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术精湛的实践名家,滑寿与朱丹溪齐名。“所到之处人争延之,以得撄宁生一决生死为无憾”,妙手回春与药到病除之说,举不胜举。除了凭着一枚银针让老妇人瞬间病愈、汪如春死而复生、捉心小手松解以及梧桐叶催产等本文已有所述之外,各地史、志上的记述则更多。
某大户人家,有两名婢仆,在同一年的夏秋同时得痢疾,一个大热喘闷,脉鼓急,滑寿诊脉后即说此病危重,已不可治;另一人微热、小便通利,脉洪大而虚软,滑寿说此人可治,均给予全力救治,结果,一死一愈。
一年春夏相交时节,有一人,因咳血痰,怕冷发热,就诊于滑寿。经诊视,脉数而散,滑寿认为这是二阳病,《素问·阴阳别论》中有说“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女子不育,其传为风消,其传为息贲者,死不治”,是在法不治。果然,当年夏天就死了。
因为熟悉各类经典医药书籍,具有十分深厚的理论基础,所以滑寿的治疗原则与方法,皆源于经典,是人书合一、习与性成的自然流露。为《难经本义》作序的刘仁本曾经这么说:“余坐足疾,人人治而弗痊。有言伯仁善治法,余致之,听其议论,皆自《难经》而来,迥异于世之言医者。”
由于学有根本,治有所出,体现了大家风范,因而滑寿的医案具有极强的临证实践指导作用,历代医籍多有著录,转录、传抄的也不少。《中国古典医学大全》等医籍记录了这样一则病例,说是有一富家妇,孕九月,病滞下,腹痛、腹泻、里急后重,甚至于一日大便五至十次之多,众医深感棘手,均认为难治,至少是母子难以两全。请滑寿诊视,经望闻问切后,滑寿认为,采用消滞导气的治疗原则可两全其美,但众医以为此法有损于胎儿,并非万全之策。于是,滑寿就根据《素问》“有故无殒”等方面的有关理论,力排众议。最后病家自然听从滑寿的,结果孕妇病愈,孕气未动,其后足月顺产,新生儿丝毫未损。
《医史·撄宁生传》记载:马万户妻,因体肥而气盛,自以为无子,多服暖子宫的药物以求孕,由于服药时间过长,以致“积久火甚,迫血上行为衄,衄必数升余,面赤,脉躁疾,神如痴”。医者犹以治上盛下虚丹剂镇坠之。因久治不愈,转诊于滑寿,经诊视,滑寿就依据《黄帝内经》所说:“经云‘上者下之’,今血气俱盛,溢而上行,法当下导,奈何实实耶!”随即给予桃仁承气汤三四服下之,积瘀始去,继而服既济汤,20剂而愈。
《古今医案》卷二记载:临安沈君彰,自汗如雨不止,面赤身热,口燥心烦,自认为是至虚亡阳,服以白术、附子等回阳救逆之药数剂,不但没有效果,病症反而加重,无奈之下,请滑寿出诊。此时,正值盛夏,沈君彰居住的楼上室内,用大块帷幔悬挂四周,团团围住,密不通风。滑寿诊其脉,脉虚而洪数;视其舌,舌上苔黄,于是告诉沈君彰说:“前药误矣,热病热治,医者死之。《素问》曰‘必先岁气,毋伐天和’,术附之热,其可轻用,以犯时令耶?”又说:“脉虚身热,得之伤暑,暑家本已多汗,又治以刚剂,脉洪数则病益甚。”为此,滑寿要求撤去帷幔,打开窗户,沈君彰起初表示反对,但撤幔开窗不一会儿,就渐渐地感觉到清爽起来……滑寿又嘱其服黄连人参白虎汤药,三进而汗止大半,诸证稍解,又兼以既济汤,渴用冰水调天水散,服七日而病愈。
滑寿善于汲取历代医家之长,结合临证实践加以应用与发挥。临证所用方剂,既有前代名医李杲的滋肾丸、补中益气汤、清暑益气汤,刘完素的防风通圣散,张从正的三和散等著名时方,也有自拟的混沌汤、祛顺丸等经验方。用药因时、因地、因人制宜,不失温补,尤其擅长用附子。这在当时医家中是不常见的。而且,剂型选择灵活多样,除汤剂外,常用丸剂,如治疗老年癃闭、疟疾,均用丸剂以图缓攻;服法因人、因病制宜,如治疗阴盛格阳证,采用温热之剂真武汤冷服的方法,紧扣病机。临证治疗方法多种多样,除了内服汤剂外,如用灸法治妇女寒疝与小儿泄泻,用辛热药物捣糊为膏治伤寒、汗后体虚和背寒等,体现了治疗中的圆机活法。
一产妇,恶露不行,脐腹痛,头痛身寒热,众医皆以为感寒,温以姜附,益大热,手足搐搦,谵语目撺。转请滑寿治疗,诊其脉,弦而洪数;测其舌,舌上苔黑如炲,燥无津润。面赤目闭,语喃喃不可辨,胸腹按之不胜手。盖燥剂搏其血,内热而风生,血蓄而为痛也。据此,滑寿以为:此产后热入血室,因而生风。于是,先为清热降火,治风凉血。两次药服后,病情似有缓解。继而给以琥珀、牛黄等药,神志意识清晰起来,后再给以张从正的三和散,行血破瘀,三四服后,恶露大下如初。此时,已产后10日,于是诸症悉平,体力恢复。
一男子,暑月泄泻,小便赤,四肢疲困不能抬举,自汗,微热口渴,且素羸瘠。众医会诊,以为是虚劳,拟用峻补之法。滑寿却以为,其人六脉虚微,应归属于中暑,说“此东垣(即李杲)所谓夏日中暑,饮食劳倦,法宜服清暑益气汤”。仅投二剂,其病若失。
滑寿辨证严密,才思过人,因而诊断准确,治疗有胆有识,得心应手,而且往往出人意料地以意处剂,丝毫不拘泥于方书,屡获显效。譬如某富豪妻,年龄50余,起初患疟疾,发冷发热,胸中烦满而痛。后来,又出现了上吐下泻,吃不下饭,疲乏无力等症状,诸医束手无策,富豪转请滑寿出诊。经察看、切脉后,滑寿认为是“暑天积食,内有痰饮,就当泻下”。在旁的一位医生当即提出不同意见,他认为,富豪之妻患病以来,又吐又泻又很少进食,如此疲倦困顿,怎么可以再用泻下之法给予治疗呢,应该给予参、附之药补体。针对那位医生的意见,滑寿说:“脉虽沉迟,按之有力,虽利而后重下迫,不下则积不能去,病必不已。”富豪自然听从滑寿的。当天,给以消导丸,稍微得以通畅。第二天再服后,宿积肠垢尽去除,近中午即思饮食。再给以姜、橘、参、芩,淡渗和平饮子调理,10余天后痊愈。
有一妇小便困难,腹胀焦渴,一医生按常理,用瞿麦、栀芩等清火利尿,无效,请教于滑寿。滑寿听了该医生之言后说:“膻中之气不化,则水液不行。病因于气,徒行水无益,法当治上焦。”听从滑寿的意见,该医生改用“朱雀汤”加桔梗,以长流水煎,服后,此妇病情即有好转,服第二次后,竟然痊愈。
滑寿是元末明初的脉学名家,切脉诊病似有神。一男,7月内发热病,有医生嘱其服小柴胡汤,并说必须连服26剂才能平复。谁知,两剂尚未服尽,就出现了恶寒发热、肉筋惕等症状,于是请滑寿诊视。候其脉细欲绝,滑寿认为“此症之病因病机为使用小柴胡汤生?发太过,导致多汗亡阳之证,恶寒甚是由表虚极所致,筋惕肉是由里虚极所致”。因表里俱虚,给予“真武汤”给病人服用,服用七八剂后,病愈。
有一位叫潘子庸的,得了感冒证,已经出汗后痊愈。但是,数日后,又出现发热恶寒,头痛眩晕,呕吐厌食,心烦胸满,咳而多汗等症状。诸医认为,潘氏虚惫,暂且应给予温补。诊其脉,两手皆浮而紧,滑寿认为:脉浮当以汗解,沉以下解,今脉浮紧,且证在表,当汗。给以麻黄葛根汤煎服用。服用3次后汗出,再调理数日,病愈。
滑寿是驰名古今的妇科名家,精通经、带、胎、产等诸疾的诊治。一少妇,每逢月经来潮前三五日,小腹部就痛如刀刺,时恶寒时发热,经血如黑豆汁,且多年未孕,请滑寿诊治。切脉后,滑寿发现其两尺脉都是沉涩欲绝,寸、关部脉均弦急,认为此病是由于下焦寒湿邪气相搏于冲任而引起。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为妇人血室,所以月经将来,邪与血相争而作痛,寒气生浊则经血如黑豆汁。宜治下焦。于是,给以散寒除湿理血的药物组方,嘱其在行经前10日服用,共计3次,邪去经调,后怀孕生子。
滑寿是名闻中外的儿科麻疹临证大家。《浙江历代医林人物》称:“近人高镜郎氏发现滑寿著《麻疹全书》中,描绘口腔黏膜疹为麻疹初期特征,系世界上最早记载。”《麻疹全书》共四卷,有论证108条,设方360余首,论药处方,性味功效逐条详注,包括对麻疹的护理方法也有论述,并明确指出了麻疹具有传染性和终身免疫力。其中明确提出“舌生白珠,累累如粟,甚则上颚牙龈满口通生”,并证实此疹决非鹅口疮。这一发现,早于欧洲500余年,因而口腔黏膜疹也被定名为“滑氏斑”。
滑寿还擅长老年性疾病、精神性疾病的治疗,精通养生、保健、营养之道。
《明史·列传·方伎传》称:“滑寿……年70余,容色如童孺,行步矫捷,饮酒无算。”
《九灵山房集》有戴良题滑寿像:“貌不加丰,体不加长,英英奕奕,其学也昌。早啄诗礼之精华,晚探《素》《难》之窈茫,推其有,足以防世而范俗。出其余,可以涤藏而湔肠。”
由此推测,滑寿个子中等,不瘦不胖,由于深得养生之道,至70余岁,并不显老,且酒量惊人。
滑寿更是精通医理的著作家,一生著书达17种之多。其中既有经典医籍的整理与注释,也有诊断、本草、方剂、针灸、内科、外科等各类各科医著,还有综合性与普及性的医书,其类目、科别几乎涵盖了中医学的基本领域。
《读素问钞》3卷,选录《素问》中的重要内容,分为脏象、经度、脉候、病能、摄生、论治、色脉、针刺、阴阳、标本、运气及汇萃12类,并作了简要注释。全书结构清楚,一目了然。在分类研究《素问》的各家中,滑寿的分类方法起到了提要钩玄的作用,受到后世医家的重视。明张介宾编写《类经》,其分类基本上仿照该书;汪机,以该书为基础,补入唐王冰对《素问》的注文,兼附个人见解后,题名《续素问钞》,收入《汪氏医学丛书》之中,刊行于明正德十四年(1519);丁瓒,又为之补注,并将滑寿的《诊家枢要》1卷附于其后,题名为《素问钞补正》,亦曾风行一时。
《难经本义》2卷,由刘仁本、张翥、揭汯作序。全书大量引用前人的注释,并对各家注释的特点进行了评价;辨论精确,考证详审,并结合个人见解有重要发挥。对寸口决五脏六腑死生吉凶的意义和三焦、命门等问题都提出了独到见解,在所有《难经》注本中影响最为大。元至正末(1366)刊行以来,一直受到国内外医家的推重,1956年有排印本。在明代已传入日本,日本医家多次对此书进行了注释刊行,对于《难经》的普及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十四经发挥》3卷,一是《手足阴阳流注篇》,统论经脉循行的规律;二是《十四经脉气所发篇》,依据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的流注次序分别论述各经经穴歌诀相应脏腑机能、经穴部位和经脉主病等;三是《奇经八脉篇》,主要参考《内经》《难经》《甲乙经》《圣济总录》等书,对奇经八脉起止、循行路线、所属经穴部位及主病等进行系统性论述。全书附图16幅,为十四经的经穴分图与正背面骨度分寸图。由吕复、宋濂作序。书成于元至正初年(1341),不久刊行。在明代,除复刻本之外,尚有薛铠校正本,收入在《薛氏医案二十四种》中。据说,薛氏校刻的《十四经发挥》单行本,在明万历中与清嘉庆初的209年间,先后在日本重刊或重印了18次。
《诊家枢要》撰于元至正十九年(1359)。首论脉象大旨及辨脉办法,包括左右手配脏腑部位、五脏平脉、四时平脉、三部所主、诊脉之道等内容;继之分析浮、沉、迟、数、虚、实、洪、微、弦、缓、滑、涩、长、短、洪、细、紧、弱、动、伏、促、结、芤、革、濡、牢、散、代28种脉体、脉象与主病,以浮沉、迟数、滑涩6脉为纲;最后阐述妇人及小儿脉法。全书内容详明,论述扼要,颇多独到见解。明代有“松菊堂”抄本,被丁瓒收入《素问钞补正》等。清代有周学海评注本,刊入《周氏医学丛书》之中。现存除明、清刻本外,尚有1958年上海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影印本等。
《麻疹全书》,旧题滑寿撰著,浮海道人补辑而成。经考,此书系“光绪三十一年汤鼎烜得其稿本于旧书肆中,为之刊行流布”,现中国中医研究院图书馆、山东中医药大学图书馆等有藏本,为光绪三十一年(1905)汤鼎烜的校刊本。
《读伤寒论抄》3卷,今失传,清汪琥对此书的评价是“其于仲景之论毫无发明,亦止便学者之记习耳”。据此推断,本书属普及性,其之所以失传,也许就是因为“于仲景之论毫无发明……”
《滑氏脉诀》,有人说,此书也就是《诊家枢要》,待考。
尚有《本草韵合》《滑氏医韵》《脉理存真》《医学引彀》《滑氏方脉》《撄宁生要方》《撄宁生补泻心要》《滑伯仁正人明堂图》《医学蠢子书》《痔瘘篇》等,可惜均已不传。
上述的滑寿著作,除现今尚有流传之外,其书目或见载于《明史·列传·方伎》,或见载于《浙江通志》《河南通志》《绍兴府志》等地方志,或见载于丹波氏《中国医籍考》与《千顷堂书目》《澹生堂书目》《测海楼书目》《鸣野山房书目》等私人藏书目录中,或见于《撄宁生传》《读书敏求记》等私人著作中,唯《麻疹全书》,自明至清未被史、志、私人书目与著作所提及或征引。因而有人以为此书在前代从未著录,或无人征引而忽然出现者,十有九皆伪。
据传,滑寿的文章、诗词俱佳,但多为他的医名所掩盖,流传下来的唯《明诗纪事》中的《挽唐丹崖》:“尚想词垣应奉辰,汉廷曾诏贾生频;如今埋骨秋江上,留得文章照后尘。”诚然,滑寿的诗文流传下来很少,但与滑寿相关的诗文并不少见。譬如宋僖的《重过倪氏深秀楼怀滑伯仁》:“滑公江海客,频到贺家溪。采药行云际,吟诗过水西。”戴良的《九灵山房集·怀书撄宁诗》:“海日苍凉两发丝,异乡漂泊已多时。欲为散水留官道,故托长桑说上池。蜀客著书人岂识,韩公卖药世偏知。道途同是伤心者,只合相关赋黍离。”
滑寿,一生淡泊名利,以行医为乐,后世对其的评论有褒无贬,这在古今医药学大家中是不多见的。其有孙子滑浩颇得家传,能文善诗,著有《野菜谱》1卷;真传弟子为骆则诚与吴温夫,骆、吴之后无考。
明洪武十九年(1386),滑寿老死于余姚,葬在余姚黄山九枝松,享年83岁。
至今,600余年过去,河南省南阳市城东温凉河畔,依然屹立着气势宏伟、金碧辉煌的医圣祠,始建年代无确考,明、清以来有扩建。供奉张仲景,设有医圣林。
医圣林,供奉着为中国医学事业作出卓绝贡献,并在世界医学史上占有显著地位的113位名医的人像。上溯自神农、黄帝、岐伯、扁鹊、医和、华佗、皇甫谧、王叔和、葛洪……下至孟河医派巨擘马文植(1820~1903)与《读医随笔》作者周学海(1856~1906)。滑寿已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