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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共产党的大特务”金山

孙维世与金山第一次相识,是在她十四岁那年。孙维世被送到由中共地下党领导的上海一家剧院里,化名李琳,以此作掩护,金山则是这家剧院的负责人之一。第二次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在新成立的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大会上,院长廖承志向大家介绍副院长金山,称他是“共产党的大特务”。

就以上两点促成了孙维世与金山的这段爱情,似乎不太可能。

要认识孙维世的这段爱情,我们必须翻开那些早已尘封了的20世纪30、40年代上海滩上的报刊,通过这些发黄的纸张来认识一下金山其人。

金山原名赵默,1911年出生于江苏苏州一个商人家庭。1927年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家庭发生剧变,家产被一位与其母相好的朱姓管家霸占,这位管家还强占了他姐姐,并生下一子。金山得知后深夜痛哭,翌日奋然离家跑往上海,开始了自己的谋生之路。

他到了上海后才发现谋生之不易,要做生意没有本钱,要去做工没有手艺,他经常独自一人站在十六铺的码头上,看着面前滔滔的黄浦江,不知道未来的路应该如何走。

转眼到了1931年,已经二十岁的金山除了在闸北火车站和十六铺码头演唱一些苏州小调,换一点饭钱之外没有任何收入。正当他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上海警务警官学校招生,于是前往报考,结果被录取。

这所学校当时已成立了中共地下党组织,一位与金山一同考入该校的吴姓同学就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他见金山为人活泼,有一些活动能力,于是就接近他,给他讲一些革命的道理,第二年发展他入党。

金山到上海初期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金山长得英俊帅气,一双眼睛闪着青春男子的魅力。他喜欢参加各种演出,在一些文艺活动中认识了夏衍、田汉等左翼戏剧家,并于第二年加入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1936年,他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与后来成为其夫人的王莹一起演出夏衍创作的话剧《赛金花》,在剧中扮演男一号李鸿章,轰动一时,从上海演到南京,场场爆满。金山成为当时的“话剧皇帝”。

金山在中国艺术史上最有影响的还是1937年拍摄的电影《夜半歌声》,他在电影中扮演男主角宋丹萍。这部影片轰动全国,广告上说:已经吓死了一个女郎,怕死的不要来看。越这么说观众越疯狂地要来看。《夜半歌声》源自西方的戏剧《歌剧魅影》,影片讲述了从事演剧活动的革命者宋丹萍与地主女儿李晓霞相恋,却惨遭恶霸陷害的爱情悲剧。影片创下了连续放映三十四天场场爆满的纪录。影片中金山完全露出脸庞的影像仅有七分钟,正是这部电影,使二十六岁的金山一夜之间成为举国上下万众瞩目的明星。《夜半歌声》公映至今,被翻拍了三遍,是中国电影史上被翻拍最多的影片。

影片的主题曲《热血》由田汉作词,冼星海作曲,一时唱遍大江?南北:

谁愿意做奴隶,

谁愿意做马牛,

人道的烽火,

已燃遍整个欧洲。

我们为着博爱、平等、自由,

愿付出我们的热血,

甚至我们的头颅!

一曲《热血》唱遍全国,“为着博爱、平等、自由……”中华民族的热血为之激荡,金山此时如升天红星,光耀夺目,被誉为中国的泰罗·鲍华(好莱坞风流小生)。

抗日战争爆发后不久,南京沦陷,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一个本来只有三十万人口的中国西部城市,一下子膨胀到一百万之多。此时国共两党再次合作,周恩来住在重庆曾家岩五十号,那时,已经转移到重庆的金山、张瑞芳等文艺界人士是周恩来家的常客。周恩来经常亲自下厨为他们做菜,其中最拿手的菜就是孙维世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为了宣传全民族的抗日斗争,郭沫若提笔写下了大型历史剧《屈原》,意在借古论今。

剧本写好,郭沫若找到周恩来,花了整整两个下午的时间念给他听。听后周恩来对此非常满意,说是可以叫人来排,可郭沫若却说没有人能演好剧中的主角屈原。

周恩来反问道:“你看谁能演?”

郭沫若说:“金山。”

周恩来说:“这好办,等一些时间他就从南洋回来了,到时让他出演就是了,我来办这件事情。”

接到周恩来通知的金山接手了剧本。

金山当晚便开始读剧本,直读得热血沸腾,不能自禁。

黎明时分,他翻身起床,找来一件戏装,直奔长江边上的码头,独自站立在江边礁石之上,手捧剧本,放声朗诵剧中的台词,立刻引来许多人围观:

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尽力地咆哮吧!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一切都睡着了,都沉在梦里,都死了的时候,正是应该你咆哮的时候了,应该你尽力咆哮的时候!

尽管你是怎样的咆哮,你也不能把他们从梦中叫醒,不能把死了的吹活转来,不能吹掉这比铁还沉重的眼前的黑暗,但你至少可以吹走一些灰尘,吹走一些沙石,至少可以吹动一些花草树木。你可以使那洞庭湖,使那长江,使那东海,为你翻波浪,和你一同地大声咆哮呵!

……

就在金山接手剧本的同时,演剧中女主角的张瑞芳也接手了这个剧本。她这时已加入了中共地下党,是地下党在重庆组织的怒吼剧社的成员。并与怒吼剧社的创办人余克稷在重庆结婚。抗战八年,她与白杨、舒绣文、秦怡同为陪都重庆“四大名旦”。

就在这时,金山与王莹的婚姻出现了危机,两人提出了分手。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金山与张瑞芳在《屈原》的排练中产生了感情。《屈原》的演出一下子轰动陪都重庆,金山再次成了人们心中的偶像。由于他此时与王莹的婚姻出现危机,因此一些小报大肆渲染王莹出走的花边新闻,金山周围一下围满了各种女性崇拜者……据报道有一位电影明星因为追求不上金山而自杀……

此时的“屈原”已爱上了“婵娟”。不久,张瑞芳与余克稷宣布离婚,后来与金山结婚。

金山除了头上耀眼的电影明星、“话剧皇帝”的光环之外,还有一个秘密身份,那就是潜伏于国统区的中共地下党员。

金山十几岁就混迹十里洋场的上海,为人聪明,学东西也快,人长得英俊、伟岸,有一双夺魂的男人的眼睛,说话口齿伶俐,富于激情,办事心细认真。为了生存,先当一名跑龙套的小角色,后来竟发展成了一代明星——用现代的话来说,应是一个成功的都市边缘人。

由于在上海演艺界的影响大,他成了当时各种力量争取的对象,在秘密为中共地下党工作的同时,他也成了青洪帮老大杜月笙家的座上客,杜几次提出要收他为义子,足见对他的喜欢。

对于这种特殊的关系,负责中共秘密战线的李克农指示他不要轻易放弃,并通过杜与蒋介石等国民党首脑发展关系,了解和掌握有用的?情报。

演戏是金山的本行。接受组织上交代的任务后,金山在各种人物间的转换可说是运用自如,在上海滩上,经常扮演不同的角色周旋于各种政治力量之间,利用各种关系打入国民党内部了解情报。他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样的人应如何对付,不但与蒋介石见过面,同时在蒋介石的各派政治力量之间都混得很好。例如他到南洋演出,就是通过与蒋介石不合的桂系军阀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帮助成行的。

金山为此很受周恩来的赏识。

周恩来在撤离重庆的时候,金山提出与他一同去革命圣地延安,周恩来看看他,笑着说:“你还是留在这里好。”

金山有些不愿意,问道:“为什么?”

周恩来告诉他:“你应该留在这里,争取到更多地方去演出,扩大知名度、扩大影响,那也是为革命出力。”

日本投降了,举国欢庆。国民党派出众多接收大员从投降的日伪手中接收大量的动产、不动产。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金山一下子成了国民党的接收大员,被派往东北接收日伪的电影制片厂,并当了这家电影厂的厂长。

当了厂长的金山着手寻找剧本,接着拍了一部反映抗日的电影《松花江上》。

1949年的中国,阳光刺破云层洒向大地。古都北平人民解放军兵临城下,和平解放;渡江的人民军队逼近南京,楚汉逐鹿、划江为界的局面已不可能。在此关系“党国命运”之时,国民党组织“和平代表团”赴北平与共产党谈判,代表团的代表有:张治中、邵力子、黄绍竑、章士钊、李蒸和刘斐;顾问是屈武、李俊龙、金山、刘仲华。

蒋介石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共产党员成了国民党谈判代表团的“顾问”。

代表团谈判未果,金山与代表团的成员一起投入了新中国的怀抱。这才有了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成立那天,院长廖承志向大家说的那句话:“我向大家介绍的这位副院长,就是共产党的大特务金山。”

经廖承志这么一说,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金山是共产党在国民党眼皮底下潜伏了十七年的一座“金山”。金山顿时身价百倍,后来接替廖承志担任了这家剧院的院长。在新中国明媚的阳光下,中共地下党员金山名利双收,那真是扬眉吐气,春风得意。

金山终于“回家了”——直到这时那个国民党“和平谈判”代表团的其他成员才醒悟过来。有一次金山与张治中见面,张笑着对他说:“金山,你真是个好演员。”

在北京秋日的阳光下,金山哈哈地大笑起来:“张公,过奖了,过奖了,你我是各为其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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