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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文化印迹

当年国立兽医学院的教师几乎都有深厚的国学根基,人文知识渊博,许多人又系统地接受了西方教育,获得过硕士或博士学位,有着深厚的科学素养,可谓学贯中西。他们之中随便点出一个人来,不但文章写得好,字也工整俊秀,让人赏心悦目。要到兽医学院来当职员,没有一笔好字就进不了大门,就是省府介绍的对象,也要当场用毛笔写一篇材料,看看你的文笔,验验你的书法。所以,连工友写个请假条,都能用上“之乎者也”之类的词,古腔古调,这些假条在甘肃农业大学的档案馆中还存有不少。

论起国学功底,盛彤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无论文章、讲话、书法,样样俱精。不要看他平时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其实在美学方面的天分极高。所有这些都涵养了他们的人文精神,在办学过程中,自然十分重视在学校努力营造一个亲爱精诚、奋发自强的人文环境。一流的学府,不仅表现在学术水平上,也表现在它的文化底蕴和历史积淀上。国立兽医学院当时虽然学生人数不多,条件简陋,生活清苦,但大学的精神标志一样不少。因为这里面即有理想、信念、目标的追求,又包含凝聚人心和催人向上的力量。

校歌,现在的大学里已不多见,但在圆园世纪三四十年代,各大学都有自己的校歌,这既是增强学校凝聚力和师生责任感的重要方式,也是一所大学的文化标志。为了继承这一传统,在百事待举、千头万绪之时,盛彤笙就考虑国立兽医学院也应有自己的校歌。为此,他特请上海音乐学院留法音乐家张汀石先生创作,张复函表示,“以对西北情形隔膜,风光情趣均不便凭空悬拟,为避免措辞抽象计,应按实际情形,撰成歌词底稿,略事润色便可谱成歌曲。”既然专家有这种要求,盛彤笙决定发动大家创作。1948年2月,学院发出通知,有奖征集校歌,师生反响热烈,纷纷投入创作。不上20天,就收到许多来稿。经评选有7件稿件脱颖而出,被评为一、二、三等奖,分获国币50万元、30万元、20万元奖金。这些歌词,立意高远,格调铿锵,文采飞扬,美不胜收,即使在60多年后的今天读来,也觉朗朗上口,有抚今追昔,励志壮怀之感。

文书股长袁石民所作的校歌获一等奖。他创作的歌词是:

“美哉中华!立国以农。

兰州是全国的中心,兽医学院是人才的大本营。

看!黄河洪流浩淼,皋兰山势峥嵘,天山瀚海遥相呼应。

道宗伏羲法神农,探医术生理之邃精,师生弦歌乐融融。

永固国本兮裕我民生,同登寿域兮共沐薰风。”

另一首也获一等奖,因未署名,不知何人所作:

“医乃仁术,功同造物。

我们领受博爱的教育,促进人类的幸福。

宁邦本须固,况我中华以农立国民为主。

在黄河弯弯的怀抱里———皋兰山麓,奠定了兽医的学府。

无论走兽与飞鸟,要给它普遍找到乐土。

研究防疫卫生,改良繁殖技术;

增加它的健康,绵延它的种族。

不畏难!不怕苦!

大地是我们的眠床,青天是我们的帐幕,大西北是我们的乐园。

我们要在天山瀚海间伟大的草原上,露宿、游牧。

普苍生霖雨,看百兽率舞。”

下面一首是当年的副教授兼出版社主任秦和生所作,获二等奖:

“秦松汉柏,左柳马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天山贺兰,祁连昆仑;草原遍地,牛羊成群。

何以开发,惟有牧民;经济建设,教育为伦。

兽医学院,西北灵魂;黄河万里,砥砺长存。”

讲师王肇西所拟歌词获三等奖:

“葱岭钟英,黄河怒吼,文化发祥地,先民旧牧野;天苍茫,草萋菲,宗伏羲,倡牧艺,自古以农立国。

看今朝,牧政废,医术衰,改良畜牧,发展兽医,倚我学院任子肩。

从此后,宜勤宜奋,精功钻研,使民康物阜,国祚绵延,铁肩担使命,齐迈进,莫彷徨,兴牧业,建学术,方不负我华胄大好河山。”

在征稿的同时,盛彤笙身体力行,亲自投入创作,他的作品就更胜一筹,最后作为校歌定了下来,送到上海谱曲。其词如下:

“西面高耸着昆仑,北面蜿蜒着长城,

黄河从我们身边流过,波浪奔腾;

这儿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永生着伏羲和神农的灵魂;

这儿屹立着我们的校舍,荟萃着后起的精英。

浩浩乎天山瀚海大无垠,

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驼铃阵阵,牧马长鸣,

在这大西北的原野上,正好任我们驰骋;

我们要以青天为幕,大地为营,

风餐露宿,不避艰辛,

我们要手脑并用,深入农村,

广施仁术,泽被苍生,

看百兽率舞,寿域同登!”

这首校歌其文雅致,其韵如诗,那豪迈奔放的气势,高远宏阔的意境,流畅悠扬的韵律,轻松明快的节奏,古朴典雅的文采,充分表达了对先贤的敬仰和对事业的豪情,寓意着教育兴国、民族昌盛的厚重寄托,更有对理想、信念的追求,一个科学家为国为民的胸襟和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气度,跃然其上。

还有一首朱家骅所作的《伏羲堂基铭》,盛彤笙认为该词“古调铿锵有力,吐属大雅,唯字句排列过于严整,以之制谱作曲恐豪壮有余,稍嫌秀美不足矣!”遂将歌词最后两句“大且久 示兹基”删去,添改为“民生裕 祚国基 学子聚 乐永熙”,修改后的歌词如下:

瀚海西 暨金微 天苍茫 水清漪 碛礌砢 草萋菲 牧群牲宗伏羲 物吾与 思弘施 六畜疾 我为医 人乐康 畜蕃滋民生裕 祚国基 学子聚 乐永熙

盛彤笙所作的歌词和朱家骅所作的基铭随之被分送南京国立音乐学院、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谱曲,后因战事紧张、时局混乱而不知所终。但在学校档案中存有盛彤笙所作的歌词手稿,那优美灵动的韵律、流畅飘逸的书法无疑是一件艺术珍品。

1948年冬,盛彤笙亲自为学院制定了《国立兽医学院信条》:

1.我们相信兽医教育是一种尊严的科学教育,必须努力追求真理,严格服膺真理。

2.我们相信兽医教育是一种崇高的职业教育,必须学习最精深的医术,养成极高尚的医德。

3.我们相信最好的教学方法是手脑并用,身体力行,从实际工作中去体验和学习。

4.我们相信最好的训导方法是以身作则,启发诱导,从师生密切的联系中来熏陶。

5.我们相信教学的范围应从学校扩大到社会,从课堂扩大到田野。

6.我们相信农牧同胞是国家的主体,为农牧同胞服务是最伟大的工作。

7.我们相信从事兽医工作必须深入农村牧野,与农牧同胞共同生活。

8.我们相信要获得农牧同胞的信仰,必须真能解除他们的痛苦,增进他们的幸福。

9.我们相信要发扬伟大的人类爱,应该先从爱护家畜开始。

10.我们相信环境愈艰苦,我们更应该有同心协力披荆斩棘的创造精神。

信条者,必须信守的准则也。这十大信条,既体现了盛彤笙的办学理念,又是兽医学院的教育方针。它从理想信念、培养目标、学习态度、教学方法、服务对象、博爱精神、创造意识、奉献情怀等诸多方面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得到全校师生高度赞同和认可,因此也可以说是国立兽医学院的校训。盛彤笙还多次在全校大会上或校刊上逐一阐述这些信条的内涵,使大家不仅在学习期间,即使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都在努力实践这些信条,自觉遵守这些信条。当年学校在初建和艰难的环境之中大家能和衷共济,力克时艰,这十大信条无疑是他们巨大的精神支柱。

1946年10月1日,国民政府行政院第761次例会通过设立国立兽医学院的议案,盛彤笙将这天定为校庆日。1947年的10月1日,学院举行了首次校庆活动,隆重庆祝建校一周年。活动内容为:上午召开庆祝大会,会后教工与学生比赛篮球,晚上举办师生同乐会;第二天晚上放映电影。以后,校庆就成为师生们期盼的盛大节日,学院每年都在校庆日举办活动,有各类展览、学术报告、演出戏剧、放映电影、音乐舞蹈等,不仅学校师生,而且附近机关职员、居民和农民群众都前来助兴,气氛十分活跃。师生们把校庆当作给母亲过生日一样,隆重而热烈,一直持续到西迁黄羊镇之前。

盛彤笙还亲自设计了校徽,倒三角形,蓝底黄边,中间是两条缠绕在宝剑上的蛇,寓意着长剑斩毒蛇,这也是现代兽医的标志,很有特点,增强了学生的自豪感。我们遍访早年的校友,想征集这一校徽,看一看兽医学院昔日的风采,但谁都没有保存,终未如愿。据有的校友回忆,当年兽医学院声誉较高,戴上校徽在兰州进体育场、剧院、茶馆都可免费。为避免流入社会被人利用其做影响学校声誉的事,一般在学生毕业时,学校将校徽收回,所以大家手头上都难以找到。

盛彤笙还创立了一种“月会”的形式,对学生进行德育教育。新中国成立前的学校,同样也讲德智体全面发展,过去叫“三育并重”。月会,顾名思义为每月一次的会议,一般时间定在当月1日举行。月会由老师主讲,每会一个专题,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先后有许绶泰教授作过“兽医人员应具备之人生观”;盛彤笙院长作过“历述本人苦学之经历”;周中规教授作“读书方法指导”的演讲;戴重光教授报告旅美观感等。有时还邀请外校名家演讲,1947年3月,西北师范学院社会系李化方教授讲“农村问题的技术性与社会性”;1947年7月,西北羊毛改进处处长彭文和讲“西北羊毛改进问题”。这些,都使学生加深了对社会的了解,增强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

我考察了中国十多兽医专业教育机构,包括南京农学院的兽医专业,其前身为中央大学兽医系,曾经拥有中国第一流的兽医师资和设备,培养出许多人才。但我考察后认为,唯一与莫斯科兽医学院相当的,是兰州小西湖的那个小小的西北畜牧兽医学院。

———苏联专家叶尔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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