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页一页地翻着,转眼到了两年后的春天。
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埋藏了一冬天的树木,草儿,花儿,都积蓄着力量期待重生。就连干了一冬的河床,也因为水的滋润变得潮湿起来。突袭的春雨哩哩啦啦地下着,一夜之间,树儿绿啦,草儿青啦,冰冷的水龙头也因为春雨而变得有了感情,流出来的水不再刺骨。
放在窗台上的情人草,是范晓南送给马玲的唯一植物,从结婚那天起,它就放在卧室的窗台上。马玲如获至宝地浇水、呵护,她喜欢情人草,不仅仅因为是范晓南送的,而是因为它们的生命特别漫长,情人草和别的花儿最大的区别就是,就算有一天它的躯干干枯,不再有鲜艳的色彩,但它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暗旧色,有一种死了仍然活着的内在生命力。
起床后的马玲推开窗户,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还赖在床上的范晓南突然嘟囔了一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鸧鹒喈喈,采蘩祁祁!
马玲笑了一下,可惜没有喈喈!
范晓南翻个身,脸朝窗外说,城市里没有,不过心中有。嘿嘿。老婆,你看那儿还真有一只鸟呢。
马玲无心看鸟,她抓紧时间收拾上班。宋经理升职后,虽然没有明示马玲成为总编辑,但整个宣传部的工作全部压在了马玲身上。宋经理升职之后没忘提醒马玲,虽然现在累点,但付出终于回报。宋经理的意思马玲明白,就算没有这个职位诱惑,工作的事情还得要干。经历过一次失业之苦的马玲相当珍惜这份工作,每天早起晚归,忙得像个机器人。而范晓南却因为和胡总监扯不到一起,早就从客服经理上下来,转进了业务部。虽然还挂着一个经理的头衔,其实干的活、拿的钱都是业务员的标准。加上近年股市大跌,来开户咨询的人少之又少,范晓南有点破罐破摔地学会了喝酒,半夜起来看足球的坏习惯。起初马玲还说几句,后来之所以不说是害怕范晓南压力过大,这年头因为压力得抑郁症、焦虑症,想不开跳楼的人太多了,马玲不能为了钱不顾范晓南的情绪。
他们两年前购买的期房终于成功收楼,在装修的环节上,两个人倒没有什么分歧,新房装修基本是马玲指挥,范晓南行动。像隔壁那家为了装修打得要离婚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马玲想把厨房设计成开放式的就开放式的,她想把衣柜做成日式欧式就做成日式欧式,她想把飘窗搞成小书房就搞成小书房。面对范晓南一味的应和,一味的没意见。马玲曾经也有过不高兴,毕竟家是两个人的,你一点意见也没有是不是对这个家不关心不在乎啊。范晓南见马玲这样马上提了自己的意见,我们不能把客厅的墙刷成淡蓝色的,晚上灯光一打上去跟鬼魂似的。
你看见鬼魂是淡蓝色的啊?
没有,反正我不喜欢淡蓝色的。我喜欢纯白色,干干净净,敞敞亮亮。马玲嘴上反驳,心里还是同意了范晓南的意见。
新房历经两个月的装修,马上要收尾了。马玲没有时间去看,全部让范晓南代表了。反正范晓南调到业务部后,就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了,就算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也没有人管他了。
临走,马玲再三叮嘱了一番,看看装修的质量以及各种小细节,以免交了钱再发现就不是上帝而是孙子了。范晓南被马玲叨叨得很烦,拿头蒙着被子一迭声地答应。
马玲来到公司,发现小杜,不,客户部的小杜正拎着糖袋子给同事发喜糖。马玲记得她去年刚结婚,怎么又发喜糖了。小杜拦住马玲,笑得花枝招展,亲爱的,哈哈,我怀孕了。
马玲心想怀孕还值得发喜糖?估计是借机炫耀自己的幸福吧。马玲恭喜了小杜几句想走,结果小杜又拉住她问,亲爱的,你也该怀孕了吧?你结婚也好几年了对不对?
马玲笑笑说,哪有时间要孩子呀。
怎么没时间啊?你只管生,生了之后请个保姆呀,一点儿也不耽搁工作。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请保姆的话就出来了,富人不知柴米贵,马玲为了装修清空了所有的存款,生活费都要抠着花,还要孩子,还请保姆。真是做春秋大梦呢。
因为小杜的炫耀,马玲不由得想到流掉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有流掉,他现在应该会叫妈妈了吧。想到那个孩子马玲的心情一天都明朗不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奔到自己的新房里,马玲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装修终于完美地结束了,再晾两三个月,就可以搬进来住了。再过一年,就要一个孩子,别搞得自己像不会生一样。其实想想有孩子也挺好的,艰苦几年,等到一上学就好了。
一想到这儿,两个人都很高兴,范晓南搂住马玲,老婆,趁这个机会我们就种吧,现在种了小太阳,明年就可以当爸爸妈妈了。
晕,这儿哪行啊,什么也没有。
没关系。来来,老婆和老公亲热亲热。
因为装修忙碌,范晓南好久没有交租子了,急得脸上的青春痘生机勃发。马玲推开范晓南,不行,真不行。
你不是刚才说想要孩子吗?
那是以后,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新房刚装修,不是怀孕的时候。
这也是理由吗?
不是理由,是担心。人家说了,刚装修的房子里面有一种苯,这种东西会引发白血病。
哎哟,哪有这么夸张啊,我们用的都是环保材料。
我们不顾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
范晓南有些扫兴地躺在地板上。
丛珊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说自己家附近开了一家粤菜馆,请他们晚上一起去品尝。马玲让范晓南拒绝,但范晓南却不拒绝,兴冲冲地答应并在挂了电话问马玲为什么要拒绝人家的好意?
马玲没好气,人家请了我们多少次,我们请了人家多少次!你都好意思老去?
我也不是没抢着买单,是抢不过他们。再说都是好朋友,分这么清楚干吗呢!
这几年来,范晓南和江一水的私下来往越来越多。一部分是因为江一水有钱又闲,另一部分也是因为范晓南无事可做,有时候也需要江一水来帮他打点业务上的关系。所以每次江一水来电话,他就不顾一切地往人家那儿奔。虽然马玲略有微词,但范晓南却不听。不仅他要去还非要拉着马玲,马玲不去,丛珊马上就打电话来了,丛珊的电话打得很亲热、很有鼓动性,要是马玲不去自己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说心里话,马玲并不是讨厌丛珊,也不是烦江一水,而是去了她既受不了江一水深情的目光,更受不了丛珊的炫耀。自从嫁给了江一水,丛珊身上的行头全换成了名牌,几万的LV包一买就是两三个。她家里还有专门的衣帽间。拉开大柜子就如进入了商场专卖,一排排的衣服,一排排的包包,就连鞋也是分柜装的。马玲倒不是嫉妒,也并非吃不着葡萄说葡萄是酸,而是不喜欢丛珊这样。
人家说朋友以缘而交,她和丛珊没有做朋友的缘分。和丛珊在一起无话可说。马玲喜欢的东西丛珊不喜欢,丛珊喜欢的东西马玲也不喜欢。比如丛珊喜欢抹名贵的化妆品,比如丛珊喜欢穿各大名牌的衣服,比如丛珊喜欢金银珠宝。马玲从来不用化妆品,穿的衣服也是自己从小店淘来虽然无品牌无价格,但马玲喜欢。马玲手上脖子上没有一件金或银的东西,脖子上挂的一个玉佩还是亲妈送的类似传家宝的宝贝。所以因为志不同道不合,马玲和丛珊每次见面,看似亲亲热热掏心掏肺其实就是一种礼仪的客套罢了。
倒是范晓南和江一水,随着交往的深入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哥们。江一水购买衣服会想着范晓南,范晓南出差会想着江一水。虽然送的礼物总是不如人家的名贵,但也属于人之常情中的礼尚往来。范晓南送江一水一个钥匙链都会让他高兴半天。江一水送给范晓南的衣服,皮包也会让他视为珍贵,范晓南经常和江一水勾肩搭背掏心掏肺,一水,我发财是早晚的事儿,将来我发了财,我一定忘不了你。到时候我送你Patek Philippe!
江一水总是笑笑,相对Patek Philippe我们的情谊最重要。
范晓南更加感动,经常给马玲叨叨江一水的好,一水这个人,有修养、低调、绅士。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好哥们兼好朋友。马玲也觉得江一水不错,只是她觉得每次相聚都让江一水结账有些过意不去。虽然江一水比他们有钱,但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和他们无关。所以马玲和范晓南约好,如果要去吃粤菜,一定要悄悄地把账结了。
范晓南连连点头,我行动目标太大,到时候你去。
粤菜馆里,丛珊和江一水早早到了。经过这两年的职场打磨,江一水已经成了麻醉科的副科长,丛珊也如愿当上了产科的护士长。两个人现在除了孩子什么都不缺了。丛珊天天鲍鱼海参喂着,身体已经呈现出福态的痕迹。要按以前,丛珊绝对要瘦身减肥,但现在为了想要孩子,她才不管什么身材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孩子是她的一切,孩子是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