,大国密如蛛网数10万里,小国也日增月异达二三万里。实在便商裕民,国利无穷啊!只是耗帑巨多,国力贫乏,资金难于筹措,一时难以为功。”

蔡锡勇说:“既然朝廷钦命大人办理,必当大力支持,大人毋须多虑。”

赵凤昌不以为然,说:“我看不应乐观。举此大业,艰难之事甚多,采煤、炼铁、制轨,件件都是难事。今铁矿已勘得,而可供采用的煤矿尚无着落;仅湖南等处的散煤,恐难以保证炼铁之需。而炼铁、制轨之举,皆属国内首创,工匠也要聘请洋人。再说需用资金甚巨,一是难于筹措,二是那些庸官俗吏,虽然做事没有能耐,却专会兴风作浪,保不准又说不出什么谤诬之言来,不能不预作提防。”

众人听他这样说,都觉得有道理。张之洞在晋、在粤的一些举措,已引得一些枢臣聒噪不已,所以大家默默无语。

唯独梁鼎芬说道:“炼铁、制轨、筑路,难处确实不小。鄙人以为,事在人为。大家不会忘记,从光绪二年,唐廷枢倡办铁路开始,到现在已有13年了。此间,争议从未停止过。光绪六年,直隶提督刘铭传又倡修铁路,以其在用兵、漕运、赈务、商务、矿务、行旅诸方面之利益,提出急修铁路乃自强之道的机括所在,主张在我国修筑几条铁路大干线。即是以京城为中心,向南,修筑至清江和汉口的两条大铁路;向西,修至甘肃;向东北,修达盛京的两条大铁路。这本是利国利民、振兴图强的一条良策,却引起一些泥古不化的人反对。如侍读学士张家骧,就说修筑铁路有‘三弊’:一曰‘生事’,说铁路一成,辟境变为通衢,洋人必涌入争利,借端生事;二曰扰民,恐于田庐、坟墓、桥梁有碍,民间国马及往来行人滋事骚扰;三曰夺利,即铁路恐夺轮船车马之利。其三弊之说,乃属坐井观天的一孔之见。而当时国人详知铁路者甚少,群臣们虽感其说法有谬,却无力驳斥。再接着,内阁学士徐致祥,又提出铁路有‘八害’,什么糜饷、资敌、生事、弃驿站、开中饱之穴等等,皆成了修筑铁路的罪过。以致筑路之议告吹,刘铭传的铁路计划没能实现。”

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听着,张之洞也听得很入神,还不断地点头首肯。梁鼎芬又接着说:

“光绪七年,李鸿章与唐廷枢主持修筑了唐山至胥各庄的唐胥铁路,此乃我国自修的第一条铁路。通车之前,又有人进言,以铁路靠近东陵,隆隆巨响,会惊扰历代先皇圣寝,有损龙脉。西太后乃发出谕旨,不许用机车牵引,只许用马匹拉火车,一时间成为笑谈。洋人听说之后,都快笑掉大牙了。后以马匹不堪用于火车,才准许用机车。开平铁路公司成立后,才修通了天津至山海关的铁路。可见铁路每发展一步,是何其艰难?”

梁鼎芬饮一口茶,继续侃侃而谈:

“上午,李鸿章以便于调兵运械为由,奏请修筑津通铁路,又引起一场激烈论争,百口置喙,众语啁啁,莫衷一是。御史余联沅、屠仁守等一大批人群起攻讦,大言津通铁路一修,京城重地,险要尽失,洞启门户,危及朝廷社稷。真可谓危言耸听!闹得朝廷没有了主意,只得交由沿海沿江督抚议奏。台湾巡抚刘铭传奏陈铁路一事,无论边疆内陆皆刻不容缓;署理江苏巡抚黄彭年,也上言说不妨试办。而军机大臣奕譞、直督李鸿章,则盛气凌人,上言坚持修筑,却说不出服人的道理。双方各执一端,争执不下。等到香帅奏议一出,双方皆哑然瞠目,不复再辩。举国上下,皆惊服大帅的奏陈高瞻远瞩,理足气壮,无可争辩。邸报一发,众口缄默,群疑自解,才有今日大帅奉调鄂督,办卢汉铁路之举。这不是事在人为么?”

众人连声称是。

张之洞也喜滋滋笑道:“怎么功劳全成我一个人的?不公不公。奏折是你们拟就的,你们应得首功。铁路告成之时,我定为你们奏请封赏!”

此语一出,幕友诸人皆喜悦称谢。蔡锡勇则说:“大人的恩惠,我等没齿不忘。没有大人独辟蹊径的远见卓识,我们哪写得出那篇力排众议的雄文?这实是您教诲提携的结果。”

蔡锡勇说的是心里话,他们在奉命草拟奏折时,一连几日都无言落墨,张之洞则教导说:“要审时度势,独辟蹊径,发人所未发,言人所未言,方能出奇制胜。”

随后,他又把想法说给蔡锡勇等人:缓造津通铁路,改建腹省干路。今日铁路之用,尤以开通土货为急,内开未尽之地宝,外收已亡之利权。铁路之利,首在利民。津通的议修,反对者众多,则给以附和,不必急办;海防路又为顽固派拒修,则奏陈修筑内陆腹省干路,其利有七,富国、强兵、利民……而害无一,理由充足。

奏折拟成,又经过张之洞润色修改,成一篇奇文。上达朝廷,惊服枢臣,如一锤定音,纷纭众议戛然而止。朝廷准奏,调任他为湖广总督,主办卢汉铁路。中国修筑铁路干线的历史,从此翻开了第一页。

张之洞为坚定幕僚们的信心,又借刚才的话题说道:“创修铁路,全仗诸位协力谋划,不可意存彷徨。以我的想法,储铁宜急,勘路宜缓、开工宜迟、竣工宜速。前六七年积款积铁,后三四年兴工修筑,两端并举,一气作成。我不信中国开不出矿,不信中国炼不出钢,更不信中国修不成铁路!愚公移山,有志者,事竟成!”

蔡锡勇、赵凤昌等人也皆为张之洞激昂的情绪和坚定的信心所感染,心怀激荡,一时默然无语。历史的重任,已然落在了他们的肩上!

船抵上海,盛宣怀和上海道张熙载已在码头恭候迎接。几句寒暄过后,张之洞被接到城隍庙附近的豫园。

豫园,原是明代官僚潘允端的私人花园,现已成为旅沪达官显贵和洋人的行馆。它布局巧妙,建筑精美;假山奇石,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荷池曲折,小桥清流,相映成趣。室内设施古朴典雅,极尽时下奢华。张之洞置身其间,连日的旅途疲劳顿扫一空,尤其是对盛宣怀早已在沪迎候,心中更为满意。

盛宣怀(1844~1916)字杏荪,江苏武进人,是个蜚声中外的人物。他的父亲盛康是李鸿章的结拜兄弟。盛宣怀从小就给李鸿章认作干儿子。盛宣怀科场失意,连考多年仍是个秀才,就在李鸿章的幕府当了幕僚。他知道自己在仕途上,不可与科举正途的官员相比,便投身于淮系的洋务运动。先后创设电报、整顿轮船、规复布局、扩充纱厂,颇有佳绩,深得李鸿章的信任,在实业界声名日显,仕途上也步步亨通。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上海轮船招商局的督办、山东登莱兵备道兼山东海关监督。中法战争以后,他看到李鸿章势如江河日下,张之洞却崛起为洋务派首领,便与张之洞书信往来,曲意结纳。

张之洞奉命办铁路,决心先建铁厂、炼铁制轨。但对何处有煤、何处有铁茫然无底。想到盛宣怀于十几年前,函请英国矿师普查过湖北的矿产,便经海署同意,特邀盛宣怀来沪晤谈。

盛宣怀接到电报,立刻喜不自支。芦汉之举,是一件亘古未有的大事,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如能得到张之洞的青睐而主持其事,那将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便兴冲冲地从登州来到上海。

当晚,盛宣怀为张之洞设宴洗尘。席间,盛宣怀恭维张之洞公忠体国,规划宏远,广东振兴令人刮目。接着谈到铁路,盛宣怀又称赞不已地说:

“香帅兴作旨大宏远,常想人所不敢想,为人所不能为。就说铁路,众说纷纭,朝无定见,香帅一锤定音:先办芦汉。此路一通,中国南北联为一线,北路使三晋之辙接于井陉,关陇之骖交于洛口,南路则东引淮吴,西通湘蜀,万里奔凑,如川赴壑……”

张之洞听盛宣怀说得滔滔不绝,心里暗想:这盛宣怀确有识见过人之处,且有多年举办洋务的经验,若为我所用,当少费许多周折,速见成效;但盛宣怀与李鸿章关系密切,专委盛宣怀之后,恐怕受挟于李鸿章;还是先察言观色,摸准盛宣怀的脾性与为人再说。正自暗忖,又听盛宣怀说:

“当年胡文忠公林翼抚鄂,励精图治,理财练兵,支持东征军削平大难,而减漕积谷,尤被鄂人诵为惠政,但其功绩终在一时。香帅高瞻远瞩,创不世之功,兴举国之利,公在当世,利在千秋。当今柄政诸公,实无出其右者。”

张之洞常自称是胡林翼的私淑弟子,素来仰慕胡林翼的才略和政绩,听到此番颂扬,连忙自谦道:

“我岂有文忠公的德才谋略?不过思效先贤,唯求国强民富而已。朝命督办芦汉,自应竭力举成。不过,大呈初创,前无可因,难以为功。杏荪久办实业,值此大举,你看有何必成之策?”

盛宣怀明知张之洞的款项尚无着落,故意说道:“常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需款项巨大,如何筹措,想必香帅已有了办法。”

张之洞说道:“办法总是有的。无非是借用洋款和国内自筹两端,我尚未拿定主意。若取资洋债、洋铁,则外耗太多。外洋金镑之价日贵,每镑已从5年前的三两七钱,涨至四两五六钱。十几年后,更不知涨至几何。洋铁之价,现也骤长。若购之他国,法人必将执乙酉新约,强思独揽,多滋唇舌。设竟专归一国,彼垄断居奇,更不可问。是洋款、洋铁两端,皆必致坐受盘剥,息外有息,耗中有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取用洋款、洋铁。”

盛宣怀欣表赞同,并说:“香帅常言,自强之本,以权操在我为先,以取用不尽为贵。芦汉3000里,需款用铁极巨。鄙意当自筹款项,就鄂造轨,方可免受盘剥而杜漏卮。”

“杏荪只言杜塞漏卮,尚非深谙我意。”张之洞说,“炼铁制轨,所杜外耗终究有限。其收回利权,广开财源的功效,才是不可限量。”接着,他谈到自从中外通商以来,外国倾销洋布、洋米而外,又以洋铁最为大宗,以致掩滞土铁,利权皆失。

蔡锡勇也介绍说,广东经过开禁鼓励,土铁有所增加。无奈熔炼不精,质劣价高,不如洋铁炼精制巧,物美价廉。民间竞用洋铁,土铁滞销,甚至广东向来仅能出口的铁条、铁锅和铁锤,近年因外洋关税太苛,也已停销。

张之洞忧心忡忡地说:“粤省如此,各省料必皆然。铁为百业之基,军需民用无不用铁。历年购自外洋,利权皆失。再不自炼钢铁,此等关系国计民生和军需边防的利器,事事仰给于人,惟事以银易铁,日引月长,贫弱之患何所底止?”

“香帅所言极是,所言极是。”盛宣怀深表赞同。

张之洞意犹未尽,接下来说:“外国所以富强,莫不以化学、机器、开采、制造为本,商贾行销为末;销土货敌外货为先,征税裕饷为后。今办铁路要在务本,当以开矿炼铁为急务。其它行业亦同此理。各省都能于根本各事,实力讲求,则多出一份土货,即可少漏一份资财。如此事事注在养民,滴滴归于中土,利源日开,漏卮日塞,积以日久,当有强国之效,富民之益。强弱之势,何愁不能转移!”

盛宣怀听罢,心悦诚服地说:“香帅忧国忧民,孜求富强,为政一方,而能统筹全国之利害,治在一时,而能为数十百年之功计。宣怀久闻香帅在粤省之创举,早已敬而仰之。今日亲聆教诲,更是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啊!呵呵呵呵……”

张之洞见盛宣怀一再附和,便趁机试探,说:“我已奏请把广东铁厂移至湖北。若总理衙门准许,便可就鄂精炼钢铁,既可为今日之轨,又可为他日之械,敌洋铁而辟利源。只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司理铁厂的人员,至今尚未觅得。”

盛宣怀听出,张之洞言外之意,是请自己主办铁厂,便说:“宣怀不才,当此铁厂大举,虽不能随侍香帅左右,但有交办之事,当无不从命,甘任驱使。”

盛宣怀本意是贴近张之洞,借兴办铁厂之机捞上一把,却又不想担当办铁厂的责任。在他看来,张之洞是成是败,尚很难预料;并且,他与李鸿章关系密切,很清楚李鸿章对张之洞举办铁厂的态度。

张之洞尚在粤时,即接到李鸿章的电询,让他把广东炼铁厂移至湖北,张之洞欣然认允。因为他在广州举办铁厂的请求得到批准后,即电函薛福成,从德国订购了一批炼铁机炉。广州铁厂未建成即奉调湖北,实在是一桩憾事。再说修筑卢汉铁路,他既然不想购用洋铁,那就必须自己冶炼,办铁厂是必然之举。

而与张之洞一同受命主持该路筹修事宜的李鸿章,主动提出把炼铁厂移设湖北,表面上是为修路考虑,实际上是怕铁厂给他的哥哥李瀚章带来麻烦。他知道其兄没有干此等大事的本事,弄不好要承担罪责,干脆让张之洞移走,是好是坏,张之洞你全得兜着。铁厂移鄂的计划定后,李鸿章即给其兄李瀚章致电:

“香(香涛)复海署,抑扬铺张,欲结邸欢。即准拨部款,恐难交卷,终要泻底;枢廷皆知其大言无实也。”

很明白,李鸿章及枢廷大宰们表面喝彩,实际都想看张之洞失败的笑话。盛宣怀深知此情,哪里肯与张之洞乘到一条船上!

听了盛宣怀若即若离的回答,张之洞哈哈一笑,抬身离席,邀请盛宣怀和蔡锡勇,回到卧室仰山堂的客厅,询问盛宣怀当年普查湖北矿产的情况。听说大冶确有铁矿,张之洞喜上眉梢,问其详情。

盛宣怀一一作答,然后说道:“既蒙香帅抬爱,宣怀也不隐瞒。整个大冶狮子山就是座铁山!储量达亿吨以上,每天开采700吨,可供数千年之用。而且品位极高,宜炼精钢。当时便花800两银子买了下来,本想开采冶炼,因耗资甚巨,难于筹措,以致搁置到了近日。”

“噢——”张之洞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只花800两?你可真捡了个大便宜!”

盛宣怀心想,机会已到,先送他个人情,讨得他的欢心,日后插足铁厂,当会无不相许,便以一副诚恳的样子,恭敬地说:

“人常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铁山在我手里一无所为。今遇香帅如遇伯乐,如不见弃,宣怀就将铁山奉献给香帅,任由铁厂冶炼。”

“你这话当真?”张之洞喜不自禁,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上前握住盛宣怀的双手,“我可要重重地谢你啊!”

盛宣怀从怀中掏出契约,递给张之洞。张之洞看过,不胜欣喜,称赞盛宣怀为铁厂立下首功,许诺出铁之后,一定重加酬劳。

盛宣怀见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实现,便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寝室做梦去了。

西通巴蜀,南控荆襄,中有九江合流,形势无双,楚尾吴头一都会;

内修政治,外治兵戎,兼司四裔交涉,师资不远,林前胡后两文忠。

这是张之洞到任湖广总督之后,喜得三厂,好戏连台,对振兴两湖踌躇满志,自励要师法先后抚鄂的林则徐、胡林翼,励精图治而撰写的一副楹联,悬挂在督署大堂,警策僚属。当时,为描绘他的宏伟蓝图,常常是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忙得没有一丝空闲。

这天一早,一夜未睡的张之洞正在吃早饭,幕友赵凤昌入告:海军衙门来电。张之洞接过咨文立刻就眉开眼笑。原来是海军衙门已奏准广州炼铁厂移至汉阳,并每年拨给经费200万两。

张之洞把饭碗一推不吃了,立刻派人叫来蔡锡勇,当面委派他为铁政局总管,筹办选矿建厂事宜。

这时又有人进来禀报:道台盛宣怀求见。

“噢?他耳目够灵通的。”张之洞心中暗语,吩咐把盛宣怀请进签押房。

盛宣怀是前不久到武昌的,与张之洞商办铁厂事宜。这会儿来见,张之洞料定是他已得悉海军衙门的消息。

盛宣怀见了张之洞,说出思谋已久的三项建议:一是承招商股,吸收资金,加紧办厂;二是利用徐州利国驿煤矿的煤,来冶炼大冶的铁;三是奏派铁厂督办大员。他侃侃而谈,理由充足。张之洞静心细听,很快即摸准了他的本意。他是想让张之洞吸收他的资本,利用他从左宗棠手中接办的利国驿煤矿,并奏派他做铁厂的督办大员。

张之洞心中暗笑:你想得倒美!前时我苦于无人,你不肯为我所用。现在筹办之事已初具端倪,比利时、德国矿师已经来鄂,各类工匠也已在外国聘定,海军衙门拨款也定准了,你见有利可图,找上门来,我偏不用你了。更何况,你做了督办大员,岂不等同于李鸿章的双手,卡住了我张之洞的脖子?

张之洞满脸堆笑说道:“盛道不畏辛劳,殚心竭虑,为铁厂之事谋划,鄙人甚为感激。只是商人唯利是图,不顾国计民生,与炼铁大业之宏愿不符,且关键之时,多为阻梗,还是慎为招用。用利国驿之煤来炼楚铁,我已做过打算,只是现在不好说定。且等大冶周围左近的煤炭勘验,出来结果再定。至于委派大员一层,至关重要,鄙人深表同意。只是近期不宜奏定,鄙人要亲自督办筹建事宜,待日后雏形已定,再作安排不迟啊。”

盛宣怀的三条愿望,一条也没有实现,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真不是东西,竟然不顾我白白送你一座铁山的面子。

盛宣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回去后立刻向北京发电,托庆亲王劝说张之洞,并请李鸿章劝张之洞接受他的建议。

张之洞接到两人的电报后,先是给庆亲王回电,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劝告;至于李鸿章这头,干脆一口回绝。电文说:“盛宣怀所拟办法,与鄙见不甚同。商股恐不可恃,且多胶葛,与现在情形不合……现决计以楚煤炼楚铁,取材总不出两湖,利国驿只好缓议。所拟奏派督办大员一层,尤可不必!”

盛宣怀的如意算盘没有达到,更不甘心一座价值连城的大冶狮子山白白送给张之洞,便向张之洞诉说,当年勘采大冶铁矿煤矿,中途停止后,亏空了15万两公款,要求张之洞代为弥补,条件是铁矿开采使用,每吨提银三钱。

张之洞早有准备,欣然答应出铁以后,每吨提钱二钱。至于后来,张之洞以铁厂经费困难,无以提出此款为由,没有兑现,还要向盛宣怀借银几十万两,盛宣怀才知上当,到处骂张之洞不讲信用。这些都是后话,且不多说。

炼铁厂被准许移至汉阳之后的又一件喜事,是新任粤督李翰章不愿承办织布厂,以粤省素不产棉花为辞,同意把张之洞在粤订购的纱机移往湖北。在张之洞来说,真是喜出望外。但更想得到的,是他在广州筹建的枪炮厂。

张之洞得到消息,李翰章暗与李鸿章勾结,奏请把广州枪炮厂移往天津,由李鸿章接办。给张之洞透露消息的,是总理海军衙门的奕劻。弈劻深忌李鸿章势大之后难以驾驭,怂恿张之洞要把枪炮厂争过来,鼓励张之洞“虽不可即有其效,万不可竟无其志”,应有“旁观疑信由他,当局经营在我”的决心。

张之洞得到奕劻的支持和鼓励,便向海军衙门据理力争,详细陈述湖北有煤有铁,且南北适中,既可使铸械就煤铁之便,又可将制成之械顺路分济川、陕、豫、皖、江、湘各省军队之用。在海军衙门,有奕劻暗中使劲。几经周折,批准广东枪炮厂改移鄂省,其购机和建厂经费,仍由广东原筹80万两内支付,先由户部拨垫铁路经费15万两,将来由粤款归还。

张之洞喜得三厂,兴奋异常,走上了开创中国重工业的拓荒之路,奠定了他成为后期洋务领袖的基石,也从此开始了新的艰难的人生历程。

铁政局设在武昌宝武局公所。蔡锡勇受任后,即督率比利时矿师白乃富、德国矿师时维礼、化学教习骆丙生和英国矿师毕盎希、巴庚生、贺伯生等几十人分赴各地,加紧勘寻煤铁。然而,炼铁用煤却一时还没有找到,但很快化验出了大冶铁矿的含量。

张之洞惊喜地得知,大冶铁矿为赤铁矿,适合炼贝色麻钢,立刻与新派使英大臣薛福成电商,购买炼铁炉,加紧建厂。他以汉阳建厂可得“六便”为由(地方宽阔,利于回旋,滨江近水,运输便捷,节省运费,集中人才,通融任使,便于督查,杜绝弊端等),与李鸿章,盛宣怀等几经争辩,奏定铁厂设在汉阳,打算于一年内办好一切事宜,开炉炼铁。

不料,这天忽然收到总理衙门的一封急电,气得张之洞两眼冒火。当即召来身兼铁政、织布、枪炮三局总办的蔡锡勇。蔡锡勇看罢电文,也惊恐失色,惶惶不知所措。

原来,张之洞派出勘矿的德国矿师时维礼,在勘明大冶铁矿之后,向德国政府做了密报。德国垂涎大冶铁矿,向清廷要求把该矿的开采权让给德国。奴颜媚外的清政府不知所措,只有电商张之洞如何处置。

“时维礼还不如一条狗!”张之洞愤愤地说,“我们花钱养着他,他回过头来又咬我们,背信弃义,真不是东西!”

“事已至此,总署急等回电,香帅打算怎么办?”蔡锡勇问。

“断不可许!”张之洞斩钉截铁地说,“我张之洞凡与洋人交涉,总以保主权、守条约、卫百姓为宗旨。光明磊落,推诚布公,事可者与之,不可者拒之。此事至关国体主权,坚决不可让洋人攫取。我这就给总署回电。”

张之洞召来文案赵凤昌,口授电稿,大意是:大冶铁矿中国已经开采,岂止不能割让,也无需德国帮助!

赵凤昌领命而去,张之洞仍不能平静,倒背着手在室内转来转去,忧心忡忡。良久,对蔡锡勇说:“所有铁厂事宜,要加快办理,否则洋人还会借机生事。”

蔡锡勇皱皱眉头,说:“香帅,最难办的是我们手中没钱啊!明年户部不再拨款,各举势必陷入绝地,中辍难成。”

一句话,又使得张之洞良久无语,不停地转来转去。最让张之洞伤透脑筋的,就是经费一项。海军衙门答应拨给的铁路经费,一两也没拨来,实际上是一张空头支票。并且因李鸿章借口关东事紧,奏修关东铁路,卢汉铁路改为缓修。款子一项,也由每年200万两,改为只拨20万两,还要等着各省认筹。张之洞没办法,只好奏请把湖北应向清政府缴纳的各项款子截留自用,比如湖北认筹铁路经费的5万两,他已用作第一批机价汇给英国。湖南、湖北两省应缴修筑关东铁路每年10万两的款子,也被他扣住了。本来是布局、枪炮厂的款子,他也请求向铁厂挹注。地丁银、旗兵加饷、海防饷、官商报效、盐引加价等等,能借之处都已借到。但每借一笔,又都积下无穷的麻烦。往往是拆东墙补西墙,各个工厂,各种款项互相牵扯,纠缠不清。

尽管如此,才只凑了100万两,估计办成煤铁约需的246.8万两,即使各省认筹的100万两凑齐拨付,尚欠的40多万两仍无着落。而使英大臣薛福成也因机炉启运,叠次来电催付炉款,张之洞手中没钱,尚未全数付齐。

张之洞身处困境也很焦灼,但又自信有志竟成,坚持不挠,就能闯过难关。他对蔡锡勇说:

“此举工艰费巨,确非易事。但若坐视其难而不为,凡事又何从创始?今把三局交给你总办,正为急前虑后之法。三厂联为一气,通盘筹划,人、财两力,移缓就急,相互协济,如此布局既能先成,铁厂亦可后继。”

蔡锡勇豁然心亮,欣服先办布局,再用布局的盈余,佐助铁厂,确是良策。原来自己被委任总办三局,其中尚有这层用意。回味着张之洞的殷切希望,蔡锡勇心头滚烫,恨不得顷刻即把织布厂建成,盈利生钱,早日实现炼铁造轨的宏愿。

张之洞从书案拿起一个早写好的纸卷,递给蔡锡勇说:“这副楹联,先给布局壮壮行色,铁政、枪炮两局,待有佳句再写。”

蔡锡勇展开纸卷看时,上面写着八个沉雄俊逸的大字,真是言简意丰:

布衣兴国

蓝缕开疆

转眼春节就要到了,汉阳铁厂已经破土动工了。

张之洞心情异常喜悦,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两湖书院的学生,在春节回家前,陆续到署衙来看望辞行。张之洞一生热衷教育,是中国历史上办学校最多的人。尤其喜欢同学生接触交谈,学生们一来求见,他就是再忙也要接见。

早在他任湖北学政时设立的湖北经心书院,历经20年的风雨未加修缮,不久前又被大水冲灌,待他到达湖北时,已是残垣断壁,破陋不堪了。他上任后即着手整修。然而湖北百废待举,全无修缮书院的资金,苦思数日,却无良策。

这天,督衙卫队长张彪向张之洞报告,督衙的一名叫刘东山武官殴打学生,学生们群集黄鹤楼茶馆,闹得天翻地覆,请示如何处理。

“刘东山为何殴打学生?”张之洞问道。

张彪说:“侄儿尚未调查清楚。”张彪英武高大,又有一身武艺,跟随张之洞多年,办事细心周到,张之洞很是器重,把一个侄女嫁给了他。

张之洞吩咐说:“你赶快传我的话,不许再生事端。我要亲自审理,你把事情的缘由查清,赶快回报。”

张彪很快就回来了,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刘东山在黄鹤楼附近开了一座茶楼,兼做茶叶生意,生意很兴隆,赚了不少钱,并仗着在督署衙门做事,慢慢就骄横起来了。

这天,经心书院的几名学生来游黄鹤楼,在黄鹤楼茶馆饮茶。因招待欠周,学生们据理争执。茶馆里的人自恃主人在督署为官,势大气粗,不但一句好话也不说,反而关闭大门,殴打学生。事后,刘东山恶人先告状,告到武昌县衙,反诬学生打毁了茶馆。事情在经心书院一传开,学生们愤愤不平,聚集四五十人闹到茶馆,要与主人郑重交涉。刘东山自知理亏,却不肯示弱,仍气势汹汹地强迫学生离开。学生们义愤填膺,将茶馆砸了个天翻地覆,仍然不肯离开茶馆。

张之洞听完禀告,问道:“张彪,你看这刘东山有多大家底?”

张彪说:“以侄儿平日了解,他家资财少说也有10万。”

“那好,那好。怪不得他家胆敢不轨,原来是有钱烧的。我就喜欢同有钱人打交道。你带人把刘东山枷来,然后晓谕学生:有我张部堂为他们做主,只管回去静心念书,一切皆会妥善处置。”

张彪听命而去。

张之洞喜吟吟地对贴身侍从长庆说:“修缮经心书院的钱,这回有了着落。你去把梁鼎芬找来。”梁鼎芬(1859~1920),字星海,号节庵,广东番禺人。生得头大身矮,须眉如戟,其貌实在不扬。但他资质聪颖,自幼父母双亡,读书勤奋刻苦,在粤中大儒陈兰甫的“东塾”苦读十余年,对天文地理,经史子集,乐律诗词兼通俱精,享有神童美誉。

光绪六年(1880),22岁的梁鼎芬会试金榜题名,点了翰林,3年后受职编修。中法战争时(1884),他弹劾李鸿章卖国媚敌,有“十可杀”之罪,名震朝野,“至比之杨忠愍(杨继盛)之参严嵩”。因此触怒慈禧太后,被朝廷以“诬谤大臣,毁人名节”等罪名,降五级调用。

一个正七品的编修,受到降五级的处分,等于勒令休致,比革职还要严重。他在北京难于生计,便托人请李鸿藻向张之洞推荐,来到广东。张之洞对他礼遇甚厚,让他掌管端溪书院,也常邀他参议机要。

大家见张之洞如此器重梁鼎芬,曾戏言道:“香帅如此器重节庵,不怕李中堂忌恨,也不虑京中权要责怨吗?”张之洞淡淡地一笑,说:“我用人但唯才识,余皆不计。节庵胸怀伟抱,沉毅勇为,可堪重任。至于李中堂和京中权要满意与否,听其自便,非我所问也。”

梁鼎芬落魄之时得此恩遇,自然感激不尽,倾心相随,所以又从广东跟随张之洞来到武昌,成为张之洞宦海生涯中最得力的僚属。

梁鼎芬一进来,张之洞便笑哈哈地说:“节庵,出了一件大好事。”

梁鼎芬笑道:“不知是何好事,让香帅如此高兴?”

“督署的武弁刘东山,殴打了经心书院的学生。”张之洞依然笑吟吟的。

梁鼎芬也听闻此事,见张之洞喜形于色,不知其中用意,便试探地说:“香帅,经心书院是您建成的。这里的学生,也都是香帅您的学生啊!怎么可以任人侮辱打骂?”

张之洞没有接他的话茬儿,而是说:“这个刘东山,家中有几个小钱儿!”

梁鼎芬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张之洞的用意,问道:“香帅之意,是让他出钱贴补一下书院?”

“你看如何呢?”

梁鼎芬先是一喜,继而说道:“恐怕招致非议,让人毁谤您的名节。”

“不会不会,我自有办法。”张之洞说,“节庵,我想建一座新式书院,由你主司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

“香帅对我恩重如山,誓愿终生效劳,唯恐没有报效的机会。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梁鼎芬显得有些激动。

“那好,你听我说。”张之洞娓娓道来,“刘东山殴打学生,倒给我提了个醒儿。前时想修缮书院,款子没有着落,这回有了。你想,刘东山家做茶叶生意,即能积资10余万元,那其他茶商有钱的肯定不少。武汉三镇,向为重要茶市,年上市茶叶,价值不下1000余万两。如向茶商劝捐,为数定然可观。以此款用于兴办书院、学堂,岂不是一条良策!”

梁鼎芬欣然同意,说道:“凡捐输者,可晓谕州县,嘉赏懿行,定会更加踊跃。”

“正是此意。”张之洞说,“我还想,书院办成之后,专留一些名额给商籍子弟,茶商更会积极响应。”

“香帅想得更为周全。只是学生闻知,湖北的茶叶自同治以来即有捐输,现在加捐,茶商能愿意吗?”梁鼎芬虑事总是十分周全。

张之洞说:“先时从湖南运入的南茶,每百斤捐银二钱八分,湖北入市的北茶百斤捐七分。北茶抽税抽厘,而南茶无厘税之累,本就不平等。如今劝令南茶百斤再捐输一钱,北茶加三分,估计南茶、北茶都能接受。且我想,第一步劝捐是为建两湖书院,就经心书院旧址,重修书院。书院讲学课程,要增加新学内容,以经世致用为目的,比如外语、商务、经济、算学等科,皆是当前急需。”

“如此甚为妥当。鼎芬愿意司理办学之事。”

“好,好。这事就托付给你了。”张之洞又就一些具体事宜向梁鼎芬做了吩咐。

刘东山被带到督署大堂,张之洞亲自审理。区区斗殴小事,总督亲为处理,一下轰动了省城,所以前来听审的商民极多。

张之洞审案向来不啰嗦,三问两问,即问来龙去脉,随后当场宣判:学生遭受冷待据理争辩,本无错处,反遭殴打,处以无罪,责以用心读书,不准外出冶游滋事。刘东山身为馆主,纵容佣人行为不轨,殴打学生,侮辱斯文,且有诬告不法情事,发配西北边疆牧军马5年。

判词一出,刘东山跪在堂下苦苦求饶。

张之洞又说:“彼等生员,乃是国家栋梁,岂能任意辱打?你咎由自取,怎能轻易饶恕?念你在督署当差,心存隐忍,也不想让你远涉千里,弄不好抛尸荒野。只是你只有将功折罪,方可免于发配。”

刘东山40多岁,已在督署当差多年,见过的世面很多,立刻明白张之洞的用意,赶快说:“小人愿意拿出一半的家产,购图书万册奉送书院,将功折罪。”

张之洞心中暗喜,仍然凛若冰霜地说:“既然如此,本督堂估念你热衷教育,自愿出资办学,做一件善事,准你拿出5万两银子,奉送书院,将功折罪,从宽处理,免于发配。”

刘东山连声叩谢,听审者一阵哄笑。这官司就这样了结了。

有了刘东山的赔偿银,又有了茶商的捐献,两湖书院很快修葺一新。新盖院舍240余间,新招了100多名的两湖诸生和40多名商籍子弟进院学习。经书之外,增加了外语、数学、经济和商务四科,极受社会各界称赞。也有人说,张之洞为了兴教办学,真是匪夷所思,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实不知,更为乖张的事体还在后头。

这天,有书院的两位学生求见,张之洞照例请他们到内宅,与他们交谈。因为张之洞常去书院和学生们接触,即使再忙,也要隔十天半月地必去一趟。他对学生十分慈祥、亲切,没有一点架子,最喜学生们称他为老师。

他兴致勃勃地鼓励两人刻苦学习,掌握经世致用的本领,为祖国图强而发奋读书。两人唯唯诺诺,随即告辞。

张之洞说:“且慢。我送你们每人2两压岁银,作为回家的盘缠,剩余的,就买些书读,不要推辞,一定收下。”说完,把如夫人暮雨喊出来,给两人发压岁银。两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张之洞送走学生,回身看见他的如夫人暮雨还站在室内,脸上一副忧郁的神色。

暮雨是两年前新纳的小妾,知书达理,能写会算,办事公正,与家中子女相处的极其融洽,极受张之洞的喜爱,家中财物皆由她料理。她是湖南长沙一个没落的官宦家庭的女儿,嫁给张之洞做妾后,很是知足,平日总是满脸堆笑,喜气洋洋。

张之洞奇怪地问:“怎么?我赏学生压岁银,你不高兴?”

暮雨摇摇头,说:“老爷,家里只剩10两银子了。别说给孩子的压岁钱,连办年饭的钱都没有呢。”

张之洞一惊:“怎么,家里连百把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老爷,要是能拿出来我就不愁了!”

张之洞为钱发愁已习惯了,为筹军火,兴办洋务,没有一天不愁钱。在生活上,他视金钱如粪土,看不起那些敛聚财富的人。中举之后,曾穷得揭不开锅。在山西巡抚和两广总督任上,他都是裁汰陋规银,削减办公费,杜绝下属捐纳,并且为了防止收门包,他连看门的都不要。穷是穷惯了,但没想到连年都过不去。

他在屋里踱着步,自言自语道:“一个总督,居然为办年饭而愁钱,这不是笑话吗?这年怎么过去呢?”

张之洞指指里间室内的衣箱,问暮雨:“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夏天的衣服。”

“那口箱子呢?”

“空的,原来是盛冬装的。”

张之洞摇摇头,苦笑道:“可惜,这些东西都不值几个钱。”

“老爷,你是想变卖衣物?”

“哪里?我是想借点钱用。最大的当铺是哪家?”

暮雨横他一眼,嗔怪道:“亏你想的出来!哪里有总督当物品的?”

张之洞爽朗一笑:“皇帝尚可借兵马,总督怎么不可当物品?张保,你去把赵先生请来!”

张保应声而去。

张之洞问暮雨:“你算算,咱家过年需要多少银两开支?”

“老爷,按往年过年费用,及下人们一年的薪水,维持过去,得1800两才行。”

张之洞点头,又问:“今年给学生们的压岁钱发了多少?”

暮雨淡然一笑:“1790两。”

张之洞双手摸着暮雨肩膀,高兴地说道:“我发出的这点儿银子,湖广之地就有800多家过得欢乐。值得,值得!暮雨啊,你去歇着吧!我会有办法的。”

暮雨嫣然一笑,转身去了。

赵凤昌来了,问:“香帅有何吩咐?”

“你去找九只箱子,装上东西,送到当铺。每只箱子当上200两银子。”

“是,香帅!”赵凤昌习惯性地回答,一想不对劲,又说,“香帅,这怎么使得?”

“使得,使得!”张之洞笑道。

“没钱用了,我可以去借么。向哪家商号,或是官宦人家,也能借出几千两银子来呀。”

“不可不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按我说的,你去办吧!”

“是,香帅!”赵凤昌这才出去。

不一会儿,赵凤昌和张保找来了九只箱子,其中四只装了夏天换洗的衣服,另外都是空的。

赵凤昌说:“香帅,这五只箱子空着,当铺不肯按200两银子当的。”

张之洞狡黠地一笑:“空着不当,那就放进东西去嘛。”

“哪有值钱的东西可放呢?”

张之洞正色说:“我总督府寸土寸金,岂没有贵重东西可以放?”

张之洞为官清廉,家中子女皆是布衣钗裙,更没什么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只有那些古本书籍和他喜爱的几张前人字画,尚值几个钱。而那些是他积累多年爱不释手的,怎么可以当出去呢?赵凤昌为难地皱皱眉头。

张之洞“扑哧”一笑:“赵先生,后花园的桂花树边,不有的是东西吗?”

“哪里有什么东西?”赵凤昌想不出来。

“有,树下一大堆。”张之洞认真地说。

赵凤昌笑出声来:“天哪!那是一堆瓦砾砖头。”

张之洞说道:“你装满了送到当铺去!”

赵凤昌呆住了:“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我总督府的砖头瓦砾,可不是一般的砖头瓦砾,全是秦砖汉瓦!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

赵凤昌哭笑不得,只得吩咐人将箱子装满瓦砾乱石,抬上车子。

张之洞挥手止住:“慢!都贴上总督府封条,盖好印信,不许开启。告诉当铺老板,明春我亲自拿银票去取。”

“是!”花车开动,吱吱声叫,出了总督府。

张之洞望着摆得整齐的箱子,得意而开心地笑了。

次年春,张之洞的俸禄发下,暮雨催促赵凤昌去把箱子赎回来。

张之洞开心地笑着:“你急什么,那些东西又不急着用。”

“老爷!”暮雨急了,“那些当物你不打算取了?”

“噢——当然要取。”

“要取就快些取,迟取多背息银!”

“那能背多少?”

暮雨默算了一下:“去年当的时候,每箱银子200两,现在去取当,要400两。再过四个月,就是800两啦!”

“怎么这么高?”张之洞吓一跳。

“不这么高,当铺怎么赚钱啊?俗话说:当铺算盘响,黄金百万两。”

“那我这就去赎!”

“哎呀!这事哪能你去呢?”暮雨着急了。

“我怎么就不能去呢?我张之洞常年为钱发愁,这回要见识见识,他们是怎么样生财有道的。”他对赵凤昌说,“今天正好空闲,我随你一道去赎当!”

赵凤昌连连摇头:“香帅,这万万不可。总督光临当铺赎当,岂不把督府当物的事大白于天下?”

张之洞不愿意把当物之事张扬出去,让人笑谈,便狡黠地一笑,说:“你看你看,又犯书呆子气了不是?我换身衣服,青衣小帽。总督额上无金印,谁都会认得出来?你就是告诉他我是总督,他也不会相信的。”

赵凤昌笑了,心说,这老头子真是乖张。

张之洞一身微服,与赵凤昌、张保等人一道来到当铺。当铺的伙计认识赵凤昌是大名鼎鼎的督府师爷,寒暄了几句,就把一行人带到库房。赵凤昌与那伙计办理手续,清点物件,验查封条。张之洞进当铺平生还是第一次,倍感新奇,闲着没事,就在库房里乱窜,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有时还去搬弄搬弄。

当铺库房是财务重地,本来禁止外人进入。今天因是总督的人,又得验看盖有总督正印的箱笼,放他们一行人进来,自然是破例了。

库房内各种东西繁多,品类繁杂,真像一个博物馆。张之洞转了一处又一处,看得正上劲时,迎头走来一个彪形大汉,挡住去路:“站住!”

张之洞问:“你是喊我吗?”

“不是喊你喊鬼啊?”大汉怒目圆睁。

张之洞也生气了,双目一瞪,乌光澈亮,摆一摆手,示意他让开。

那大汉见张之洞这架势,不禁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赎当的!”

那大汉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赎当的,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吗?可以钻到库房里来闲逛吗?我看你没安好心,滚出去!滚出去!”

那大汉大声吼叫着,震得库房里嗡嗡轰鸣。立刻,又有几个看护库房的人闻声赶来,不由分说,扯住胳膊,推肩搡背地把张之洞送到当铺老板那里。

张之洞满腔怒火,这才想起,没穿官服,布衣蓝衫失去了往日的威风。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且看他们将奈我何?

老板躺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一个打扮妖冶漂亮的女人坐在身边,一匙一匙地喂他吃莲子银耳羹。老板伸手在女人修长丰腴的大腿上,不停地抚摸着、揉捏着。

女人用洁白的手帕给老板抹抹嘴巴,扭着屁股,横了张之洞一眼,浪声骂了句“讨厌!”离去了,大汉才报告说:“老板,在库房里抓到一个小偷。”

“什么?小偷钻到库房了?”肥老板腾的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像平地竖起了一座铁塔,两只眼珠子大的像石榴。

张之洞平静而又威严地说:“我不是小偷,我是来赎当的。”

老板骄横地打量张之洞,不屑地挖苦道:“赎当的?赎当的有什么好人?不是浪荡货、败家子,就是破落户、倒霉鬼!这些人有钱时候,人模狗样的,没钱了,就当东西,财物当光了,身上无有分文,就去偷、去抢、去骗、去讨。赎当的大多是这种人。”

“难道没有临时来典当应急的好人家吗?”

老板冷冷地一笑:“瞧你这贼眉鼠眼的猴子相儿,也像临时来典当应急的好人家吗?”

张之洞见老板越说越不像话了,怒火直冲脑门,一甩两条被架着的膀子,大声说道:

“不可放肆!士可杀不可辱,我是总督……”

“你是给总督提夜壶的吧?”

“大胆!”张之洞已经怒气冲冲了。

“嗬?你还挺横!私入库房,非偷即盗。给我搜身!”老板也发火了。

几个库房卫士一齐动手,把张之洞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搜出。老板还不肯罢休,说:“给我揍他一顿!”

“住手!他是总督……”随着一声大喊,赵凤昌、张保等人闯了进来。

当铺老板见到赵师爷,赶快笑着拱手:“哟!赵爷!幸会幸会。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赵凤昌气得面色苍白地问:“你们怎么敢把总督……总督……”

“他私闯库房,就莫怪得小的了。既然他是赵爷的跟班,我就不追究了,请问赵爷有何贵干啊?”

“我是来赎当的!”赵凤昌气呼呼地说。

老板哈哈一笑,连忙拱手赔礼道:“赵爷要赎当,言语一声,我让人送过去不就得了!何劳您老亲自跑一趟呢?”

看他那假惺惺的样儿,张之洞气往上鼓,一甩袖子,说:“说得好听,为富不仁!”

“哎?你这老家伙可别这样说话!”当着赵师爷的面,他没敢发作,却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银元来,托在手上,讽刺地说:“你也是公门中人,该懂得规矩。缺钱花言语一声,看赵爷的面,我也会赏你几个的,千万别偷!拿去吧!”

张之洞“哼”了一声,站着没动。赵凤昌气得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他看张之洞没有亮明身份,现在也不好说什么。

老板故意把银元甩在了地上。张之洞打量了一下地上的银元和老板脚上的皮鞋。那时穿皮鞋的人很少,所以很惹眼。张之洞铁嘴钢牙,生来就是教训别人的主儿。今天让他羞辱,心中怒火中烧,就想捡起银元来,数落一下老板出出气。刚一弯腰,老板猛的一脚踩在一个银元上。

张之洞这回什么也不想说了,缩回手来,向赵凤昌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捡起来。赵凤昌拾起银元。张之洞伸手接过来,掏出手帕将它包了,冷冷一笑:“等一会儿见!”

老板却哈哈一笑说:“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呀!又想让我赏两个钱?”

张之洞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回到督衙,换上官服,立刻就发下火签,让张彪带兵去把当铺老板抓来,连当铺新近的账目,一同收来验看。

老板被押到大堂,几十名衙役站立两旁,威风凛凛。堂威一喊,轰轰山响,吓得他顿时两腿发软,站立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公案前。

张之洞厉声问道:“下跪何人?自报姓名。”

“小人是兴盛当铺老板,名叫钱万能。”

“钱万能,你可知罪?”

“小人不知。”

“钱万能,督府文案赵凤昌告你脚踩光绪盘龙,侮辱朝廷,这可是死罪!”

钱万能吓得尿都流到裤子里了,暗骂赵师爷真不是个东西,我捉了你的跟班,不是也赏了他两块银元吗?你怎么能陷我于死地呢?口喊道:“总督大人,我冤枉啊!”

张之洞冷笑一声:“哼哼,还想抵赖?你认识这块银元吗?上面有你铁蹄践踏的痕迹,人证物证俱在,你抵赖得了吗?”

“大人饶命!我冤枉啊!那不是我的本意啊……”钱万能痛哭流涕,后悔不已,万万没想到一脚踩出祸事来。

张之洞又问:“钱万能,你认识本督堂吗?”

“总督大人高高在上,小人无缘相见,故此不曾相识。”

“你钱万能不认识给总督提夜壶的人吗?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张之洞勃然大怒。

钱万能抬头一看,上面坐的正是刚才那一位!不禁浑身的骨头都酥了,魂飞天外,头上的汗,眼中的泪,鼻里的涕,嘴角的涎一齐向下直流。“啊——”一声还没哭出来,白眼珠一翻,瘫倒在地,背过气去了。

张之洞“扑哧”一声笑出来,吩咐道:“抢救。”

立刻有人上来,撅胳膊弯腿,锤肩头砸后背,“呜——”一声长吼,钱万能又活了过来。张之洞笑道:“我说过,等一会儿见。钱老板,是不是?”

钱万能趴在地上磕头不止:“总督大人饶命!总督大人饶命啊——”

“饶命?说得轻松!你这种为富不仁,诬良为贼的家伙,应该从重处罚;况又践踏光绪盘龙,更是罪不容赦。来人啊!给我押入大牢,秋后处斩。”

立刻上来两名衙役,把连哭带叫的钱万能拉了下去……

钱万能的儿子钱通达闻知后,如五雷轰顶,头昏脑涨地痛哭了一场,然后想出了一个主意,带了12万两银票,找到与父亲有故交的商会会长金亮廷。

“叔叔,您与总督大人相熟,求您说说情,救我爹爹一命。”钱通达哀求说。

金亮廷犹豫一会儿,摇头说:“难办。张香帅说得到、做得到的,恐怕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钱通达又说:“叔叔,我带了10万两银票,求您送给总督大人。另有2万两,是小侄孝敬您的。”

说着,钱通达掏出银票放在桌子上。金亮廷搭眼看看,又摇头说:“张督堂不爱财。你想,他身为封疆大吏,任督抚十数年,若是贪财,早就家财万贯了,还用得着到你家借当吗?”

钱通达流出了悲戚的眼泪:“那我父亲就没救了……”

“也不是没救。我常听人说,张之洞是个手段极为活泛的人,只要让他高兴了,就什么事也能办。他在广州时,曾向‘闱姓’纳捐,这不是公然开赌吗?也有人参奏他,只是他本人手脚极干净,自己兜里一分不装,全用来建工厂、购枪支和建学校了,所以西太后很信任他,参不倒他。”

“叔叔,您说怎样才能搭救家父?”

金亮廷说:“我问你,你想出多少钱?是救下一命呢,还是救他出狱?”

钱通达眼睛一亮:“10万,15万,20万,再多些也行。最好能救家父出狱。即便不能,也要救下一条命,以后再找机会想办法。”

“只要你肯出钱,办法就会有的。”

“什么办法?请叔叔指教。”

“张香帅爱才不爱钱。”

“那不是一回事吗?”

“可不是一回事!”金亮廷说,“他喜爱的是人才,而不是钱财。去年夏天,黄鹤楼茶馆惹出那么大的乱子,尚能因捐款办教育而赦免。我看你父亲的罪过,也不是不可宽容。”

“那您说怎么办?”钱通达着急了。

“我看以你父亲的名义,去找两湖学堂总监梁鼎芬,捐献20万两银子兴办学堂。听说张香帅委托梁鼎芬联络教育界人士,倡办一所小学堂,正愁着没钱呢。梁先生接受了这笔捐款,事情就好办了。”

“那……伯父,那就求您辛苦一趟,我给您取20万两的银票。”

“好!我这就去。为了你父亲,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金亮廷虽然是商人,但在武汉三镇也是名流。他找到梁鼎芬,以钱万能的名义,捐出20万两银子。梁鼎芬欣然接受,并当场决定,以此款兴建杏林小学堂。

很快,梁鼎芬将钱万能捐款办学一事报告张之洞,并代为求情免罪。

张之洞欣然笑道:“此人也无多大恶行,只是为富不仁。既然他肯回头为社会做些好事,自然给予宽释。”然后,两人会心地大笑起来。

第二天,把钱万能提到大堂之上,张之洞重新宣判,当堂开释。钱万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张之洞又训诫道:“山脊嶙峋谓之瘦,海落浪潮谓之干。山虽瘦仍不失为巍峨,海虽干仍不失广阔。倘若以貌取人,我和你谁该是总督呢?”

钱万能连忙谢罪。张之洞又笑道:“秀其外为标,慧其内为本。人之强本重在教育。你能厚重教育,实则慧人之内,强国之本也!你去吧,杏林小学堂开学典礼,本部堂要亲去剪彩。”

钱万能一阵兴奋,发誓要把学校办好。后来,钱万能果然把杏林小学办得甚好,出了不少人才。张之洞借当的故事,也成为一段佳话,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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