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们差点没齐齐晕倒,谁都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
常志锋说:“不光你没搞明白,我也没搞明白,那天他跟我比武时,同样踢了一腿,那一腿根本就是花拳绣腿,一点力度都没有,可那个乌干达难民怎么被他踢晕过去了呢?他是故意耍我还是存心让我?”
褚墨说:“我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跟你说。”
常志锋问:“为啥?”
褚墨说:“比武那天,我在他的面条里下了一大包润肠通,他吃了后往厕所跑了十一趟,跟你比武的时候,估计腿肚子已经快抽筋了,所以踢你的那一腿软绵绵的没劲,这事你得感谢我。”
常志锋怒目圆瞪,对褚墨说:“我他妈抽死你个王八蛋,这算啥?我宁愿输得凄惨,也不愿赢得那么窝囊,你毁了我一世英名知道吗?”
褚墨说:“没那么严重,大不了,重新再跟他比一场。”
“咱还有脸再跟他比吗?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我常疯子宁愿找一堆狗屎撞死。”
侯二宝说:“疯子说的没错,其实,我们跟他也没啥深仇大恨,相反,我觉得他挺像个爷们儿,尤其是昨晚,他一脚将乌干达难民踢倒在地的时候,那样子太有型了,我对他的崇拜就尤如滔滔江水,咱们被几个农民打得钻床底,这脸丢的太大,要不是他,咱们上哪报仇去,得含恨终生啊。”
龙小铭说:“从他来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人,我们不应该这样对一个好人的,一个人有多坏并不可怕,要是连良心也坏了,那就不是人了。”
褚墨站起来指着侯二宝和龙小铭,骂道:“你们是人,你们是好人,老子乐意当坏人行吗?最讨厌你们这种唐僧脸,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猪下水。”
龙小铭问侯二宝:“这跟猪下水有关系吗?”
侯二宝说:“他是说你像猪的下水一样肮脏。”
龙小铭问:“他骂谁呢?”
侯二宝说:“刚才是你跟他说话,骂的应该是你。”
龙小铭说:“我家祖宗八代都是村里的好人,你敢骂我是猪下水,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褚墨说:“我就是打个比方,你‘鸡动’个啥?”
龙小铭没废话,朝褚墨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褚墨也不甘示弱,两人抱成一团。
常志锋和侯二宝赶紧把两人拉开。
常志锋说:“瞧你们这德性,昨晚你们有这点血性,就不用钻床底了,都他妈长能耐了是吧?”
两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常志锋接着说:“从现在起,我宣布一条纪律,不管是谁,只要还认我常疯子是班头的话,都要服从这条纪律。”
第二天下午,小黑从大队回来后,吃惊地发现。从农场小院连通山坡下的土路开始,原本泥泞的地方,被清整出一条一米来宽的干净小道,上面铺着红色的沙土,就像铺着一层红地毯。
红色小路一直延伸到院里。先前杂乱的小院也收拾得井井有条,散乱的杂物不见了,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奇怪的是,院里出奇地安静,就像他第一次来农场时那样,鸟人们又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
小黑回到自己宿舍,发现房间整理得比他走时还要干净。小黑走出来,向鸟人们的狗窝走去。
他以为走错了房间。
被称为狗窝的宿舍焕然一新,水泥地板被钢丝球搓出了本来的面目,原先乌七八糟的墙壁,全都用报纸糊过了,简陋中反倒彰显出一种艺术格调,鸟人们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面更是平平整整。
小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身出门,猛然看见几个鸟人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在宿舍门外的空地上排成一队,每人手里同时举着纸板,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英雄场长归来”。
这时只听常志锋气壮山河地喊了一声:“预备——开始——”
鸟人们一边扬着手里的纸板,一边齐齐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小黑看了看整洁的小院,又看了看焕然一新的鸟人宿舍,有些感动。这么大的工作量,全在一天内完成,看着几个鸟人红肿的眼睛和他们打出血泡的双手,就知道他们干了一个通宵。
接着队列里的龙小铭用标准的军姿向前跨出一步,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因为过于激动,拿纸的双手禁不住有些颤抖。
龙小铭嗑嗑巴巴地念道:“决心书……尊敬的场……场长,在这个特别的……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代表农场几名战士,向你特表决心如下:一、尊敬场长,团结同志,努力改正自身的缺点和毛病;二、热爱部队,热爱农场,做好本职工作;三、努力学习毛主席思想,邓小平理论,还有三个代表,不断提高思想觉悟;四、苦练武功,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兵,并尽最大努力争取做一个合格的特种兵。最后,请场长监督我们吧,我们一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的决心,以此不辜负场长对我们的期望和厚爱。决心人:常志锋、褚墨、侯二宝、龙小铭……最后是每个人的签名和手印。”
龙小铭念完之后,后退一步变成向后跺了一下脚,回到队列中。
常志锋接着吼道:“下面,用我们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场长为我们做重要指示,大家呱叽呱叽!”
大家热烈地鼓着掌,紧张而又期待地望着小黑。
小黑走到鸟人们面前,欲言又止。
“谢谢大家……不过……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希望你们配合新来的场长,把满腔热情用在以后的工作中……”
鸟人们听到这话,全都懵了,木桩一样傻站在那里。
几个鸟人本来准备添了几个菜为小黑接风,听说第二天他就要走后,全都没了兴致。
吃晚饭的时候,只有龙小铭在座。
小黑问:“这么多菜,他们怎么都不来?”
龙小铭说:“听说你要走,他们都不想吃。”
小黑没说话,默默地吃饭。
龙小铭这时赌气一样大口吃着菜,呛得泪流满面。
小黑说:“你慢点吃,他们又不来跟你抢,别着急。”
“有一种英雄叫失意,有一种难过叫空虚,有一种……有一种愧疚叫无语,有一种……还有一种忘了……”
小黑正喝着汤,听到龙小铭突然冒出糖醋里脊肉一样味道的句子,一下呛住了。
“领导,你能不能严肃点,我是正经八百在跟你说话。”龙小铭似乎有些不满。
小黑咳了两声,强忍住笑说:“我实在忍不住……你说你一个农民,居然也会这种酸溜溜的话,哦,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农民,我是说,你这话跟哪整来的,听得人满身都起鸡皮疙瘩。”
龙小铭说:“这是猪黑写的,鸟人们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不走?你要不走,我们一定铁了心跟你好好干,到时,我们的农场一定是全军最棒的农场,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你一定会成为全军最牛的农场长。”
“最牛的农场长?”小黑忍不住笑了,摇摇头说。“我从没想过要当啥农民,更没想过当最牛的农场长。”
“当农民真的就让你觉得那么丢脸吗?”龙小铭的眼圈红了。“读书时我听老师说过,好多人,往上数三代,大部分都是农民。”
小黑正色道:“当农民并不丢人,我们这支军队,最早就是由无数农民组成的,但一个国家不能永远靠一群农民来保卫,虽然他们有这个义务,但这不是他们最重要的职责,这是国家的悲哀,民族的不幸。时代不同了,现在干啥事都讲专业,都讲职业,特种部队不需要农民,更不需要那么多无用的炮灰,必须职业化和专业化,你明白吗?”
“你说我们是无用的炮灰?”龙小铭梗着脖子问。
“这么跟你说吧,以前,我对我们的特种部队不是很了解,我从军校毕业直接分配到野狼大队,在大队没呆几天,就选送去了国外,回来后才发现,这与我心目中的特种兵和特种部队是有差距的,原来我们的特种兵并不是如传说的,个个都是千里挑一身怀绝技。所以,不光是你们,包括整个大队,有相当一部分人,以后真要上了战场,确实只是无用的炮灰!”
龙小铭愣住了,瞪着小黑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既然你不想当农民,那你跑农场来跟我们混个啥?”
龙小铭说完,扔下手里的筷子,眼里淌着泪,转身跑出厨房。
小黑看着龙小铭的背影,摇摇头,自言自语。
“一天不见,脾气还见长了!”
龙小铭哭丧着走进宿舍,几个鸟人迎上来问:“怎么样,他还走吗?”
龙小铭嚷道:“他说我们是无用的炮灰!”
褚墨用拳头捶了捶床头,骂道:“放他娘的屁,他太不给我们面子了,既然他不给我们面子,咱们也不用给他面子,瘦猴,走,咱们把他捆了,让他明天走不了。”
侯二宝拿着绳子,有些犹豫地望着常志锋。
常志锋瞪着褚墨说:“老子疯,你他妈也疯了?亏你想得出。”
常志锋转身,挥挥手说:“罢了,罢了,他说的对,我们要是有用,也不会派到这个鸟地方当野狗,我们本来就是一群无用的人,想当炮灰都轮不上,把他留下来,也不过是多添一个让人耻笑的鸟人,走了好,走了好,你们能走都走吧,有一天,这里一个鸟人没有才清静!”
几个鸟人各自失望地回到床上躺着,仿佛对未来失去了希望。